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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琼缓声道:“你若能拔剑自刎,我便可立刻原谅你。”
沈碧秋含笑不语,一边轻抚杨琼的脸庞,一边柔声道:“子修,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便是你这骄傲的性子。即便落到如今这样凄惨的境地,也能如此逞强。”他又叹息道,“子修,你若能服个软,从此跟了我,我自然会好好待你,此生此世,决不负你。”
杨琼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说了声“好”,沈碧秋一怔,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隐隐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然而,杨琼却道:“沈碧秋,只是,你决定如何不负我呢?是帮我夺回储君之位?还是替我杀了杨玲珑和刘南图?或者,将欧阳世家的权柄还给我?”
沈碧秋缓缓道:“你若能开心,这些于我而言,都不算甚么。只是,眼下不行。”他的神色凝重起来,“我尚有未尽之事。子修,你为什么不能信我?”
杨琼道:“我当年身困汉阳楼,生死一线,曾问你有何苦衷,当日你若能和盘托出,即便要我的性命,我也不会犹豫半分。只是,你却三缄其口,将我生擒,交予杨玲珑。你若不想我死,如何会同杨玲珑构陷我有谋反夺宫之意?”
他冷笑起来:“我被圈禁在崇原永巷,刘太后和刘南图三番五次对我下毒,你敢说你毫不知情?岐王府上下百余人难道不是死在你与杨玲珑的手中?所有曾经跟随我的人难道不是被你赶尽杀绝?沈碧秋,你从我手中夺取欧阳世家乃至江南八大门派的权柄,将我逼成孤家寡人,空留一个九阳宫主的虚名,困守擎云山,这桩桩件件背后的主谋难道不是你?如今,你却口口声声叫我信你?我信你甚么呢?你又有甚么可以叫我相信?”他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目,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当年是我太过轻信于人,才会被你的巧言令色所迷惑。你原就是刘南图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却将你当作至交知己,何其可笑!沈碧秋,与其说你喜欢我,不如说你恨我,只是,你到底为何恨我?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因为你爹沈眉同我父君的旧怨?”
沈碧秋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你说得不错!我只是恨你,恨你为什么是杨真真的儿子!”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戾色,随即又露出温柔的笑意,伸手抚摸杨琼的脸,“子修,我舍不得你啊。这五年来,我日思夜想,最舍不下的,还是你。”他猛然吻住杨琼,辗转厮磨,仿佛要将那人拆吞入腹一般,他喃喃低语道,“子修,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就乖乖留在我身边吧。”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你已经中了化功散,中毒已深,双目失明,形同废人,你能去哪里呢?你若走出沈园,自然又无数人找你报仇。子修,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哪里也去不了了。”
杨琼轻蔑一笑:“看来我猜得不错,你果然叫丰城双鼠扮成我的模样,四处作案,只是为了给我树敌,叫我成为瓮中之鳖。”
沈碧秋哈哈大笑道:“这点小把戏不足为道。如今整个江南武林都已听我号令。子修,上位者以德服人,以力制人,一怒而群雄惧,一言而豪强息,这才是纵横之道。”
杨琼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碧秋亲了亲他的眼睛,软言安慰:“子修,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辨清时局,是再好不过了。”
杨琼亦笑道:“也罢,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只是,我有一件心事,你能否替我达成?”
沈碧秋微眯了眼,随之笑道:“我答应你。”
杨琼静静躺在他的怀中,道:“我要见阿北。”
沈碧秋笑道:“我就知道你最放不下你这个师弟。”他亲了亲杨琼的侧脸,见杨琼没有抗拒,颇有些餍足,缓缓揉搓那人细腻如脂的肌肤,直到杨琼的脸上隐隐透出粉色。沈碧秋邪促一笑,凑到杨琼的耳边,低低说道:“你心甘情愿地让我再弄一回,我便带你去见萧北游。”
杨琼一皱眉,沈碧秋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窝,让他一阵战栗。沈碧秋蛊惑般地在她耳畔继续说道:“子修,你那时最是乖顺隐忍,不论我怎样刻意折磨你,你总是一幅柔顺羞涩的模样,即便是受了伤也不说疼,也不会回绝我。”
杨琼淡淡道:“我那时少不更事,原以为……原以为,龙阳之癖,皆是如此。却不曾知道,原来是你故意在折辱我……”
沈碧秋叹息道:“我也是情不自禁啊。”他抬起脸来柔声笑道,“你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待你的么?”
二人正在纠缠,门外却传来两声笃笃的叩门声。
沈碧秋有些不悦,皱眉道:“何事?”
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启禀大公子,老爷在偏厅等你。”
沈碧秋翻身下榻,拿起一件外袍披上,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道:“你去回禀老爷,说我马上就到。”
门外的小厮应了声“是”,便转身退了下去。沈碧秋穿戴整齐,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杨琼,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锦被盖在那人身上,仔细掖好四角,温言道:“你放心,我没有为难萧北游。你要见他,我明天便带他来见你。只是你别想什么花样,否则,萧北游必死无疑。”
27。手足()
沈碧秋来到偏厅的时候,沈眉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碧秋走上前施了一礼,道:“爹,深夜找孩儿,不知有何要事?”
