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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远嫌她调皮,轻拍她的后背,简短描述了昨夜的梦境:“我梦见……回国以后的事。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从早到晚和你相处。”
他带茧的指腹顺着她的脊背一路往上,搭在她的后颈处,弹琴抚玉一般,极为轻缓地摩挲。
苏乔想好的那一句玩笑话——“梦和现实都是反的”,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安静地点头,埋进他的怀中,描绘未来的蓝图:“我在北京有自己的家,一共三层。卧室都在二楼,还有好几间空房,听我的,都用来放你的画好不好?”
她不由自主,讨取他的欢心:“你喜欢林浩家的牧羊犬,那不如我们也养一条吧。他们家的狗叫什么来着……”
陆明远接话道:“叫汉堡。林浩喜欢吃这个。”
话一出口,比往日更温和。
苏乔若有所思:“呐,我们的狗叫糖果。你喜欢吃甜的。”
她答应过不能笑,但是忍不住笑了。
苏乔的别墅总是空『荡』『荡』的,她想,如果有了陆明远,肯定能增添人间烟火的气息。
陆明远却抱紧了她,没来由地念道:“小乔。”他吻她的额头,问了一句:“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将苏乔难住。
她并没有慎重考量过。
父母对苏乔的教育很不一般,凡是她想要的,必须尽力争取。大多数情况下,苏乔都处于戒备状态,她总要不『露』声『色』,衡量利弊,掂量孰轻孰重。
但在陆明远这里,苏乔总是很放松。
她回答道:“喜欢你长得帅,有才华……”
苏乔略一停顿,还没有说完,陆明远便中断,不再强求:“这两句也够了。行了,我们睡觉吧。”
毫无疑问,他已经被苏乔那些同居计划、养狗计划弄得心肠极软。
先前的躁动无『药』而愈。
苏乔沉思几秒,执意补充道:“你真的很特别,和我身边的人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怎么说呢,像各种颜『色』的玻璃珠子。”
她努力忽略自己的腰酸,攀附着陆明远的肩膀,与他四目相对:“我觉得,你更像纯粹的钻石,我没见过你这样的……我见识短浅,贪心惯了,很想要。”
陆明远哑然片刻,抚上了她的脸。
他道:“不用想了,已经是你的了。”
苏乔强调道:“这还不够,要一直是我的。”
陆明远的眼中有幽暗的光,他并未应声,在苏乔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苏乔却知道他这是顺从了。
她睡得很踏实。
直到次日早晨,她接到了一个消息。
陆沉获悉了苏乔的筹码,终于同意和她见面,唯一的条件是,不能带上陆明远。
他们的会谈地点,位于陆沉的房子里。苏乔虽然熟悉那一块地方,倒也没有单打独斗,依旧带着贺安柏赴约——她舍弃了沈曼,没有通知任何人。
在表面上,沈曼还是她的助理。
她甚至打算,拉着沈曼一同回国。
贺安柏猜不出苏乔的计划,忐忑不安道:“大小姐,陆沉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们都抓到他的把柄了……”
“没那么简单,”苏乔道,“他这种人,肯定有后手。”
他们被陆沉的手下领进室内。书房并不宽敞,陆沉就坐在椅子上,面前摆了三份文件,整整齐齐,还没拆封。
陆沉摆了一下手,他的保镖便出门了。
而后他抬头,慈祥地微笑。
苏乔会意,看向贺安柏,礼尚往来道:“好了,你出去吧。”
贺安柏“嘶”了一声,狐疑道:“可是……”
苏乔稍一挑眉,贺安柏不敢言语。他听话地离开,蹲在外面等候。他暗想苏乔来这里之前,都没和陆明远打招呼,也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来找她?找到之后,会不会打扰苏乔和陆沉的严肃谈判?
陆沉反而没有贺安柏『操』心。
事实上,他相信这一次的协商,一定能顺利进行到底。
书房的窗户半开,夏日暖风吹了进来。
苏乔落座在沙发上,自言自语般提问:“我听周扬的朋友说,他们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陆沉答非所问:“不得了啊,小乔,这都瞒不过你。”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有丝毫惊讶。
他笑着为她答疑解『惑』:“周扬呢,在我们公司任职二十多年,做出了不少贡献。他也累了。我让他提前退休,去乡下养老了。”
苏乔将遗憾化作一声叹息:“周扬的朋友们听了些风言风语,不太信任您了。当然,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认识您这么多年,知道您的信用和人品。”
她语调平缓地说:“所以,哪怕我早就拿到了你们的私账,我也没有想过,要把你们一锅端。”
陆沉为苏乔泡了一杯茶。
她没喝,只是握着杯子。
阳光在杯中折『射』,她的手心被捂得温热。
恍神之际,她竟然想起,早上从被窝里钻出来时,陆明远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只好重新返回,又让他亲了几下,和他重温昨夜的情愫。
她无声地调整呼吸。
对面的陆沉听出威胁的意思,索『性』摊牌道:“苏景山器重苏展,这么多年了,我都看在眼里。不过,小乔,比起阿展,你还是有些长项……”
苏乔抬起头,听他笑着说:“比如呢,小乔,你比阿展孝顺多了。”
