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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心里满意极了。他觉得洛帝不亲自来这福煦宫接人简直是个巨大的失误,这如同选妃一样的阵仗,让他有一种自己才是皇帝的错觉。
他享受着这美妙的“错觉”,抬脚间又走过了一个小院。站在环蝶院门口的齐小侍本来期待的目光瞬间黯了下去,脸上的甜笑也僵住了。他恨恨地望着邱公公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在青石板路上。
旁边轻枫院的汪小侍正要开口嘲笑他,邱公公也经过了他的身边,汪小侍只能将满腹的恶语都憋了回去,鼓着腮帮子跟上众人去看热闹。
而甜橘院的熊小侍则巴不得邱公公赶紧从他身边过去,眨巴着双眼看着邱公公。邱公公在他的院门口停了片刻,熊小侍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还好邱公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南边走去。熊小侍仿若劫后余生,和同样躲过一劫的关小侍来了个热情的拥抱,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回院子里继续赌博去了。
邱公公终于慢慢走到了丛华殿的最南边,后面跟着的一群人替他干着急,都希望他能走得更快些。
明宇杉倚在院门口,看着遥遥而来的队伍,掐断了手里捏着的一支紫竹。他往不远处的栖雁院看了一眼:那人都快等得睡着了。
小范见邱公公就要过来了,赶紧捏了徐意山一把,喜道:“主子,来了,真的过来了!您快醒醒!”
徐意山没想到看个热闹都要这么长时间,索性就靠着门栏闭目养神。他听见喧闹声,甫一睁眼,一个中年太监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28。第二十七章()
“恭喜顾小侍,陛下今日点的是你,你这就随咱家走吧。”
小范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满脸通红地抓着他家主子的衣带,“主子,我就说是您吧!我能跟着您简直是太有福气啦!”
徐意山愣了片刻,“邱公公,您确定没有记错人么?”
“怎么会,”邱公公只当他是乐傻了,耐心解释道:“白纸黑字写着栖雁院顾小侍,咱家定不会弄错的。”
“好那就劳烦邱公公了。”
徐意山带着一脸骄傲的小范,也加入了跟在邱公公身后的众人中。前来看热闹的小侍们都自觉退后了几步,让徐意山他们走在最前面。
“喂,这个顾小侍是不是就是前段时间刚来那个?把英小侍的脸弄伤那个?”
“好像就是他,真有心机!明明才去侍寝过,这下又要去了,也不知道他给陛下灌了什么**药”
“我看定是他床技过人!也不知道司秋贵侍会不会吃他的醋!”汪小侍酸溜溜地说。
“主子,他们这样说你,你都不生气吗?”小范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得意的笑容,反而头越垂越低,却也不敢替自家主子还嘴:自己只是个宫人,哪里敢出言教训皇上的小侍。
徐意山瞟了自己的贴身宫人一眼,“生什么气?你只管高兴就行了。你笑得越开心,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越狰狞。”
“也不知道这洛帝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这样嫉妒他?”明宇杉在人群中低声说了一句,听到的人都不由得心中一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徐意山没想到这明小侍竟会帮自己说话。这人那天被自己整得那样惨,按理说应该找自己报仇才对啊!
他不由得回头看去,明小侍一身亮蓝色锦袍在人群里也算出挑,一眼就能看见。明宇杉见徐意山回头,对着后者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很有魅力的猥琐笑容。
徐意山面无表情地接住那猥琐一笑,转头继续往前走。路过北面的甜橘院时,熊小侍带着关小侍也跑了出来,对着徐意山激动地挥手,而关小侍则是绞着衣角,一脸担忧。他对着这两人点点头,眨眼之间,甜橘院墙上伸出的密叶枝桠和零星夏都已是在他身后。
走下几步台阶,一顶茜色绘细莲的两人抬软轿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两个抬轿的小太监都垂首站在阶下,见邱公公将人领过来了,其中一个小太监打起缀着金黄色流苏的轿帘,伸手要扶“顾小侍”上轿。
虽然自己肯定不会柔弱到连轿子都上不去,但估计这也是后宫的规矩,徐意山只能将手放到那小太监臂上,由那太监护着坐进轿子里。
“轿起——”邱公公长声宣布。小范欢天喜地地跟上轿子,而其余看热闹的众人则都各自散去了。丛华殿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几只画眉鸟儿见人都走了,便从梁上扑腾着飞下,用纤小的喙衔啄着地上的杂物。
扫地宫人用扫帚赶着地上的鸟儿,嘴里嘟囔道:“真是热闹。只是热闹之后又该冷清了罢。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新人却终都要变旧人”
在殿门口巡逻的侍卫刚好听到他这一句,不禁笑道:“这又关你何事?”
“是不关我什么事,”扫地宫人拍了拍沾灰的浅绿色宫人服,“我等着熬到二十五岁,就出宫回家养老啦!”
侍卫却笑了,“等你熬过这几年,面上手上都糙了,谁还会要你?用不用我帮你扫扫地,减轻一下你的负担?”
