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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呢!”
“我姓楚呀。”
红指甲无语:“我实话跟你说吧,像我们这样从府里出来的,先拉到小倌院去,看看有没有老鸨收,没有,再拉到周边一些暗巷,看看有没有缺人,还没有,那就惨了,要被卖到南蛮不夜城去。”
楚行云从没听过,问:“那是什么地方啊?”
“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总之千万千万不能沦落到那里去,你会死掉的!一定要在这边把握住机会,你就不要老端着你平时那副臭架子,跟我学着点,你看,我现在抛个媚眼”
那小童桃花眼俏,忽而一闪,似蝴蝶扑心,撩香四动。
“哦,我知道了,这有何难?你看我——”
说罢,楚行云就眯起一只眼,然而他似乎天生无法单闭一眼,于是两眼眯成大小不一的线,学着在那挤眉弄眼,一车小童见了,笑作一团。
红指甲简直无可奈何,他觉得楚行云对不夜城一无所知,才这般傻里傻气,气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你不是还想回家吗?要是被卖到不夜城,离家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办!”
小行云收起了滑稽的表情,过了一会,道:“那我又能如何呢?在钱府上,我也过得这副样子,我还能怎么样?”
红指甲小童抬起手,回:“你看看我,我就过得不错,至少不像你,给打成这样,你都不痛的吗?哪一天把你打死了你就高兴了?”
楚行云沉默。晚风吹,驴车载着他们慢慢走,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过了一会,小童继续补道:“你瞧你脸长得也不差,何苦呢?你连活都活不下去,又怎么能回家?”
楚行云低着头。
红指甲又劝道:“学着讨好点人吧,别老这样,真的会死的,钱老爷迷信,很怕死人晦气,才总不打死你,换了横一点的主儿,当场打死,扒皮抽筋。”
小行云听后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真像个小老鸨。别劝我了,我讨厌他们。”
“谁不讨厌?可是没办法”
“真的是被逼到了没办法的境地?”
小童有些不高兴:“我好心劝你走条生路,你什么意思啊!”
“没事没事,多谢你。只是我的喜欢和讨厌,从小就克制不住,实在没办法憋着,憋着会死的,人各有活法,你就别劝我了,若真有一天被打死了,有缘帮我收个尸呗?”
“呸呸呸!什么丧气话!”
他们这一行人被拉到一处小倌院,红指甲被拎到前边,楚行云被扔在最后,院里的鸨母走出来,瞧了一眼,冷笑:“你们府上玩烂的破鞋,又送来我这卖啊?”
一群小童刷地白了脸。
府上的人干笑:“桥姐,别这么说话嘛,这些孩子都可出挑了,掐出水一样的嫩。”说着,指了指红指甲小童。
桥姐看也没看,从末尾把楚行云拎出来:“掐出水一样的嫩?哟嚯,我看这个都掐出血了。”
楚行云不看她,也不作声,做一块木头。
府上人还在赔笑,桥姐手一挥:“不用了,我一个也不买,都拉走吧!”
“这”
“怎么,还要我叫人来送客不成?”
府上人无奈,只好拉走,一出院落,就狠狠敲了一记楚行云,唾骂道:“你个灾星!”
红指甲小童青着一张脸出来,各个小童也都垂头丧气,他们又要被卖去更不堪的地方了。
楚行云安慰红指甲:“你别那么难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
“你可闭嘴吧!我不像你那么抗打,我受不住的,我还不想死,就想舒舒服服地有点东西吃。”
谢流水此时成了谢飞鸟,在空中跟着他们,他们又被拉到暗巷里,这里的客人,多有些特殊癖好,故而招人,也不一定看脸看身段,一堆小童,有三四个被买走了。
并没有红指甲小童。
自然也不会有楚行云。
最后这两人跟着剩余的哪些,被府上人以低价转手给贩子,贩子将他们踢进小木屋中,关住,准备明朝,向南蛮去。
红指甲小童抱着自己,蹲在角落里,哭了一夜,楚行云在他身旁,默默地不说话。
第二天上路,一路向南,天越来越热,蚊虫愈来愈多,不少孩子病倒,贩子拿起鞭子抽赶他们,实在抽不动的,塞尸体般塞进车里,一路载过去。
楚行云遭过毒打,身体比七岁时更差了,一点酷暑,就有点熬不住,以前他可是盛夏里满山遍野窜行的小猴子。此时他们途中休憩,正坐在树下休息,光影里,小行云正和红指甲说着什么故事,两人哈哈大笑。
谢飞鸟落在枝头,看着小行云一步一步,正走向最可怕的地方。
走向他人生里最黑暗的岁月。
又行了半月,他们到达不夜城,南蛮一路蛮荒之地,独这一处繁华似大都,南门前有一大围场,各路人贩在这云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人都有的卖。身穿绣虎银甲的卫兵围了一整圈,身着蓝底红花的评定人站在南门前头,开设第一关:挑人分级。
姣女娇童,自是第一流,评为娼与倌,品级相当于半个人,最高最好的存在。次一等,作猴,戏耍训`诫,再次一等,作羊,活埋献祭,再次一等,低进尘埃里的东西实在太多,数不过来了。
红指甲小童毫无例外地成为了半个人,戴上一朵白牡丹,被一红衣美人领走了。走了好远,他忽然回头看了看楚行云。
小行云见了,朝他招招手,笑着冲他大喊:“再见——”
红指甲看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彼时的楚行云意识不到,他的未来有多黑暗。
谢飞鸟在上空看着,默默叹息。
终于轮到楚行云去评等级了,评定人先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身量肢体,最后让他转过身来,在后脖子上盖了个章,大大地刻着一个字:
羊。
从此,笑起来甜甜的、从小被宠大的、很喜欢和小动物说话的、活生生的小行云,就这么被判定为非人哉。
彻底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和猪狗牛马,无异。
只见一个壮汉走来,把小行云同其他孩子扔进一箩筐里,仿佛他们都是一颗颗萝卜,孩子们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接着被拉到一个巨大的坑前,噗地一下,推下去——
谢流水心弦绷紧,然而他看不见后续了,一道厉风起,砂砾扎眼,他忽而觉得头上剧痛,霎时惊醒——
眼前飘着一只楚云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份面无表情的淡然其实是装的,就在刚刚,楚行云还在玩谢流水的头发。
准确而言,是自己的头发,但内里装着谢流水的魂灵。
说来也奇,楚行云的头发颇有些粗硬,有时梳子都梳不开,他自己也不喜欢它。可不知为何,被谢小魂附身后,这一水的头发就怎么看怎么顺眼,油光水滑,像缎子一样,情不自禁就玩起来,没想到谢流水竟然醒来了,一醒来就在心中老不正经:
“哎呀哎呀,这不是我们潇洒俊逸的楚侠客嘛,怎么飘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噢,脱体成魂了?啧啧啧,风水轮流转呐!”