沈眉忙持了他的手,低声道:“随我来。”他神色凝重,挥手屏退了下人。二人进了左侧的一间密室。沈眉落了机关,才转过身,从怀中摸出一卷纸,递给沈碧秋:“这是无头鼠楚天阔的密函。”他垂手恭敬说道,“您让楚天阔扮作杨琼的样子,这几天来,他又连续在崆峒派、巨剑门、黄金门做了大案,已然激起了众怒。”
沈碧秋“嗯”了一声,细细将那密函看了一遍,随之双眉微微一皱:“楚天阔说,他遇到了一个同我长得一摸一样的人?”
沈眉道:“莫非就是前几日秦玉禀告的,那个在青松岭冒充你兄弟的人?”
沈碧秋微微沉吟:“此人应该就是杨琼养在九阳宫中的那个戏子了。”他端然坐在主位,缓缓道:“这世上怎可能有如此相像之人呢?”
沈眉侍立一旁,道:“按楚天阔的意思,亦不可能易容之术。难道说……”他与沈碧秋四目相对,低声道,“或许,是二公子,也未必不可呀。”
沈碧秋微微点头,突然一个激灵,猛地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他双拳紧握,全身微微颤抖着:“不错!若是弟弟他还活着的话!”他的神色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不由得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喃喃低语,“我一直觉得浮舟他还活在这世上,他……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与我血脉相连……”他呵呵低声笑了起来,“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要我们骨肉团圆……”
沈眉道:“少主,此事尚未有定论,还需从长计议。”
沈碧秋一摆手:“告诉楚天阔,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必须将此人毫发无伤带来见我。”
沈眉道了一声“是”,却依然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沈碧秋一挑眉,道:“还有何事?”
沈眉道:“不知少主将如何处置杨琼?”
沈碧秋微微一笑:“依你的意思呢?”
沈眉叹了口气,道:“少主,务必斩草除根哪!”他的神色微微有些忧虑,“留着杨琼在世上一日,终究对您不利,倒不如借刀杀人,再将祸水引给岷王和大院君,您则可作壁上观,若再能将刘太后也引入瓮中,如此一石三鸟,再好不过。”
沈碧秋缓缓点头:“不错,我也曾这样想。”他负着而立,双眉微蹙,“只是,照目前看来,杨琼是绝不会把琼花碎玉剑的心法告诉我了。”他沉吟道,“若杀了他,便得不到心法,若没有欧阳世家的无形无相心法,只怕我终究无法真正号令江南四族和八大门派。”
沈眉道:“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酷刑之下方露真言。少主若是实在下不了手,不如将杨琼交给老臣,我自然有办法撬开他的口,任是他百炼钢也挡不住严刑逼供。”他冷冷一笑,“况且,还有萧北游在我们手里。杨琼此人最是心软,他若不肯说,我们便将萧北游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凌迟,他如今身边也只剩下这么一个师弟,以杨琼的性子,宁可自己死,也绝不愿看到萧北游受折磨。”
沈碧秋道:“这个主意是不错。只是他的性子太烈,只怕弄巧成绌,他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便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他的唇边弯起一抹温文的笑意,“待我再关他一些时日,先磨平了他的性子再做打算。温水煮蛙,蛙死而不自知。杨琼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从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不信他能翻出我的手心。”
沈眉颇有些忧虑地看着沈碧秋:“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臣只是怕少主被杨琼的美色所迷惑,对他动了真心。”
沈碧秋道:“爹,这些话你在五年前就告诫过我。然而,你可曾见我当年动手时有过半分的犹豫么?”
沈眉的神色颇有些惊惶:“少主,眼下没有外人,少主如此折煞老臣,岂敢当得。”他又恭然施了一礼,“少主心中自然有分寸,是老臣逾矩了。”
沈碧秋一言不发地坐回到榻上,面沉似水,良久,才缓缓道:“国仇家恨,时刻不敢或忘。弑亲之仇,不共戴天。”他冷冷一笑,低低地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我苦心经营这许多年,岂能因为一点儿女私情,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我又如何对得起母亲在天之灵!”
沈眉道:“少主能挥慧剑而斩情丝,老臣便放心了。”
沈碧秋扶着额头,歪坐在榻上,神色略有些疲惫:“眼下心法倒不是迫在眉睫之事,江南武林如今尚未有异动,我还能左右四族。然而,浮舟的事,才是最最紧要的。你多派些人手,务必把人给我带回来。告诉楚天阔,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便提头来见我罢。”
沈眉道了声“遵命”,沈碧秋挥了挥手:“我有些倦了,你且告退罢。杨琼的事,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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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秋觉得自己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周遭,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漆黑,他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想向着那个声音奔去,却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泥沼之中,寸步难移。有冰凉刺骨的水漫过自己的口鼻,然而却感觉不到痛苦。朦朦胧胧中,他看到漩涡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拼命地挣扎着。那个孩子有着同他一模一样的眉眼,他想去抓住那只手,却仿佛永远也够不着。
『哥哥!哥哥!』
那哭喊声一声一声如同尖刀一般扎入他的心房。
『救我!救我!』
浮舟!浮舟!
沈碧秋觉得胸口蔓延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锤心刺骨。
浮舟!你在哪里?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仿佛只剩下一缕孤魂,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沉舟!快走!你快走!』
火光冲天。
女子如柔荑般的手抚过他的脸庞,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活下去!沉舟!一定要活下去!』
他还来不及回答,火焰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