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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一洗就干净了。”小行云把水打上来,慢慢地往红指甲身上浇去,红指甲不停地重复着:
“洗不干净的、永远也不干净的我我就是掉了一颗荔枝只是掉了一颗荔枝要是没有掉就好了要是啊!啊!好脏啊”
小行云面无表情地倒着水,一边帮他搓洗掉白渍,回:“你看,洗掉了,没有永远洗不掉的东西。”
“洗不掉!洗不掉!我娘希望我做一个干净敞亮的人,可是你看看,你看看啊,好脏啊好脏啊——”
红指甲崩溃地大哭大叫,全然不能控制自己,小行云知道那个药对人很不好,轻轻地拍着他:
“今天洗不掉,就明天再洗一下,明天还洗不掉,就后天再洗,一年不够,那就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总有一段足够长的时光可以跨过所有的痛苦,不要死,好不好?我们一起活下去”
“呵呵,活下去?你说什么呢?怎么活下去?怎么活得下去!你看看,你看看我成了什么样!被轮`奸的又不是你!你懂什么!”
红指甲一个用力,推开小行云,扎头就往井里跳,楚行云伸手将他横栏抱起,摞在地上,红指甲疯癫般抽搐挣扎,踢打抓挠,楚行云没办法,只得把他往怀里摁住,一下一下拍他的背,希望他能缓过来。
红指甲本就精疲力竭了,这么一闹,更丧失了气力,他软软地趴在楚行云的肩上,抱着云,止不住地哭。
等到哭也哭累了,红指甲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
全是鲜血。
他看着指缝间留下的血,像是被惊醒了,他伸手一摸,楚行云的背后,湿漉漉的
“楚行云楚行云,你”红指甲愣愣地盯着他看,才发觉眼前这人,脸色白得不像话,像死了一般,他颤抖着手撩开小行云背后的衣物,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整个背后,都是鲜红鲜红的血肉
没有皮了。
楚行云他被,活剥了。
东方好像破晓了,好像又没有。西屋这边的天还是沉的,好似长夜漫漫,永远透不过一丝光。
此夜之后,红指甲就算熬过去了,但对小行云来说,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又被剥了左臂的皮和右小腿的皮,每天一点,绝不会多,捧春阁的人日日用参汤吊着他。剥皮的时候会叫全阁的人都来围观,楚行云总不爱叫,行刑的人就给他喂药,让他格外得痛,痛得受不了,呼天抢地,涕泗横流,以儆效尤。
这么折磨到第三天,准备剥前胸的皮,这个剥下去,人就离死不远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面如土色的小倌、妓`女,兢兢战战地坐在下边看。
行刑人刚准备切第一刀,扇娘就坐着鎏金轿来了。楚行云抬眼一看,正是那天牡丹游美呆了的姐姐,她心不在焉地摇着一把小扇,朱唇轻启:
“成了,兄弟姐妹们都是粉搓的人儿,天天见这个,想起来就要呕吐,还能有什么笑脸给客人看?剥了这么多天,大家也都是明白人,该往心里去的也都记住了,我看今天就不必招人恶心了吧。”
行刑人看着扇娘,又看着黄衣人,不知所措。
黄衣人走到扇娘身边:“捧春阁里,各司其职”
话还没说完,扇娘一扇子打了他半边脸,轻轻道:“老娘有了喜脉,这楼里天天这么血腥,一不小心,动了点胎气,到时,就请你去跟王爷说吧。”
黄衣人一下黄了脸,扇娘一挥手,两个高壮的婆子上前,把小行云搬走了。
没有人救的时候,万念俱灰,千刀万剐好似都剐在木头上,忽而有人救了,活下来了,每一丝疼都放大到纤毫毕现,在骨血间翻涌沸腾,小行云疼得哭出来,像小动物的呜咽,扇娘轻轻地抚了抚他:
“小可怜,这几天受苦了,我也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若不是今日查出有个孩子,这种事是轮不到我叫板的。”
扇娘请了最好的大夫,买来最贵的生肌散,小行云浑身包着白绷带,天天躺在床上,红指甲恢复神志,虽然步履虚浮,但已好多了,也不再寻死觅活,每日定时给小行云喂药。
这么养了几个月,养到来年开春,楚行云好了大半,某一日,一个噩耗传来,扇娘流产了。
去年秋天,安平王爷本来要将她纳为小妾,可她怀了孕,烟花女子的孕,安平王有些心疑,于是说等生完孩子,滴血认亲,再娶不迟,遂离去,这回流产,捧春阁阁主派人快马加鞭去王爷府报信,却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风光风光,名副其实,就是“风”、“光”二字,变得快着呢。
扇娘失势,又流产,气色瞬间垮了一截,年岁也比不得新人了,很快就不再炙手可热,大家都以为她就只能靠老客维持一二,然后烂死在哪个夜里,不料姜还是老的辣,扇娘很快收拾好心绪,整装打扮,冷媚的少妇,比刚出头的小雏鸟,又有一番滋味,很快她又翻身红牌,只是大不如前,小行云,她是再也保不了了。
阁主看在扇娘和红指甲两大红牌的份上,没有再杀小行云,将他连降三级,赶走了。
勾栏区,降一级,是猴,再降一级,是羊,还降一级,是鼠。
**试药的“鼠”。
阴臭的小屋,一间间小隔栏,楚行云连身都转不开,屋里弥漫着腐臭味,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来两人:
“今天这只怎么样?”
“还成,脖子上有点红疹,其他没事。”
“行,那给他多加点药。”
那两人在纸上写写划划,转到下一个去查看,屋外又走来三个人,一个给楚行云的罐子里倒了黄粉,另两个按住他,灌下去。
楚行云的双臂扭动了两下,挣扎不动了
他们给自己吃的什么呢?
