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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会的。”
禾锦垣被那柔柔一声安抚突地拉回了神来,又是胸口一闷,泪水便止不住地落下,染湿了朱红的衣襟。
他还未开口,便听锦甯又温声笑着道了句,“垣儿又哭了?”
“垣儿是男子汉了,可不许再哭了。”
垣儿是男子汉……
——垣儿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禾锦垣发出压抑地呜咽声,他勉强咬着牙尖,道,“垣儿发誓,这是…最后一回了。”
他从怀里不知道掏出了个什么东西,趁无人注意飞快从那挂满流苏缨穗的帘子中掷进轿里,锦甯被轻砸了一下,微怔地将那东西拾起,却是个锦囊。
“说好的,阿姐要顾好自己。”
锦甯听见那马蹄声有些远了。
“哒哒…哒哒哒……”
禾锦垣的声音也远了。
“这是阿弟,此生唯一的…夙愿。”
那马蹄声消失了。
锦甯敛眸,垂首将那锦囊解开瞥了两眼,里头塞满了银票,鼓鼓的一大包约莫手掌大小,不知塞了多少,她系上锦囊塞入衣袖。
倒是有心。
少顷,轿子停下了,缓缓落地。
随行的喜娘忙赶来搀扶锦甯下轿,两排开路的大红灯笼立于两侧,待禾锦华也下轿了,喜娘才搀着锦甯挪动脚步。
“且慢。”禾锦华出声,笑道,“姐姐,按理说,该是妹妹先一步罢。”
气氛倏地一静,连鸣奏也停下了。
锦甯微微侧首望向她,隔着两层嫣红的纱布,二人却分毫不差地对上目光。
锦甯眉眼轻轻一弯,却是但笑不语。
禾锦华见她不语哼笑一声,搭着喜娘的手正要抬脚,一旁却传来一道轻笑。
“长为先,禾二小姐想必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罢。”
姒琹赟翻身下马,缓缓走到锦甯身旁,望向禾锦华微微一笑,“二小姐为次,自是该尊长在先。”
禾锦华的眸光猛然一凛,森凉地『射』向姒琹赟。
这句话显然是在狠狠地扇她巴掌。
分明是今日大婚,姒琹赟却唤她“二小姐”,可偏生却因着还未拜堂,这句话也愣是挑不出错来。
禾锦华咬紧牙关,闭了闭眼不去对上男人的目光,心头莫名一冷。
良久,她睁开眼望向锦甯,低低笑了声,“姐姐…好手段……”那嗓音低不可闻,纵是连姒琹赟也未曾听得个十成全。
他眸光微凉瞥了眼禾锦华,淡声道,“乐起。”
奏乐又响起,锦甯适时搭着喜娘的手小心跨过火炭盆与马鞍子,踏上红毡。
才落脚,便发觉姒琹赟竟一路随行在一旁。
锦甯低眉侧眸,轻望他一眼。
这可不仅仅是当众扇二妹妹一个巴掌了。
她骤然开口,嗓音极轻地似是笑了声,“你如今,又是何必。”
姒琹赟脚步猛然一停,只顿了一瞬,又仿若毫无异样地缓步而行。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他痛得甚至…迈不开那小小的半步。
好像那日。
姒琹赟忽觉头一晕,腿突然疲软得厉害,他强撑着又迈开一步,眼前似是又出现了叠影儿。
好像那日…他仿佛又尝到了那股腥甜。
他将指尖刺入大腿,脑袋的嗡嗡响终是好了些许,他狠狠地扣着大腿的血肉勉强稳住脚步,侧首望着那被盖头遮住的女人生生扯出一抹笑。
“本便该如是的,哪来的何必。”
姒琹赟知道她看不到,可他如今脑海中空空一片,心中确是满满欢喜。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好疼。
他只是想着,也许他笑一笑,她或许就也会笑一笑了。
指尖用力去掐,姒琹赟微微回神,嘴角想向上提一提,却是如何也上扬不了。
他怎么笑啊,他怎么笑得出来啊。
那是他自己造的孽,没有资格,乞求她的原谅。
**
天『色』微暗,锦甯的盖头早便被全幅『妇』人给掲下了,二女同嫁本便不尴不尬,自是行不成挑盖头的。
宝念与珠忆二人眼眶红红的,却是为自己殿下委屈万分。
“殿下不若如今便歇下罢。”珠忆小心翼翼,“今日折腾了大半天,殿下身子骨弱,该是累极了的。”
宝念出声道,“王爷未归,殿下又怎可歇下?”
珠忆张了张口似是不平,却终是按捺下来不再说话。
白嬷嬷轻叹,端来几块凉糕对锦甯道,“殿下,今日也不便进膳饮茶,委屈您了。”
锦甯抿起嘴角笑了笑,柔声,“无碍的。”
她才捻起一块赤豆凉糕咬了小口,门口便传来声响,锦甯将凉糕放回小蝶内便起身去迎。
门乍然被推开,姒琹赟身姿清朗,身上却是一丝酒气也无。
锦甯顿下脚步作揖,“王爷。”
姒琹赟侧身避开,低声道,“起来罢。”
锦甯起身又福了福,缓缓跟上他。
白嬷嬷将头埋得更深,轻拍了拍宝念珠忆,三人默默退下。
气氛沉寂,二人对坐却一语不发。
半晌,锦甯起身,垂首走至他近前福身,“妾身来侍候您安置罢。”
姒琹赟静默许久,锦甯正要作揖告罪,却被他猛地环上腰倾身压在床上。
她眸光温淡地望向他,对视良久,缓缓闭上了眼,唇角轻嘲。
姒琹赟心头一刺,动了动唇没说话,只盯着她看,仔仔细细地看。
那攒着百合花围的楠木拔步床大的可怕,怔怔然间,他只觉掌间的腰身竟细得似是一折就断了,她那张洗净铅华的面容竟苍白得惊人,没了艳『色』加身,羸弱得令人心疼。
姒琹赟倏地起身,靠在床柱上,“抱歉。”他浅淡笑了笑,不知为何,面『色』竟异样地煞白了起来,“我…不会动你。”
锦甯抬眸去望他,竟见他不知何时竟拿了把匕首划在手臂上,霎时间浸出一片血红,低落在那床榻正中的白喜帕上。
她双目蓦地瞪大,惊得掩唇轻呼,“王爷?!”
