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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
至少陆明远回答不上来。
他喝光那一瓶饮料,握着空掉了的易拉罐,斜靠在一道铁栅栏上。蔷薇的花枝伸过矮墙,落到他面前争『色』夺妍。
入夜,月光如练,给人以无限遐想。
爱与美都是诱发邪念的原罪。
苏乔自认见惯了各种类型的美人。可她还是忍不住,对着陆明远的脸发呆——她研究他的头发、鼻梁、唇形,感叹他被上天眷顾。
大概几秒之后,陆明远忽然问道:“你知道我在公园,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林浩了,”苏乔耐心解释,“你平常不用手机,邮件回复也很慢……我们只能找林浩。”
苏乔所说的林浩,是陆明远的老朋友,也是他现在的邻居。
陆明远低头思考一阵,自言自语般询问:“你们能联系上林浩?我认识他十年,很少和别人谈到他。”
他拉开院子的后门,同苏乔一起走到了街外。
两人在公交车站边默默等待,直到双层巴士姗姗来迟,陆明远才和苏乔挥手:“我走了,明天见。”
他居然就这样道别了?!
苏乔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随后,她又给他找了一个理由——艺术家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和她这种斤斤计较的俗人,自然是完全不同。
她快步跟上陆明远,踏进了公交车内部。
“陆明远,我能不能跟你回家?”苏乔开门见山道,“完成合同上的任务,我才能回国啊。”
窗外景『色』快速更替,玻璃映出模糊的人形。由于当前时间为晚上九点,大多数商铺早已关门,只有酒吧和饭店屹立不倒。
苏乔一贯嗜酒如命,但她不能下车。
她还要尾随陆明远。
陆明远的态度不清不楚。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半个小时后,双层巴士停靠到站,昏黄的路灯照亮了长街。繁茫星光隐入夜幕,街头巷尾不见行人,只有一个喝多了的魁梧醉汉,迎面向苏乔和陆明远走来。
他口齿不清,胡言『乱』语,脚下还踢着一个酒瓶子。
很快,酒瓶滚到陆明远的身边,又被他一脚踢了回去。除此以外,苏乔还听到,陆明远用英文骂了一句更脏的脏话。
苏乔扭头,看了他一眼,陆明远便坦诚道:“我家附近治安不好。”
他和苏乔并排行走,走在坑坑洼洼,不知年代的石路上。他用一种平常的语气,说着吓唬人的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爸在公司里干了什么,你们事务所的老律师,告诉你了吗?他们不想自找麻烦,就指派了你……”
讲到这里,陆明远脚步一停。
他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醉汉已经走远,整条长街上,便只有他们两人。
巷子纵横交错,像是房屋堆砌的『迷』宫。苏乔站在陆明远身边,亮出了自己的护照,水珠擦过她的指尖,她还以为哪里漏水。
抬头一看,才发现下雨了。
伦敦的雨说来就来,通常没有预兆。灯『色』就在雨中氤氲如雾霭。陆明远轻车熟路,撑起了一把黑伞,半面遮在苏乔的头顶,他依然和她保持距离。
苏乔调侃道:“你的包里装了不少东西啊,雨伞、画笔、饮料瓶……”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街道被刷上了『潮』湿的墨『色』,陆明远的表情也不甚清晰。他有意无意问了一句:“你的包里只有合同文件吗?”
雨水阴冷而绵长,苏乔打了个激灵。
她即将和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回家。
在她二十三年的人生历程中,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是就此放弃,转头回国,她便要一无所有。
苏乔心中百转千回,表面上笑得坦率:“我走得急,没做什么准备。”
“哦,”陆明远又问,“你想在我家住几天?”
他握着伞柄转了几圈,使得水珠飞溅——这个举动很像小孩子。苏乔小时候也喜欢这样玩雨伞,陆明远随意的举动让她侧目。
她理了理沾湿的长发,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要看总体的进展。”
接下来,苏乔谈到了房租和伙食费,以及履行合同之后,陆明远能获得的好处。她说得通情达理,逻辑清晰,可惜陆明远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
他们的沟通并不顺利。
夜里十一点,他们抵达目的地。
陆明远的家独门独户,紧挨着另一栋房屋。那屋子的主人也举着一把长柄伞,站在门口抽烟。
他身形高瘦,肤『色』偏白,眼见陆明远走近,叼着烟卷笑起来:“巧了,出来抽个烟,都能碰见你。”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林浩。
如果没有林浩提供的消息,苏乔不可能找到陆明远。她在公园里作出的解释,符合部分事实。
不过,此前的联系都是通过律师事务所,林浩并没有见过苏乔本人。他很快注意到了她,香烟的气味飘散开来,他俯身凑近,询问了一句:“model escorts?”
这两个单词,可以代指应召女郎。
其实苏乔的装束很正式。只是来时的路上,雨水穿过了伞沿,或多或少淋到了她。
深更半夜,一位衣衫浸湿的美人陪着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回家……
从林浩的角度看来,他的设想合情合理。于是,他的笑容变得暧昧不清,继续和陆明远低语:“哥们,你开窍了?”