会死吗?
当晚,小行云就发病了,倒在狭窄的隔栏里痉挛抽搐,他整个人很清醒,自己疯癫的一举一动都被眼球捕捉到,早上那群人就站在隔栏外,拿着纸笔,冷静地讨论着、静静地看他发病,然后仔细记录在册。
小行云倒在地上,涎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一个人走来,道:“看来情况没有想象的严重,可以再稍微加大一点量。”
那三个人又走来摁住小行云,小行云看不清,这些人在他眼中全成了糊糊的一团人影,身体在痛苦,灵魂却似飘悠了,已在鬼门关前挣扎,楚行云浑身一激灵:
我不想死。
他还没有回家,没有看到爹娘,没有带哥哥去海边,没有找回妹妹,没有吃过小龙虾
挣扎了那么、那么久,要在这里死掉吗?
楚行云很不甘心,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有一就有二,逃跑的念头像种子一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抽枝长叶。
很快,就要开花结果了。
第87章 第二十八回 畜生道2()
夜无月;楚行云被灌完黄粉;又发病了,这次他一丝痛楚也感受不到;眼睁睁地自己的肢体变形;看着看着;忽而生出一种飘忽感,无端地觉得有些陌生;仿佛这四肢,成了别人的血肉。
发完病,四处安静,楚行云正要入睡;却听隔墙上传来一声:
“小哥哥,我好痛啊,你能帮帮我吗?”
楚行云睁开眼,隔栏上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他心想,以前隔壁都没什么动静;今个儿大概又进新人了吧。这女孩疼得哭出来,小行云没有办法,只能好言宽慰她;她也不答;就只掉眼泪,楚行云受不住,只好给她讲故事。
这么一来二往;两人也熟了,女孩叫瑶瑶,模样虽周正但拉来不夜城时染了暑热,所以被评成“鼠”。女孩也像他一样被喂黄粉,初时总喊疼,后来也感觉不到了。
再喂下去,就是两颊凹陷,彻底瘦脱形。
楚行云每日关在隔间中,爬不了树,观察不到什么情况,可他看着瑶瑶,似乎也看见了自己恐怖的样子:嶙峋的骨头上只覆了一层皮,全然一具活骷髅,他深深地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必须要尽快逃走。
待隔墙外那丛佛见笑盛开时,十一岁的楚行云带着瑶瑶出逃了。
瑶瑶很乖,很听话,很伶俐,一路上都没添乱,反倒帮了他不少忙,月黑风高,眼前剩下最后一堵墙。
小行云转头说:“你别怕,爬完这个就自由了。”
瑶瑶点点头。
然而楚行云自己心中十分没底,就算翻过这个,也只能算逃出鼠窝,怎么离开不夜城呢?
他这般想着,爬上了那堵墙
迎头一记闷棍打来:“你想跑到哪去!”
小行云被打得掉下来,掉进了一群护卫中。
墙下,早有埋伏一片。
“没想到这小鬼真的会来。”
“哈哈哈,他不都自己说要来了吗?”
有人拿起棍子,用棍尖捅了捅小行云的脸:“看你还逃,逃得掉吗,啊?”
小行云跌在地上,阵阵发晕:“瑶瑶”
护卫们笑成一片:“还瑶瑶,哈哈哈哈,你回头看一看!”
楚行云回过头去,他身后,空无一人。
护卫:“从来就没有什么瑶瑶,你隔壁压根没人,你这小鬼到思春期了吧,哈哈哈!”
“不不可能!”小行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明明就有!瑶瑶是因为中了暑热才会来这里,一开始很怕痛每晚都要我给她讲故事”
护卫们笑得前俯后仰,其中一个道:“你知道你每晚都在和谁说话吗?”
小行云愣愣地看着他。
那侍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我。哈哈哈你说你怎么逃得出去?每晚我守夜都听你在那自言自语,笑死了”
小行云两眼放空,坐在地上瑶瑶是假的眼睛鼻子一举一动全是假的是他出现的幻觉是他臆造的虚假
谢流水站在一旁,轻轻地叹气,这个兆头从很早就开始了,小行云幼时的松鼠“平云君”被楚娘放走了,不许他养,或许是为了填补这份空缺,每逢艰难时,小行云就开始臆造一些小动物来陪伴自己,先是小老鼠“灰溜君”,后来是小黄鸟“肥啾君”,终于在这里,楚行云臆造出了真正的“人”,活生生的妹妹“瑶瑶”,甚至还带着她逃跑。
小行云被护卫领走了,他没有遭到毒打,而是被带去了一幢红瓦屋,作为珍惜药鼠豢养在那,每日好吃好喝,只是那饭菜里究竟加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喂了几日,有一男子走来,估摸不出多少岁,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蔼可亲,他坐在楚行云面前,很是温柔地同他对话。这么聊了五六天之后,他忽然对小行云说:
“你说你想要逃跑是为了回家,那你应该还记得回家的路吧?”
小行云愣住。
那男子温和道:“你从小生活的那个村子在哪里?你从不夜城逃出以后要怎么回家?这些,你在逃跑前应该都想过吧?那个村子在哪里呢?”
小行云忽而喘不上气了,他是记得的,他离家之前娘特地交代过,这里是哪座山,那是哪个镇口,他明明是记得的
可脑海中像风过平沙,将所有印记堙没了,只余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连生养他的那个村子名都叫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男子继续道:“你想不起来吗?不记得了?你总说你那个村子啊,还有你父母、兄妹什么的,可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