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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左右的时间看下来,章元敬倒是微微安心了一些,大兴王朝虽然在历史上转了弯,但这个王朝对文人十分优待,开国皇帝乃是世家出生,虽然重武却不轻文。
大兴王朝传承至今还不到百年,上头的皇帝乃是第二任,幼年登基之后倒是也算文才武略,颇有几分明君的架势,只是如今老皇帝的年纪已经大了。
邸报上少有王子们的信息出现,但只看老皇帝的年纪,章元敬心中就有几分担心,但凡事皇帝晚年太子未定的,朝廷难免有几分震荡不安。
不过随即他自嘲的笑了笑,他还是个小小秀才,皇位之争是绝对不会波及他这样子的小人物的。相比而言,大兴王朝优待文臣,除非是叛国谋反这样的大罪名,不然少有直接砍头的,看了几年的邸报,犯了事的文官大部分都是被革职查办,发配边疆的都少。
这样子的状态显然让章元敬很安心,他不图自己能当多大的官儿,只图能够安安稳稳的,别一不小心就拖累了家里人就成。
相比于章元敬的沉迷,李子俊对这些咬文嚼字四平八稳的邸报却十分不耐烦,只是被李老先生逼着没办法才去看,只是看了也是一知半解,让他爷爷十分头疼。
这一日,李玉山照旧先问两个弟子对一事的看法:“都察院御史谢传文上谏不实,被当庭革去文职,上令归家反省,你们对此事如何看?”
李玉山扫了一眼弟子,还是开口说道:“子俊,这次你先说。”
李子俊无奈,收回了看着师弟的眼神,想了想说道:“这位谢大人也太不小心了,虽说言官谏言无罪,但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更别说是在朝堂之上弹劾一位官居一品的大人了,偏偏他还没有真凭实据,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李玉山听完脸色就黑了,他这个孙子什么都好,甚至在行文作诗的时候比章元敬还多几分灵气,偏偏在政治上却缺乏几分灵敏度,也不知道让他去今年的乡试是好是坏。
李子俊还在那儿滔滔不绝:“谢大人谏言虚假,反倒是被人抓住了把柄,皇上只是革去了他的职位已经是分外宽容了。”
李玉山心中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元敬,你呢,又是如何看的,也觉此事是谏之错吗?”
章元敬抬头看了一眼老师,微微摇了摇头,倒是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看法:“在学生看来,谢大人或许是受了无妄之灾,言官弹劾,无凭无据的多的事,在此之前皇上却从未重罚过。”
也正是因为皇帝的这种态度,才让言官的腰杆子很硬,这次谢大人的弹劾虽说也有错,但错的并不离谱,说句实话那就是那位一品大员其实并不清白,这种情况下,皇帝却只是重重的惩罚了谢大人,二话不提那位大人,可见他的态度。
“上个月的邸报之中,曾有一道行令,有言官弹劾三皇子,证据确凿,皇上大怒,罚了三皇子禁闭反省三月。”正是那一次,章元敬深刻的感受到朝堂的不稳,太子早逝,太孙年幼,下头却有一排的弟弟,能稳当才奇怪了。
“此后,都察院屡次弹劾几位皇子,连还在襁褓的皇孙也没逃脱。”章元敬可以想象这些言官身后,必定是站着不同皇子的影子,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皇帝能不知道吗,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更加的愤怒,“将心比心,若是有人一日日的在我面前说亲儿子的坏话,不管是谁在说,我心中必定也不会高兴的,我不高兴,这股气迟早要发出来。”
李玉山听的心头一震,当年他不得不告老还乡,何尝不是受了皇子党派的影响,多年过去,太子上位没几年就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吃奶的娃娃,而那些身强体壮的皇子们怕是已争红了眼,哪里还看得见其他。
只是,自己这个徒弟只是看多了邸报,真心觉得皇帝不满言官弹劾皇子,还是看透了更深层的那谭污水?
