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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知府,章元敬的位置都要靠近门边了,而距离皇帝最近,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坐着的,正是文阁老顾阁老以及孟太师等人,没有了雷太师,他们依旧呈现出三足鼎立的状态。
而苏守则就坐在文阁老下首的位置,他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看见章元敬的时候眼神不变,只是微微抬了抬酒杯。
章元敬微微一笑,也举了举酒杯,当年他们也曾有过同桌畅饮的时候,但一直到这一刻,两人只是一个短短的对视,就知道曾经的情谊却是再也过不去了。
章元敬低头若有所思,心中不是没有感慨,但这一丝丝感慨不足以让他动摇,想必此刻坐在文阁老身边的苏守则也是这般想的吧。
酒宴继续,似乎方才皇帝忽然提起章元敬只是个不留痕迹的小插曲,欢悦的舞曲声音似乎要把殿堂之内的那股子阴冷都散去。
在宫殿里头坐了一会儿,浑身便变得暖洋洋起来,章元敬舒展了一下身体,觉得除了饭菜都凉了之外,宫宴倒是十分有趣,至少世间百态都能看到。
但这一场宫宴注定不会这么轻松的结束。飘雪在屋檐积下薄薄的一层的时候,小皇帝忽然站起来笑道:“听闻章爱卿在关山那边学了不少本事,不如来给朕舞剑一番,也好让京城的文武百官看一看关山守将的不容易?”
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下来,小皇帝也不等他们反应,喊道:“来人,去给章爱卿取一把好剑来。”
文阁老皱了皱眉,起身劝道:“皇上,几天是除夕佳节,舞刀弄枪的怕是不大吉利。”
小皇帝却冷笑道:“舞刀弄枪不吉利,但朕要的是舞剑,自古以来舞剑都是风雅之事,有何不可,怎么,文阁老有异议?”
说完也不管文阁老的脸色难看,让人将一把利剑送到章元敬的手中。
小皇帝根本没有给章元敬拒绝的机会,他不得不起身说道:“陛下,微臣无一不精,怕是会扰了大家的雅兴。”
小皇帝却一摆手说道:“无妨,尽管舞来,到时候朕重重有赏。”
章元敬无法,只得接过了那把利剑,也不知道小皇帝怎么想的,让人递给他的居然是一把真正开了锋的利剑。
这会儿,章元敬倒是感慨起来,多亏在关山的时候没有疏于锻炼,也曾跟着老丈人学过一些真把式,这会儿不至于舞剑弄得丢人现眼。
舞女们都已经将大殿中间的位置腾开,章元敬依旧穿着官服,提着剑站在中间,在前朝时期,据说天子也经常亲自下场跳舞,民间多有殷勤待客,与客人一齐起舞的,一直等到天朝灭亡,这种习惯才慢慢消失,不过在大兴,随性起舞并不是多么折辱人的事情。
章元敬是不会跳舞的,等音乐声响起的时候,他只是踩着乐点开始舞剑,说是舞剑,更像是自顾自的练剑,带着男人的豪迈和威武。
在关山几年,章元敬的皮肤早就不如当年白嫩细腻,这也是方才许多人觉得他在关山吃苦的原因,但这会儿,似乎这样子的肤色才更衬这样子的剑舞。
利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圈,带着破空的声音,在场的人几乎都不怀疑,章元敬要是愿意的话,能够立刻取走一个人的首级。
大约男人都是喜欢剑的,方才笑话他关山乡下人的那些官员,这会儿倒是觉得这个人至少本事真是不错,文也成武也成,是个有真本事的。
“好好好,章爱卿果然能人。”小皇帝拍着手笑道,忽然扔掉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刷的一下抽出身边禁卫的佩剑,“章爱卿,不如与朕共舞。”
说完这话,小皇帝兴匆匆的也开始舞剑,这位当年是先帝手把手教的武艺,动起手来一点儿也不克制,手中拿着的更是禁军才能拥有的宝剑。
看着毫不收力朝着自己刺来的利剑,章元敬连骂娘的心思都有了,这他要是躲了,舞剑就毁了,这要是直接迎上去,刺中了皇帝该怎么办,左右都是毛病。
最后,章元敬一个剑花,直接将那把剑撩开了,谁知道就是这个动作,反倒是让小皇帝更加兴致勃勃,早知如此的话,章元敬凭着挨上一下子也绝不会如此。
“皇上,小心啊!”妃子们一个个都是担心的不行的样子,每每皇帝略占上风,她们就会发出惊呼声,似乎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只是一群老臣的脸色难看,尤其是文阁老最甚,低声骂了一句:“成何体统!”
无论如何,皇帝就是这么干了,章元敬应付的也是满头大汗,只觉得方才自己舞剑了半个时辰都没有这一刻钟这么累,正想着是不是要退出几步结束这场舞剑,却见小皇帝忽然停住脚步,举着剑冲着另一头刺去。
章元敬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拽住皇帝的衣袖。小皇帝的力气极大,两相较劲之下,那衣袖竟是断裂开来,小皇帝手中的剑却直勾勾的超前而去。
那剑锋所指,正是文阁老所在的位置!