“五年…不,三年。”姒琹赟视若罔闻地直直望着她,低低道,“你给我三年,好不好?”
他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宛如那夜上元,璨若星河的亮。
“只要三年,我还你三茶六礼,风光迎娶。”
“三年?”锦甯怔然,轻轻出声。
“三年……”她身子倏地一僵,猛然拽住姒琹赟的手厉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姒琹赟望进那一对云霭氤氲的眸子,那双婉婉的眉眼美得惊人。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自那日赐婚圣旨以来,她不知多久未曾这般望他了。
似乎是满身柔情,都尽数消散。
他好累。
他好怕。
他没日没夜地费心谋划,却又要兼顾着护她安好,本便心力交瘁,如今分身乏术更是殚精竭虑。
可如今望见那满腔急切紧张盯着他的眸子,他那些恐慌疲惫,都『荡』然无存。
姒琹赟再也抑制不住拥住她的欲望,他紧紧抱着她,不住低喃道,“甯儿…甯儿。。。。。。”
锦甯抿了抿唇,轻轻侧首。
姒琹赟身子一震,小心翼翼地放开手,苦笑了下,“抱歉。”
他双拳紧握,臂间的血红一时间流得愈加厉害,“我想用这三年,偿我…万死之罪。”
姒琹赟望进她眼底,眸中竟带着丝哀哀的乞求,“求你应下我这最后一回……”
“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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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捉虫。
很抱歉,最近状态不大好。
八四。誓()
可好?
姒琹赟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心跳得便飞快了起来; 耳边倏尔一片寂静,唯余胸膛中跳得不停的咚咚声,和蔓延开来的恐慌。
“不好。”
咚咚咚咚咚…咚。
心头的跳声停了刹那,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 剧烈的痛从胸口发散,炸裂了开来。
姒琹赟猛地大口呼吸,他紧攥着双拳; 圆钝的指尖刺进手心的肉里; 却抵不上他的半分痛意。
“丞烜?!”锦甯踉跄地起身; 她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双目顿然一红,低低呜咽了起来; “你…你莫唬我……”
姒琹赟被她惊惶的轻泣带回一丝丝知觉,血低落在木板上的滴答声伴随着他大口的喘息回『荡』在沉静的内室里。
姒琹赟渐渐放缓呼吸,狠狠吞了一口唾沫; 背后已满是冷汗; 他茫然地抚上胸口; 指尖微紧。
分明早便痛过千百回,为何如今,又那般痛了?
“抱歉。”姒琹赟闭了闭眼。
“我知晓的。”他顿时心头又恸得厉害,干涩道,“我…没资格。”
锦甯指尖动了动; 半晌; 似是笑了声; “你有资格的啊。”
她深深望向他,泪不知不觉又笑着笑着滑落,“你原本该是…最有资格的那个人啊……”
阵痛还在胸口回『荡』,姒琹赟勉强笑了笑,双眼涩涩的酸,不知溢出了什么烫烫的东西,一时间视线模糊不清。
“抱歉……”
良久,锦甯坐在椅子上,轻声,“我方才想说好的。”
姒琹赟蓦地起身,欣喜几乎是骤然浮现在眸中。
“可……”锦甯淡笑了下,嗓子眼儿仿佛被棉花堵住了,说出来的话也是哽咽的,“我怕了。”
“丞烜,”她半哭半笑地望着他,压抑着泣音,“我不敢了。”
姒琹赟张了张口,却发现他发不出声了。
他费力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露』出一个根本瞧不出欢喜模样笑面儿,“我当真是罪该万死。”
是他让那样一个温柔肆意的小姑娘,竟开始…怕了。
姒琹赟抬手抚上她的面颊,轻柔地摩挲。
可他总想着,若他去了,他的甯儿这般纯善,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算计了,谁去救她?
他眸中隐约闪着水光,可那一瞬,却柔软得一塌糊涂,“可我总该护着你,至少等你安宁一世了,再以死谢罪。”
锦甯侧首掩唇,她闭上眼,泪水猛然汹涌地倾落。
姒琹赟轻拭她眼角不停落下的泪水,“丞烜今日,对天盟誓。”他抬手起誓,“若我负你,当,世不为人。”
姒琹赟放柔嗓音,“所以求你,应下我这最后一回,可好?”
良久,锦甯轻轻沙哑着泣道,“好……”
“嘉昱,信你。”
倏尔间,姒琹赟只觉眼眶有不知名的东西滴落,滚烫得灼人。
皇家的男儿,宁死不流泪。
可他不知为何,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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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屋里倒还颇为亮堂,许是白嬷嬷临了换了新蜡烛,依旧火红火红的,倒还有几分喜庆。
姒琹赟轻手轻脚起身,命人端来冰水亲自为锦甯敷了敷眼。
见婢女将银盆撤下,他替她掖了掖被角也正要离开去清理伤口,身后却传来女子无助的的呜咽,“。。。我…怕……”
姒琹赟望向她苍白的面颊手一顿,便听锦甯又不安地喃喃出声,“别…骗我……”
“丞…烜……”
姒琹赟心头一揪,伸手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心,指尖点在那颗朱红的小痣上,惊觉那竟是冰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