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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元敬摇了摇头,说道:“他毕竟是皇子,还是陛下的嫡出二子,即使我们愿意,朝中文武百官也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他留在宫外的。”
孔令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想到姨母去世之前的托付,在世之时的照顾,心中便有些不忍心,在章家,甯儿可以无法无天,但到了宫里头却连个庇护的人都没有。
从这里不难看出男女的差别来,章元敬首先担心的是箫甯留在宫外对朝廷的影响,若是一直留在宫外以后难免有些地位尴尬,至于孩子的安危,不是还有皇帝在吗?
但孔令芳首先想到的却是孩子的安危,其次才是其他的,就像镇北王妃临死之前的想法一样,只盼着孩子平安一生,她却是不相信皇帝能分心照顾好孩子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话,孔令芳才又问道:“夫君,进京路上咱们资助了苏家的人,陛下知道了会不会不大好?”
章元敬反倒是说道:“这个你且放心吧,陛下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说到底,镇北王爷行伍出身,行为做事还是带着几分武人的爽快,他对文阁老固然深恶痛绝,对于被牵连的人倒是还算宽容。
再有一个,他当年与苏守则颇有几分交情,去关山的时候还曾被送行,若是真的视而不见反倒是显得冷心冷面,不近人情。
正说着话,忽然有下人进来禀报,这些人都是章元敬从关山带回来的,行事还有几分随意:“大人,外头来了一人自称是大人旧友,姓安,也无拜贴,大人可要一见?”
“姓安?”章元敬蓦地想起一个人,便问道,“可是面白无须,有几分风流文人的模样?”
下人连忙应是,章元敬便知道是谁了,他亲自随着下人到门口迎接,一看果然就是安从容,只是这会儿他脸色发白,明显是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身上依旧穿着单薄的长衫,显得他越发的消瘦了,与当年红润的气色有天差地别。
“从容兄!”章元敬心中有些吃惊,脸上也露出几分惊讶来,一边迎着他进门。
安从容看见他还愿意见自己,倒是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容来,依稀还能看出以往的样子,等进了客厅喝了茶,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章元敬见他如此便料定是有事才会上门的,也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从容兄,这个时候前来可是有什么难事儿?”
章元敬问的直接,安从容反倒是松了口气,实在是他这些日子碰了不少壁,看透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这时候章元敬的不改变反倒是让人珍惜了。
安从容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长揖到底,章元敬连忙伸手将他扶起,皱了皱眉头说道:“从容兄这是做什么,若我能办到的事情,必定不会推辞。”
安从容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羞愧,却还是开口说道:“元敬,某确实是有一件事求上门来,苏兄获罪被斩首之后,尸体却被大理寺处理,我与他相交多年,实在是不忍心他曝尸荒野。”
一听这话章元敬就明白过来,文家一事闹得极大,被诛灭九族之后自然连尸体都没有人收敛,那些没有被牵连的远亲避之不及,这样的情况下,朝廷也不可能放任这些人的尸体留在菜市口,最后还是皇帝下令让大理寺统一处理,超度之后就随地掩埋。
章元敬才刚刚进京,自然不会知道因为尸体太多,大理寺有些处理不过来,许多尸体都是被埋到了乱葬岗,更有甚者随意扔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等安从容赶到京城之后,哪里还找得到苏守则的尸首,求助无门之后才只能找到了他。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苏守则是作为文派的首脑之一被处置的,这跟章元敬在半路上遇到妇孺心生怜悯不同,一个不好容易被人拿住了把柄。
不过章元敬并未一口回绝,反倒是说道:“说起来苏兄也是我的旧友,只是我与大理寺向来并无交情,此事倒是有些不好办。”
安从容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是为难你了,只实在是没办法。”
这份感情着实珍贵,章元敬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若是有一日被满门抄斩,会不会有人冒着危险为自己收尸,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明日我会进宫,到时候且等我禀告陛下。”
安从容微微一惊,也知道这其中章元敬需要担的风险,一时之间又是感激又是担忧,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哎,当年我们三人多么风光,如今一个已经死了,我也辞官归家,只留下你还在朝堂,元敬,你要好好的。”
章元敬却还不知道他辞官的事情,当下问道:“从容兄辞官了,这是为何?”