陆明远却道:“开个鬼窍,你他妈发什么疯。”
林浩的嗓门很小,隐没在了风雨中。而陆明远的声音穿透水幕,让苏乔听了个清清楚楚。
“哎,”林浩吸了一口烟,唯恐天下不『乱』,“你这么凶,会吓到人家小姑娘。”
然而他低估了苏乔。她就站在台阶上,安然自若,等待陆明远开门。
陆明远打开房锁,首先进屋,苏乔跟在他身后,随手关门。关门之前,她的目光与林浩交汇,竟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林浩掐灭了烟头,只觉得今夜有些冷。
第3章 水妖()
陆明远的家不算大,但也足够两个人生活。
客厅铺着柔软的地毯,墙上挂着几幅油画,其中一幅画的下面,还有一座尚未完工的雕像。那雕像足有一人高,囊括五官和四肢的雏形,神态接近新古典主义,被冷『色』调的台灯一照,映出了大理石独有的光晕。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展示一个半成品,陆明远用绒布盖住了雕像。
诚然,他缺乏待客的热情。
苏乔主动询问:“陆先生,我能睡沙发吗?”
陆明远摇了一下头。他敲响一间卧室的房门,安排道:“你住这个房间。”
头发湿了,外套上沾着雨水,他迫切地想洗澡。但是苏乔还在这里,她提点道:“您的父亲,陆沉先生,他在宏升集团做董事长助理,做了三十多年。今年一月份,董事长出车祸去世,股权也没有变更⋯;⋯;董事长有三个儿子,五个孙子和孙女。”
陆明远对这一场豪门争夺战有所耳闻。今年二月,他收到父亲的邮件,父亲说要放下国内的事务,来欧洲散心。
他意识到父亲想从商业纠纷中抽身。
苏乔自认看准了时机。
她撒谎道:“我老师叫陈贺,是你父亲的私人律师,为他工作了三十年,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陆明远坐到了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茶香蒸腾时,他又想起了杵在这里的苏乔,便给苏乔也端了一杯:“下午出门前,我烧了一壶热水,没凉。”
苏乔接过杯子,心中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陆明远会给她倒水。
陆明远用茶杯捂手,言辞散漫道:“你老师的好朋友,和他保持了三十年的雇佣关系。”
“这么说也行,”苏乔退让一步,委婉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有三十年的交情。”
陆明远不甚在意:“我和你也有一天的交情。”
苏乔接话:“或许将来,我也能和你做朋友。我是说,如果我有这个荣幸。”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
陆明远却没有明显的反应。他喝完半杯茶,拎着浴巾走进卫生间。在那一刻,反锁门的“啪嗒”声,似乎格外清晰。
花洒喷头被打开,蒸汽肆意蔓延,蒙了雾气的镜子照出他的身形,无论正面还是侧面,都经得起苛刻的考量。可惜这幅景象无人欣赏,就连待在卧室里的苏乔也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她恰如一位本分的客人,坐在指派的房间里,低头查看自己的邮件。
窗外的风雨如水幕一般,接连不断,冲刷着单层玻璃。苏乔略感疲乏,给自己的秘书发消息:“一个礼拜之内,要是一无所获,我就回国。”
秘书二十四小时在线,很快附和道:“好的,我会跟进技术组。”
再怎么依赖技术组也无法改变她们的处境。这一句真理,苏乔和秘书都没有点破。但苏乔仍然在努力挣扎。她既可怜自己孤军奋战,又无法拉拢得力干将。不过她的优点在于,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会坚持到底。
等她忙完,已经是凌晨一点。
房门外还有脚步声,陆明远也没有睡觉。他四处走动,像个游『荡』的守夜人,后来他终于停了下来,却传出一阵响亮的剁刀声。
刀刃敲击在硬物上,发出“咣当、咣当”的重响。
富有节律,让人心惊。
一个深居简出、爱好匮乏的男青年,在凌晨时分挥刀,恶狠狠地砍着什么。还有回来的路上,他对待酒鬼的凶煞态度、一言不合就骂脏话的习惯,总算让苏乔明白了,陆明远这个人呢,表面上冷静,像座冰山,其实脾气不好,易燃易爆。
苏乔打开房门,直奔声源而去。
陆明远就在厨房,背对着她,右手拿着一把菜刀。
苏乔把防身的小型电棍塞进衣服口袋,热络又恳切地问他:“嘿,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呢?”
“做鸡。”陆明远回答。
“做鸡?”苏乔笑出了声音。
陆明远听出她的歧义。他将菜刀立在木板上,拿起英国乐购超市常见的整只鸡的包装盒:“我准备了生姜、土豆、西红柿,我想炖鸡汤。”接着挑衅了一句:“犯法吗,律师?”
苏律师笑意不减。
她说:“你想吃就吃啊。”
厨房灯光偏暗,苏乔忽然走近。或许是因为刚洗过澡,她身上沐浴『液』的香气掩盖了鸡肉的腥膻味,半干半湿的长发搭在后背,让人联想起湖中水妖。
她换了一条睡裙。裙摆刚好遮住膝盖,一双长腿雪白如玉。
陆明远瞥了一眼,心里想的却是——她带上了睡衣,果然早有准备。
他举刀继续剁鸡块,像是沉默寡言的樵夫,在深山中劈柴拾薪。很快处理完整只鸡,他又把所有材料扔进锅里,加水、放盐、按下开关,就甩手不管了。
苏乔在他身旁道:“等你炖好这锅汤,能不能分我一碗?”
她放缓了语气,漫不经心:“我只要一碗。”
陆明远用『毛』巾擦了擦手,答非所问:“你的房间还亮着灯,你几点睡觉?”
苏乔思忖片刻,实话实说:“凌晨两点。”
陆明远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