“老师,小心!”说时迟那时快,苏守则到底是年轻,即使是文人反应也极为迅速,或者说在皇帝拿到那把剑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会儿他一个飞扑,将身边的文阁老推到一旁,在一片惊呼声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却凉了大半,只见那把利剑就刺在文阁老的桌子上。
即使没有自己的动作,皇帝也不会刺中文阁老,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苏守则内心不是高兴,而是更多的悲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底也已经默认了,皇帝只要有机会就会杀死他的老师,文家一派的人都是如此,所以矛盾才会无法调和。
文阁老脸上的惊魂未定,他并不责怪苏守则下意识的行动,心中却怨恨皇帝的蛮横无理,一双老眼狠厉的朝着皇帝的方向看去。
相比于苏守则,文阁老是不怀疑皇帝想杀了自己这件事的,若是方才有机会万无一失,皇帝恐怕早就动手了,如今这般只不过是这小子做不到罢了。
小皇帝刺出惊人一剑之后,哈哈一笑,开口问道:“怎么,文阁老以为朕是要杀了你吗?”
文阁老很快反应过来,他长揖到底,沉声说道:“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要老臣的性命,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功夫罢了,哪里得劳烦天子亲自动手。”
“是吗?”小皇帝哈哈一笑,忽然沉下脸来看着这位老臣,开口道,“那你取剑自刎吧。”
文阁老的脸色一变,猛地抬头朝着皇帝看去,却见他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毫无闪避。
倒是苏守则立刻跪倒下来,朗声说道:“陛下,文阁老乃是三朝元老,劳苦功高,就算是做错了什么,陛下也万万不能如此啊。”
有苏守则带队,大殿之中大半的文臣都跪下来为文阁老求情,文阁老这会儿倒是并不害怕,站直了身体看着小皇帝,似乎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半晌,小皇帝忽然嗤笑了一声,淡淡说道:“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们紧张什么,没有文阁老点头,恐怕朕还指使不动某些人。”
第182章 府尹()
“大人,我们真的要连夜出京吗?”余全有些不安的问道,他不知道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出宫之后,他家大人居然什么都没让他收拾,直接驾车朝着城门口开去。
除夕佳节,宫宴结束的很早,算算时间赶得及的话,或许是能在关城门之前出去的。
章元敬并未回答,余全抿了抿嘴角没有在问,只是赶马车的速度更快了一些,他心中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然的话大人不会如此。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城门落锁之前赶了出去,看着城门在身后慢慢紧闭起来,章元敬才微微松了口气,吩咐道:“别停车,继续赶路,到码头看看有没有行船能马上走。”
余全点了点头,也不敢有任何的停歇,快马加鞭的往前赶路,也是他们语气好,寻常码头晚上启程的船只可少的很,但这一日偏偏有客船耽误了时间,他们赶到的时候将将要上路。
章元敬这会儿不吝惜银子,大把的银票砸下去之后,终于为自己和余全争取到一个房间,船老大客客气气的接了他们上船,没过多久,客船就离开了京城。
水路并不算快,但胜在一个稳稳当当,离开京城越远,章元敬的心情也越放松,原本紧绷着的脸颊也松快了下来。
余全见着,这才安心了一些,低声问了一句:“大人,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章元敬这一次并没有避而不答,开口说道:“阿全,你家大人我升官了。”
余全也是惊讶了一下,看见自家大人急急忙忙的想要离开京城,还以为宫宴之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他家大人急着逃回关山保命呢,谁知道居然是好事。
章元敬笑了笑,笑容里头却是化不开的苦涩和担忧:“圣旨已下,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关山府尹,只是不知道文书能不能下的来。”
余全听的晕晕乎乎的,下意识的问道:“府尹?比知府大吗?大人,阿全笨的很,竟是忘了大兴官职里头府尹这个职位是几品大官了。”
余全颇为苦恼,他脑子笨,但自家大人却出息,为了不丢了大人的面子,这些年他是没日没夜的学习,但现在一回头,竟是连府尹是什么官儿都不知道。
章元敬却并不责怪,笑着说道:“你不知道不奇怪,因为大兴开朝以来,从未有过府尹这个职位,或者说,在前朝末年已经没有府尹之职。”
“古有开封府。牧、尹不常置,权知府一人,以待制以上充。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又崇宁三年,奏:乞罢权知府,置牧一员、尹一员,专总府事。”章元敬缓缓念着史书的记载。
余全听的云里雾里,还好,他家大人善解人意的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在以前的某个朝代,开封府就是京城,曾于京都设置府尹,以文臣充,专掌府事,位在尚书下、侍郎上,一地府尹,具有跟御史台、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府等衙门有几乎相等的权限。而且,顺天府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
余全听的目瞪口呆,听完之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说道:“大人,这,这不是好大的官儿吗,升官不好吗?”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升官发财,自然是好事儿,府尹无定衔,尚书乃是正二品,侍郎乃是正三品,府尹通常为正一品到从二品之间。”
光论官衔的话,这个晋升的速度赶得上做火箭了,要知道苏守则在文阁老的大力扶持下,现在也不过是做到了侍郎的位置。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他们大兴压根就没有府尹这个职位,就算是硬要有,府尹这个职位也应该是京都府尹,什么关山府尹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若不是小皇帝刺出的那一剑差点吓破了文阁老的胆儿,他也不会没有当庭反驳,阴差阳错之下,章元敬成了皇帝金口御封的府尹大人。
但皇帝封是封了,章元敬的位置却更加的尴尬,关山是什么地方,镇北王爷的属地,这会儿忽然空降一个府尹下来,成为此地的最高行政长官,让这位王爷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