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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戚太皇侍的突然到来彻底打破了静蔼宫的宁静。下人们慌慌张张地准备了最好的茶水和点心,而季、方两位太妃侍和沛王则站在阶下,让这位尊贵的人物独占着木雕龙凤塌。倘若是先皇还在,季太妃侍他们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想到此处,季太妃侍低垂着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利芒。
这一年都不见得来一回的戚太皇侍今天意欲何为,他自然是清楚的。要说反击,现在的他毫无机会,但是要做到让整个静霭宫全身而退,他很有信心。他同时也感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恨意不知被什么冲淡了,留下的只有沉淀下来的和岁月一样漫长的执念。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季云岚了。宫闱深深,时光荏苒,青丝白发,初心成灰。
有的人的皱纹是长在脸上的,有的人却让它长在了心上。不仅是他,还有眼前的这人。他还记得他们刚进宫时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可是在阳光下笑的明媚的少年的模样却模糊了,他只记得多年后这人眼角的狠厉,还有自己曾经流过的泪水。
“霞飞宫的人来做甚?”戚太皇侍举起茶杯,未靠近嘴唇,又皱着眉放下了。
“他们来送些今年新进贡的沛水织锦。司秋这孩子有心,年年都是如此,听说其他宫的君侍也是有份的。”
“此时孤去年亦有耳闻,当时只道是他一时兴起,没想到竟是已成约定。其实这沛水织锦皇上也送了孤不少,只是不知孤拿到的和季太妃侍拿到的是否是一样的呢?”
此话一落,台阶下的所有人心中俱是一惊。
“当然是一样的。霞飞宫的宫人特意提过此事。”方太妃侍先开口了。他的声音依然如少年般清脆,一张干净的娃娃脸让他难辨年龄。
戚太皇侍握着茶杯的左手上忽然起了青筋,他死死地盯着方太妃侍,冷笑道:“孤问的不是你,你有何资格同孤说话?”
“况且你不曾见过孤手里的沛水锦,你怎知两者相同?”
“戚太皇侍息怒,方太妃侍他”
“他如何孤并不关心。倒是季太妃侍,孤对你刚收到的沛水锦很感兴趣,不如命人拿出来给孤好生欣赏欣赏?”
季太妃侍脸色不变,转头对之前帮沛王翻书的宫人说:“春熙,你去取来织锦给太皇侍。”
“等等,”戚太皇侍慢慢地转动着右手拇指的翡翠扳指,“卢公公,你和这个宫人一同去,记得快去快回。”卢公公就是之前走在轿子最前面的白发太监,也是戚太皇侍的心腹,宫里的太监总管。
季太妃侍依旧脸色未变,但是他身边的方太妃侍脸上明显流露出了担心。
戚太皇侍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当年的季云岚脑子简单,喜欢上方青不足为奇,但是如今的季云岚已经颇有城府,如何还能忍受如此单纯的方青?
他看着这两个人,不由得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一天,他兴冲冲地跑去找季云岚下棋,却看见后者搂着当时还很瘦小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方青,两个人亲密地依偎在葡萄藤架的阴影下聊天。他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了,只记得阳光很刺眼,刺得他眼睛生痛。
“你来做什么?想来炫耀你当上了妃侍吗?”季云岚的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
“不是的,我来云岚你看,这是皇上新赏给我的水晶棋盘,我们一起下几局好吗?”
“很抱歉,戚妃侍。我已经不喜欢下棋了,特别是要用如此昂贵的棋盘。”
他看见自己怀里一直紧紧抱着的棋盘和棋盒掉落在了地上,半透明的黑白棋子在阳光下如晶莹的水珠溅落,复又如玻璃珠子般弹起,在他脚边汇聚成湍急的河流,来回奔腾起伏,然后裹挟着一个个漩涡去往远方。
他就站在河中央,无所遁形。他伸手想要抓住几颗珠子,却只看见密密麻麻的黑与白——河流的尽头是一座高高的绿色的葡萄藤架,那里有团漆黑可怖的阴影,仿佛在漠视、吞噬着一切。
“你总是喜欢浪费东西。别人的心意,你都弃之如敝屣,这样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岚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戚妃侍呢?我们昨天不是还一起下棋了吗,今天多一个人可能更有趣呢!戚妃侍,过来吧,我们三个人一起玩”
阴影里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秀气的指尖上还在滴落着摘葡萄时沾上的点点水珠。
他落荒而逃。
戚太皇侍望着曾经的自己仓皇奔逃的背影,再看看此时手边下了一半的棋局,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大殿中央响起了清脆的“哐当”声,季太妃侍他们刚刚对弈的棋盘被撞落,棋子铺洒一地。
“孤手滑了。季太妃侍可要孤赔你?”
戚太皇侍伸出两只手指理了理手肘处衣料的皱褶,将上面精细的银龙纹恢复成之前的平展。
“贵侍大人不必介怀,臣下和方太妃侍不差这一局棋。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每天都可以在一起对弈。”
方太妃侍听了这话,不由得转头看着自己的岚哥,嘴角溢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仍如少年般纯净动人。
戚太皇侍觉得自己无论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不能感到畅快。明明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是先皇最宠爱的君侍,他应该嘲笑这两个人的失败,讽刺他们只是在抱团取暖,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却只能感到窒息。
如果不是因为必要,他根本不想再踏足这静霭宫一步。怪也怪他自己年纪大了,看见故人就会忆起旧事,所以这宫里面的故人还是少见些为妙。
一直跪在台阶下的徐意山和房诚无疑似是被戚太皇侍遗忘了,两人的膝盖以下早就已经麻木。徐意山仔细分析着今日所见所闻来转移疼痛,而房诚则痴痴地看着沛王的背影,甘之如饴。
不一会儿,宫人春熙和卢公公都回来了,由卢公公亲手将织锦呈给戚太皇侍。
戚太皇侍将织锦全部打开,非常细致地观看,手指也一寸寸抚摸着锦缎。此时众人都不敢说话,诺大个宫殿内竟然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戚太皇侍将锦缎放回了托盘,冷声宣布:“孤见这纹和色泽同孤所有的的确有很大不同,孤甚是喜欢。不知季太皇侍是否愿意割爱?”