李玉山眯了眯眼睛,也不直问,反而说道:“元敬这话,颇有不敬之意。”
章元敬微微一愣,随即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道:“是学生唐突了,谢大人自身不修,这才留了后患,其实也怪不得旁人。”
这年头,直接说皇帝的坏话可是会要人命的,不过幸亏在场的人只有老师和师兄,师徒关系注定了他们是一伙儿的,包含在九族里头的那种。
李玉山并没有追问,也没有评断,只是转身对李子俊说道:“子俊,上个月的邸报你读了吗?”话中忍不住带着几分严厉。
李子俊大概也听出了一些问题,这会儿只得说道:“读是读了。”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读是读了,只是不大明白,总觉得雾里看花。
李玉山一听就明白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他尚未当官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呢,对朝堂之上的事情迷迷糊糊,一知半解,直到后面吃了不少亏,走了不少的弯路才总算明白。
相反而言,他这个小徒弟简直能够举一反三,一则简简单单的政令,他都能看出背后的深意来,也不知道该说他想的太多,还是说他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脑子里头闪过许多话,李玉山最后还是说道:“罢了,有些事情,等你们真的经历了才会明白,不过在此之前,你们需得记住,出仕为官,不怕无所作为,最怕恣意妄为,多听多看,少说少做,才是为官之道,等有一日你们站的够高,才能一展抱负。”
章元敬听的若有所思,李子俊微微皱着眉,似乎也听进去了,李玉山笑了笑,也不强求他们一日就懂了,只是继续讲起邸报来,对于这两个弟子,他确实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第68章 送行()
时隔一年;青州县城的码头早已经完工,如今看起来比去年更要热闹一倍不止,来往的船只让青州的水都变得浑浊起来,不过同样的;他们带来的勃勃生机,让这一座运河之上的小城市也焕发出新的风貌来;码头之上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
章元敬是来送行的,他家李师兄即将启程前往明湖府参加乡试;这次若是顺利的话,李子俊会在李承业的陪伴下直接前往京城,到时候他们怕是难以见面了。
六年的时间,章元敬与李子俊在一块儿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家人;这会儿禁不住有些不舍,只是这样的分别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章元敬努力将自己的酸意压下去。
李子俊原本是个粗性子;这会儿瞧着他眼睛都快红了;倒是有几分纳罕;笑着说道:“小师弟;你不会是舍不得我,这会儿要哭鼻子了吧。”
章元敬一听,那点酸意倒是一扫而空;他瞥了一眼师兄;开口说道:“师兄;京城不比青州;到了那儿你还需谨慎小心,师弟在这里预祝你一招得中。”
李子俊把这话听进去了,不过还是宽慰道:“你真是跟爷爷似的,整日里操不完的心,放心吧,怎么说我也是在京城长大的,那儿的人是个什么德行,我可比你清楚。”
这话倒是实在话,再说这次还有李承业作陪,李子俊并没有那么担心:“且让师兄我先去京城打探打探,到时候你来了也有个准备。”
旁边的李承业听了,没好气的说道:“这乡试还没过呢,说什么大话。”
李子俊连忙反驳道:“爹,咱可不能说这个丧气话,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李承业跟钱氏不大融洽,跟儿子的关系倒是极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却被李子俊躲开了:“爹,我都长大了,你别老弄乱我的头发。”
看着父子俩融洽的样子,章元敬心底有几分羡慕,不过到底是放心了一些,李子俊是李家的未来,李家自然是为他想的十分周到。
想了想,他把自己准备好的定胜糕拿了出来,粉红色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师兄,这是我让家里头专门做的定胜糕,你且吃着,博一个好兆头。”
李子俊一看,立刻捏了一个尝了口,略带余温,松软可口,可见做这个糕点还是花了心思的,他毫不推辞的收了下来,笑道:“那就多谢小师弟吉言啦。”
说完,他又看了眼余全,“你家小少爷是个没脾气的,不过你可得自己警醒着点,若是敢糊弄他,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余全自然连忙应是,背着人,李子俊还传授了一番教导下人的规矩,弄的章元敬哭笑不得。就是再舍不得,船却不等人,眼看着船头的身影越来越远,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盼着李子俊能够一帆风顺。
刚被敲打过了一番,余全这会儿倒是机灵了一回,开口问道:“小少爷,李少爷已经走远了,咱是不是回去了,码头这边到底是风大的很。”
章元敬拉了拉衣襟,刚才没感觉,这会儿倒是真有几分冷,便转身上了马车,想了想说道:“先去书斋一趟,然后再回家。”
余全点了点头,直接驾着车走起来,不得不说,余全为人不机灵,有些死心眼儿,吃的也多,但在其他方面是无可挑剔的,就说驾车这事儿,他学了几次就会了,如今除非是惯例上学,不然章元敬也不让章老汉辛苦了,章老汉的年纪毕竟大了。
书斋的王掌柜一见来人就热情非凡,可见那本科考必备录让他赚了不少,县试刚过,之前牛明那事儿又带了一波人来购买,幸好王掌柜早有准备,就这样也差点卖脱销了。
看见章元敬,王掌柜笑的眯起了眼睛,乐呵呵的说道:“章秀才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章元敬也笑了笑,说道:“刚送了师兄去明湖,顺道过来看看掌柜的,也好看看这些日子可有进什么新书?”
王掌柜一听,笑道:“知道章秀才喜欢看游记,这次我专程带了几本回来,这些书在咱们青州县城不太好卖,就等着您上门呢。”
章元敬一听,果然十分感兴趣,低头去看王掌柜拿出来的书,看了几页确实是满意,索性就一块儿拿下来了,一共三本,一算银子就得五两,这还是王掌柜给的成本价,不然怎么都说读书是花银子的事情呢。
章元敬结了帐,到底是有些心疼,要知道以前他一个月的月钱也就是一两银子,这一下子花了五个月,也幸亏最近有些外快,不然可真的用不起了。
王掌柜倒是笑着说道:“章秀才,这银子到了我这边还没捂热,待会儿就得算给您啦,您还有什么好心疼的,这一年多时间,您可是赚翻了。”
章元敬顺道过来,可不只是为了买书,他们一个月结算一次,今天也是结算的日子。听了这话,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卖书的银子分成,那是我奶奶的,这怎么能一样。”
王掌柜还不知道章家的情况,笑道:“老太太还能亏了你。”
两人唠嗑了两句,王掌柜也不耽误,直接把这个月的银钱算了出来,章元敬一看倒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这个月这么多?”
去年这书红了一波,到了年关的时候却已经降下来了,毕竟青州县城就那么大,销量实在是有限,书跟吃的用的不一样,它不是消耗品。
王掌柜笑的有几分得意,说道:“牛明考中了,那之前没买书的还不得心动,就是隔壁镇上的读书人,也托着关系来买呢。”
章元敬也是没料到这点,不过书能卖出去到底是好事儿,毕竟卖的多她们家也就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