嘶——痛痛痛
谢流水才在心中回了一句话,腹上的破口钻心地疼,他挣扎了一下,一旁的竹青见了,赶忙道:“楚行云!你怎么样?神医、神医!他醒了!”
决明子赶过来,替他诊脉,沉吟道:“暂时缓下来了,应该无大碍,再过一会,我们就出去,给他煎一副药。”
谢流水睁眼瞧了瞧自己,货真价实的楚行云,而真正的云魂,在顶上飘,不爱理人。他忽而觉得有趣,清了清喉咙,试着张口说话,如假包换的行云声,遂壮大了胆子道:“竹青,能帮我个忙吗?”
“好说好说,只要能帮得上,我竹青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想洗澡。”
“呃这个恐怕不行,神医说了,你这伤见不得水。”
“那,帮我找一面镜子吧,要全身镜。”
“哈?你要镜子干嘛?”
“换衣服。”
竹青心想楚行云怎么受了个伤多出这么多毛病,但谅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还是和声和气道:“你在这照样可以换衣服,要镜子作甚”
谢流水看了一眼飘着的楚行云,一本正色、十分严肃地回:
第74章 第二十四回 变形记2()
“神医。”竹青偷偷将决明子拉到一旁;小声问;“这蛊毒,是不是会侵入人脑?”
“怎么?”
“楚行云他有一点;嗯不正经。”
“这;我就说不准了;反正脉象有和缓之迹,身上的伤是能好的;至于心里有没有病,那我无能为也矣。”
此时只见“楚行云”拍了拍石墙,冲竹青嚷道:“镜子,镜子;我要镜子!”
竹青惶恐地看向决明子:“你看啊,怎么怎么竟成了这样?”
楚云魂一把扭住谢流水,斥道:“你又想做什么?”
谢流水转过头,微蹙眉;心中讶然:“楚侠客,你当真看不出来?”
“什么?”
谢流水啧啧叹息:“你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儿;怎么如今竟傻了,现在事态波诡云谲,一言一行须得小心谨慎;我此番行为;你若真一点也不知何意,那可算是白混了。”
楚行云兀自思忖了一番,还是不明白;只好明问:“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深意?”
谢流水偏头一笑:“戏弄你呀。”
说罢,就有节奏地拍墙唤道:“竹青竹青,我要镜子!说好了为我赴汤蹈火,而今不过是要个镜子,你就推三阻四,给我镜子!”
楚行云气得扑过来捂他的嘴,谢流水一把躲开,呜呜呜地叫起来,竹青见他性情大变,吓得不知所措,同神医面面相觑,缓了一会儿,只好温声温气地哄道:“好好好,你等一等,等下我们就出去,给你镜子。”
“不!我现在就要!”
竹青无奈,瞧外边早已没了动静,只好扶着他颤悠悠地走出地室,此地应是楚行云和那王家展连的打猎据点,以前楚行云跟他略略提过,竹青遂问:“卧房在哪?”
谢流水歪头,作天真状:“什么卧房?”
竹青叹口气,神医分明说“楚行云”脉象良好,伤也是肉躯之伤,怎么脑子竟糊涂了,莫非真是蛊毒作祟?一时想不通,小木屋过于简陋,住不得人,他和神医四下找了找,发现木屋后的林里有一处房,遂进,将“楚行云”安于塌上。
“镜子!”谢流水催促。
竹青赶紧去给他找了一面铜镜:“来了,镜子来了,我放在这,你你好好休息吧。”
“楚行云”一把抓来镜子,脸上浮起一层痴傻之气,竹青还想再陪他一陪,谢流水直嚷:“快走快走!让我和镜子呆一会儿!”
竹青见友病至如此,心中十分难过,楚行云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自打宋府第一眼见,竹青就看出来了,楚行云是那种他最羡慕的中心人,无论在哪,都会成为一圈人里的风云人物,一定会被人记住名字的那种,不像他,从来是个边缘人,只能听别人问一句:“竹青?嗯原来有这一号人吗?”
人和人玩儿,都自成一圈,宋府的一班小厮也不例外,小时候的竹青费尽心思想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