“臣下毫无异议。静霭宫内也没有爱乱嚼舍根的,太皇侍尽管放心。”
“如此甚好。”戚太皇侍满意了,准备起驾回宫。他由卢公公扶着站起身,让后者帮他整理衣袍,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上位者的尊贵,也是宫廷的行为典范。徐意山再次被他的仪态折服,不,是佩服他能如此恪守这些规矩。
戚太皇侍这时终于想起了这两个倒霉的霞飞宫宫人,道:“你们两个起来吧,回去告诉司秋贵侍是孤罚了你们的跪。还有,左边的宫人可是几个月前在孤的寿宴上说过话那个?”
“回太皇侍,正是小人。”
“告诉孤,你姓甚名甚。”
“回大人,小的名叫顾思书。”
“顾宫人,你今夜来孤的宁祥宫,孤有些事情要单独询问。你若是找不到路,孤可以让卢公公去接你。卢公公,你可记清楚他的姓名了?”
“奴才记住了。如果今晚顾宫人未到,奴才就亲自跑一趟。”
“不敢劳太皇侍大人和卢公公费心,小的虽蠢笨,但是宁祥宫的路一定是找得到的。太皇逝只待小的回去禀告贵侍一声就来。”
“的确该如此。司秋贵侍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孤这便放心了。”
终于送走了戚太皇侍,静霭宫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被大家用同情的眼光看着的顾宫人。
“是祸躲不过,就是不知道是福是祸啊万一是‘福’呢?”沛王殿下还没忘了安慰一下他,当然这安慰听起来非常不着边际。
徐意山跟着房诚提心吊胆地回到了霞飞宫,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向司秋贵侍禀明了戚太皇侍的吩咐。
司秋贵侍依旧懒懒地躺在塌上抽烟,面容在袅袅烟雾后不可辨明,自然也就看不出喜怒了。他朝徐意山吐了一口烟圈,淡淡道:“你这一去怕就回不来了,本君又少了一个得力宫人呢。”
“敢问君上何处此言?”说话的却是房诚。
徐意山没想到房诚竟会替他问出心中所想,越发觉得此人可疑的同时又不由得暗存感激。
“你在担心什么?戚太皇侍又不会要了他的命——但是会要了他的心。”
直到走在前往宁祥宫的路上,徐意山都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如果说司秋贵侍像一团烈火,燃烧自己的同时也灼伤了别人,那么戚太皇侍则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好比他拇指上的那个价值连城的碧玉扳指。烈火遇水即灭,这说明司秋贵侍是有弱点的:大火熄灭后留下的断壁烟墟就像是那人的灵魂。可是玉石会有什么破绽呢?话句话说,凡人如何能懂一块玉石?更妄论要击败它了。
这个认知令徐意山感到绝望,全身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等待着一场大战,或者说宣判的来临。
任宁祥宫再富丽堂皇,宫人太监再如织如梭,都不能引起徐意山的注意力。他只觉得自己每踏出一步,就离这座华丽宫殿张开的血盆大口更近了一步。
太监总管卢公公将他带到戚太皇侍面前就退下了,偌大个前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戚太皇侍两个人。
戚太皇侍似乎是刚刚沐浴过,乌黑的长发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束成冠,而是松松扎成了一束,却是威严不减,俊美无俦。他身上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紫色长袍,看不出什么料子,只是感觉丝线隐隐发着光,袍角的翠竹似乎也活了起来,要从那袍子上挣脱而出。
徐意山只敢盯着那些竹子看,竟有些羡慕它们此时的处境。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决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恨意或者其他什么心思,不如让恐惧占满自己的内心,再蔓延到身体和脸庞上。
“呵,”戚太皇侍轻笑了一声,“你似乎比他人还要怕孤。”
徐意山听见这笑声,刚刚服帖下来的汗毛又像兵士般根根立起。他赶紧回道:“小的不敢。只是这是小的第一次单独和最尊贵的大人说话,有些紧张。”
“不知道当日在大殿上袒护心爱之人时你是否同样慌张?还有,孤很是怀疑,你谋害同舍宫人之时连汗都未有一滴。孤一向不会错看人,你若是谎话连篇,可别怪孤无情!”
徐意山没想到戚太皇侍如此单刀直入,这么明目张胆地用两个他最担心的弱点威胁他,跪着的双腿不禁软了软,身体也似乎要支撑不住地往一边倒去。按理说这些大人物平日里说话少不了弯弯绕绕,可戚太皇侍却反其道而行,想必是不愿在宫人身上太多时间,也是出其不意的攻心之计。
戚太皇侍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嘴角的笑痕逐渐扩大,继续道:
“不过孤亦很是佩服你的勇谋,倘若你安心为孤所用,皇帝的宠幸,后宫的君侍位分,孤都可以给你——毕竟你的存在就是司秋贵侍的心头刺。他妄图联合季、方两位太妃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沛水锦就是传递信息之物。”
“其实他亦早不安于贵侍之位,诞下臻儿后竟愈发嚣张跋扈,整日在宫内吹奏些靡靡之音,似乎亦未曾将孤放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