陆沉当着苏乔的面,拆开了摆在桌面的文件——那是苏景山的遗嘱。
共有两封。
陆沉微微弯曲了双臂,左右手的掌心搭在桌面上:“要我说,如果是阿展的爸爸,遇到了这么些麻烦事,阿展才不会管。”
阿展才不会管。
这六个字,听得苏乔耳根发麻。
的确,苏展和他爸爸的关系,也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亲密。其中的缘由甚至不容易解释——或许是因为,苏景山十分信赖自己的大儿子,又总是做出一副要把所有资产都传给孙子的派头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苏景山的第一封遗嘱上,白纸黑字地写明了,他名下的所有股份,都全权交托给苏展。而剩下的那些小公司和不动产,则交给他的三位儿子平均分配。
他似乎在尽量公正。苏乔心有嘲讽地想。
第31章 空隙()
茶水微凉; 苏乔从容起身。
她拿起第一封遗嘱,验证苏景山的私章; 以及他的独特签名,轻声说:“爷爷有一个管家; 叫吴良,跟了他几十年。”
吴良谐音“无良”,却名不符实。
他其实很有良心。
苏景山是草根出身; 找了个家底丰厚的老婆,生下了大儿子和二儿子。发妻体弱多病,早先去世; 而苏景山觉得家里不能没有女人,过了两年,他又娶了一个肤白貌美的妻子,也就是苏乔的亲『奶』『奶』。
从那时起,苏景山招了一位管家。在吴管家看来,苏乔的『奶』『奶』是个好雇主——她谨守规则,知书达理; 待人极其慈蔼。
单凭这一层好印象; 吴良帮助过苏乔的父亲。
某个下午,他给苏景山端茶倒水; 瞧见那位老人正在写遗嘱。遗嘱上,标注了小儿子的名字; 吴良只敢瞥一眼; 便立即低头垂目。
他觉得这封遗嘱能缓和父子关系; 便汇报给了当事人。
所以当陆沉拆开第二个袋子,苏乔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意味深长道:“吴管家帮过我爸,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关于第二封遗嘱,我能猜到个大概。”
陆沉将文件放平,格外亲切道:“你啊,打小儿就聪明。你能猜到,我不奇怪。”
苏乔冷笑,但没开口。
第二封遗嘱的内容更为复杂。
其上写道,苏景山的所有股份将被转移到小儿子的名下,前提条件是,他的小儿子愿意把自己的公司并入苏氏集团,不参与集团的重大决策,并且聘任苏展为总经理。
苏乔逐字看完,捏紧了拳头,手指却没力气。
太狠了。
她忍不住腹诽。
陆沉时间紧迫,挑明了讲道:“我现在的公司,说白了,靠的是国际贸易。小乔啊,你爸爸也牵扯进来了,他可不是旁人,是你的好父亲。”
陆沉讲不出“走私”两个字,他只会用“国际贸易”代指。
他之所以这般云淡风轻,胸有成竹,都是因为他知道,苏乔的父亲也参与了走私。
或者,更确切的说,她的父亲担当了主要罪名。
苏乔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倘若要调查那个艺术品公司,绝大多数证据都会指向父亲,他们家不仅保不住自己的公司,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坐穿牢底。而这一切的开端,来源于某一年春节,爷爷打过来的一通电话。
那时的宏升集团投资了钢材业,但是市场行情不景气,运营亏损了一大笔钱。
爷爷致电给了爸爸,先是拉了一番家常,谈到了苏乔、苏乔的『奶』『奶』、以及自己的愧疚。他一定早就打好了腹稿,润『色』了很多遍,再加上亲生父亲的身份,终于打动了苏乔的爸爸。
毕竟,他没提过分的要求,只是想寻求一场合作。
生意场上不能树敌太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携手共赢,诚信为本——这都是苏乔的父亲教给她的。
再然后,父亲自己栽进了坑里。
他明明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真理,也贯彻了“以毒攻毒,以仇抱怨”的准则,但他从来没想过,他的生父会对他狠毒如斯。
——那场合作,是个不折不扣的圈套。
当他发现,早已为时过晚。
因为承担走私的艺术品公司挂靠在苏展的名下,苏乔的爷爷为了帮苏展解除后顾之忧,借着合作的虚假关系,将那一切的罪名转嫁到了苏乔她爸爸的头上。
而苏景山的第二封遗嘱,就是在威胁自己的小儿子。
再往深了剖析,苏景山连一分钱都不想留给苏乔。他几乎用尽了手段,强迫小儿子上缴自己的公司。
这般雷厉风行的做派,让陆沉感慨万千:“小乔,你爸爸是个出『色』的商人,但他也有弱点。他当年同意和苏景山合作,不可能连点手段都不会——他败就败在,真以为苏景山老了,就会牵挂自己的儿子,惦念自己的孙女。”
“你说错了,你不是我们家的人,”苏乔敲了一下桌子,向他陈述事实,“你不知道,我们家处境不容易,爸爸想缓解局面。他签完那份合同,就把自己赔进去了。”
她顿了一秒,方才道:“我这一趟出国,父母很不放心我。他们转移公司财产,聘请律师和私人侦探……”
陆沉摇了摇头,不由轻嘲:“难!那是个死局。”
话已至此,点到即止。
陆沉和自己的儿子聊天时,喜欢浑水『摸』鱼,打感情牌。但是当他和苏乔谈话,他便换了一副神情,将苏乔放到了平等的位置,现实的对立面。
他主动退让道:“这里还有第三封文件,不是什么正式遗嘱,也就是告诉咱们,要把国际贸易的公司交给苏展打理。”
苏乔笑道:“您舍得吗?”
陆沉虚与委蛇:“我是小人物,我的想法,不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