扫地宫人面上一红,粗声说了句“多管闲事”,便拖着长长的扫帚走远了。几片干枯的落叶从那扫帚上脱了下来,又被多事的雀鸟儿衔着往无尽的天际飞去。
徐意山坐在轿子里,看着内里的轿饰出神。这软轿里面也是茜色的,轿顶的莲华彩绘中央镶了一颗夜明珠,将四周照得通亮。两个抬轿的小太监步伐相当稳健,他坐在软垫上都不觉得摇晃,只是小窗的帘子总是半掀半合,泄露了一线窗外的风景。
他索性挑起帘子向外看去。蓝天清澈无云,衬着朱红的宫墙,雪白的地砖,美得那样纯粹而辽阔。轿子转过一面面高大宫墙,路过一座座巍峨宫殿,他看见了如冰雪堆砌的雪璋宫,建在高高露台上的碧泱宫,拥有最多亭台楼阁的宁祥宫,最后到了气势如虹的天子之所在:乾阳宫。
一进乾阳宫,这里的景色给人最明显的感觉就是厚重、大气。一砖一瓦,一廊一柱,都似上天劈裁而成,既精美又干脆利落。前园里的各类珍奇名竟相争艳,彩蝶翩飞,雀鸟如织。一个不知是人工还是天然形成的巨大的碧绿湖泊便藏在这些木中间,湖心有亭,亭梁上垂下透明的绡纱帐,随风轻轻飞舞。
乾阳宫内的太监们看见软轿来了,都停下步伐好奇地向里边张望,徐意山将帘子放下一点,挡住了自己的脸。过了前园,再绕过皇上休息的静安殿和几条回廊,就到了召见君侍的泰怡殿。
还是一个小太监将他扶下轿子,之后两个小太监便将轿子抬到殿门的宫灯旁边。小范也只能跟到这里了,仅由邱公公领着他上台阶,入正殿。
正殿里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小太监,身高竟都还差不多。见邱公公和徐意山到了,都上前一步,垂首道:“恭迎顾小侍。”
因为徐意山的位分还未到妃侍,所以下人们见了他都不需要下跪,只需低头即可。而他上次还是以宫人的身份来的,这些小太监连头都不用低,甚至都没怎么理他。
“仅仅是从宫人到小侍,态度就有了这么明显的不同,那若是到更高的位置呢?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他不由得感叹。还好他倒还并不在意这些,也就没有想要向上的心思了。
“顾小侍,这就到东暖阁了,一会陛下就该来了。等都结束了,咱家再来接您。”
“有劳邱公公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邱公公赶紧摆手,“顾宫人不需要如此,咱家忠心为皇上做事,皇上也信任咱家,咱家哪里还要多求这些身外之物。”
徐意山收回握着银子的手,看着邱公公满脸的笑褶,微微挑起了眉峰。
东暖阁里照旧候着那三个宫人,包括钟子茗。钟子茗一见是他,眼里露出了一丝畏惧,却假装平静地对另外两个宫人说道:“还是我一个人伺候顾小侍就行了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两个宫人脸上都写明了不解,可都没多说什么,任钟子茗和徐意山往温泉房去了。
“您一个人洗吧,我我转过去,绝对不会偷看的。”钟子茗赶紧道。
徐意山脱光衣服,快速游了一圈便起身上岸,还是穿回了自己的衣服。他一边用手指梳弄着湿发,一边问道:“你家乡的父侍身体可还康健?”
钟子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他还好。”
“嗯,那就好。”徐意山看他的反应,以为是房诚的威胁奏效了:此人果然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我们走吧。”徐意山拍了拍钟子茗的肩膀。后者腿一软,差点就要站不住,最后还是挺了过去——只是走路都在打颤。
回到东暖阁,在徐意山的默许下,三个宫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下了。徐意山拿出上次的那本策论集,翻到父亲当年写的那篇文章,惊讶地发现那上面多了好几个红圈。被圈出的都是类似“酷刑”,“严吏”,“政改”这样的词语。
他觉得这几个词配上鲜红的颜色简直称得上是触目惊心,眼前不由得闪过儿时常去的阴森的牢房里见到的画面:垂死的囚犯,炙热的烙铁,冰冷的皮鞭,还有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吓得哭泣的自己
手上一松,书本应声而落,同时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徐意山赶忙将书捡起,胡乱塞回书架上,跪好等着男人进来——只有妃侍位分以上的君侍才不用向这人屈膝。
“参加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双明黄色绣腾龙并祥云的锦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平身。”
他刚一起身,眼神就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洛帝今日竟穿着龙袍!
这是一身华丽到极致的绣五爪金龙纹样明黄色沛水锦束腰长袍,龙袍的下摆斜织着翻浪与水脚,而上衣的领子则直扣到身着之人的喉结上方,只在边缘露出一点洁白的里衣。高束的雪白衬着他坚毅的下颔和淡色的薄唇,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既高贵又禁欲——这是徐意山内心的第一反应。
这还是徐意山第一次见洛帝穿成这样,任心里再排斥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见这人头上也戴着与龙袍相配的金丝编织的冠冕,却丝毫不显得俗气,反而将一头乌发衬得如同墨玉。剑眉如画,眸似深海,再加上猿臂蜂腰,脊背挺直,九五之尊的气势被这身明黄的龙袍凸显到了极致。如果穿着这身龙袍站在议政殿的最高处
衣冠禽兽——这是他经过思考后得出的最后结论。
洛帝就这么站着任他看了半天,也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顾小侍”。
29。第二十八章()
“你在看什么?”
“臣下方才是为陛下的龙威所折服。”徐意山答道。
洛帝嘴角微微翘起,“你这是爱上朕了吗,顾小侍?”
徐意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心想:“多看你几眼就是爱上你,你还真是好意思。我其实是想看着你死——最好是穿着这身龙袍惨死在我手上。”
不过他嘴上却答道:“臣下一直很尊重和仰慕陛下。”
“是吗?朕怎么不觉得朕倒是觉得朕如果不是穿着这身龙袍,你都不会多看朕一眼?”,洛帝漆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戏谑,“其实你爱的是穿着这身衣服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