第203章 户部()
调令既然已经下来;第二天一大清早,章元敬就早早的赶到了户部衙门;大兴延续的是前朝三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的做法;非上朝的日子官员们直接去衙门就可以了。
章元敬原以为自己会是较早到的那批人,谁知道到了户部一看,十有八九都到齐了,一个个看见他倒是还算客气;还有人专程带他熟悉了环境。
若不是知道钱玉铉肯定不太欢迎自己,章元敬几乎要以为户部的官员人人和善;是个相互友好的地方了。这些人的脸上笑得越是善解人意;章元敬内心却越发的警惕;能够稳坐户部三朝的元老钱玉铉;可绝对不可能是多么善良的人物。
连续到了户部两三日,章元敬倒是明白过来这位户部尚书的意思了,他每一日过来,户部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但钱玉铉就是一直不见他。
章元敬总不能闯进去的,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先机;不过见不到顶头上司;其实并不影响章元敬的本职工作;毕竟他是户部左侍郎;是户部里头除了钱玉铉之外官职最高的人。
钱玉铉不见他;章元敬每日也就拜见一次;遭到拒绝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帝将他放到户部,打着的是将户部收归己用的意思,至于钱玉铉这个人是不是归顺,章元敬内心猜测着,以新皇帝的性格怕是不大喜欢的。
几日下来,章元敬倒是将户部上上下下摸了个透,底下人想要将他架空,什么都不安排他做,但挡不住他官职更高,权利更大,自己更为主动啊。
他们总不可能完全不办事儿,只要他们开始办事儿,章元敬就在旁边看着,观察着,记录着,为此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位状元郎出生的家伙真是一点儿也不讲究。
偏偏官职摆在那儿,就是他们有心反驳也拿不出实在的证据来,婉言提醒的话,章元敬只当是听不见,甚至还明知故问,反倒是让他们气了个仰倒。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中间还过了一次小朝会,钱玉铉琢磨着这个章元敬年纪轻,升官快,又是新帝的亲信,必定是有几分心高气傲在的,说不定会当朝参他一本。
谁知道这一次的小朝会过的安安稳稳,章元敬别说是参他了,说话都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新帝亲信进了户部之后已经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钱玉铉也是暗暗叫苦,原本他就等着章元敬发难,在小朝会上他就有话可说,谁知道这位倒是耐得住气,这么一来,钱玉铉对他倒是高看了几分。
朝廷之上,文武百官之内,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但想要活的长久,站的高远,光是聪明确实不够的,还得知道忍耐,雷家和文家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还不就是以为自己站得稳当了,才胆大包天的想要更多吗?结果呢?
等下了朝,钱玉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章元敬,后者只是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并无半点不安的样子,钱玉铉眯了眯眼睛,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位状元郎到底能耐得住多久。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一个月,章元敬竟像是真的不急似得,每天只是盯着下头人办公,一开始下面的官员心怀警惕,生怕自己被抓住什么马脚。
但是慢慢的,他们见章元敬只是看,并不多语,有时候在旁边一看就是一个时辰,也不知道他看懂了没有。再一想这位虽然是状元郎出生,但数数不一定好,众人倒是放心了。
被看的久了,他们也就习惯了,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一日两日还好,一个月的时间谁能耗得起啊,公务被耽搁了,到时候还不是他们的责任。
谁都知道新来的户部左侍郎是皇帝的人,他手里头又没有实在的职责在,到时候真出了问题,他倒是能一推二五六,他们还不得背锅。
皇帝陛下问起来的时候,他们总不能说这位左侍郎盯着自己,所以才不能办好吧?
章元敬不急,钱玉铉倒是一日日急起来,他闹不懂这位状元郎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总不可能是来户部玩耍的吧,新帝可不像以前小皇帝那么好糊弄,怎么可能派一个无能之辈过来,再来章元敬的履历钱玉铉也是看过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实干家。
钱玉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带着怀疑章元敬是不是背着自己在准备什么大招,尤其是新帝时不时看着他的眼神,他都觉得意味叵测。
聪明人的坏处就是想太多,钱玉铉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想得多,办事分外的小心,但这种时候这份小心就成了折磨,越看章元敬越是觉得他不怀好意。
等到一个月后,钱玉铉终于是有些憋不住了,这一日章元敬照旧到了户部,却被人告知钱尚书有事找他。
章元敬脸上并无一点惊讶,只是微笑着答谢,等见到了钱尚书大人,他倒显得恭敬的很。
钱玉铉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对面的位置让他坐下,这才笑盈盈的问道:“玄嘉啊,你到户部也有一个月了,这段时间觉得如何,可还算适应?”
这话说的亲切,看着他笑盈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位和善的长辈。
但在户部一个月,章元敬比谁都知道这位大人的厉害,能把一整个户部收拾的服服帖帖,几乎不存在漏洞,这位钱大人笑面虎的名称可不是白得来的。
他同样露出一个笑容来,乍一看,两人的笑容竟然还有几分神似,“回大人,户部的同僚都很和善,这段时间多亏了他们,才能迅速的适应下来。”
钱玉铉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位会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章元敬,又说道:“既然如此,看来章大人并不需要老夫的指点了。”
章元敬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说起指点,下官倒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大人。”
钱玉铉心中暗道一声来了,立刻就打起了精神来,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章元敬问道:“哦,是何事情,不如说与老夫听听。”
章元敬笑了笑,还略带着几分腼腆的意思,他抬头问了一句:“大人,这会儿该是春播时节了吧,下官在户部这么久,却是没看到诸位大人办理粮种的事务。”
钱玉铉却是哈哈笑了两声,看着章元敬的眼神轻蔑了几分,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他淡淡说道:“章大人有所不知,如今虽然是正好时节,但粮种的事情却是去年冬季就已经安排好了的,从京城到各个地方路途遥远,若是现在再办的话,等到仲夏各地都拿不到粮种。”
章元敬微微点头,似乎有几分被戳中要害的赫然,他微微垂下眼帘,又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