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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香正在为她梳头的手一抖,幸好她跟安晴的时间长;脑子飞快一转,便答道:“小姐这容貌气质;说是已经及笄人家也会相信。”
安晴总算露了点笑容;可那点儿喜悦,根本压不住沉积太久的恨意。为什么她还有两年才能及笄,为什么那个她心尖上的男人,明明知道安岚的真面目,还偏要约她出去。
她可以输给任何人,甚至是徐佩蓉,可绝不能输给这个事事压她一头的长姐!
安晴心里堵得慌,将桌上的簪子用力握在手里,细嫩的皮肤上很快被戳出个红印,饮香看得害怕,连忙将那簪子夺了过来,正想着说两句话缓和气氛,房门突然被推开。谢家大小姐穿着织金对襟褙子,袖边的牡丹绣纹从博古架扫过,一身的端艳明丽,让布帘还未掀开的闺房里,瞬间照进一道光。
饮香看着二小姐的脸瞬间变黑了,一时竟犯了难。嫡小姐来了她们房里,按道理应该端茶倒水好好招呼,可自己如果表现出一丝恭敬,少不了会被二小姐臭骂。幸好,安岚看出她的无所适从,自己搬了张绣凳坐在安晴旁边道:“我有话和你说。”
她抬头看了眼饮香,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我想单独和她说。”
饮香看了眼安晴的脸色,觉得这房里气氛危险,还是赶紧逃离的好。于是飞快将安晴的头发梳好,笑着福了福道:“我去外面给两位小姐煮茶喝。”
安晴见大丫鬟大气也不敢出地仓促跑去暖阁,撩起裙摆,将腿叠在一处,只从铜镜里瞥向安岚道:“长姐怎么会纡尊降贵,到我这房里来了?”
安岚没空理她的嘲讽,身体压过去,直接道:“你知道豫王明天要在爹的寿宴上向我提亲吗?”
安晴扶着镜子的手一歪,俏生生的脸蛋瞬间狰狞起来,咬着牙道:“长姐心也太急了,只是将要求亲,就迫不及待来我这里炫耀了。”
安岚笑了笑:“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只是想来告诉你,我根本不想嫁给他,我心里,另外有喜欢的人。”
安晴倏地转头看她,似乎想分辨出,这句话究竟为了继续羞辱她,还是真的在向她坦白。
安岚当然明白她的怀疑。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经年累月,被打磨成两块对峙的尖锐礁石,谁也不可能轻易相信谁。有时,她想起前世的那些姐妹情深,都会觉得荒谬而可笑。
可再争锋相对的两人,也不代表不能成为盟友,只要那个筹码足够有力。
于是她压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也好,我想,你是打心眼里不想豫王变成你的姐夫吧。既然我们都有同一个目的,为什么不能一起去达成它呢?”
安晴仍是狐疑地看着她,蹙着眉想了许久,仿佛在思考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安岚等得不耐烦,假意站起身离开,眼角往下瞥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只是明日之后,这事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你从此只能心甘情愿,叫他一声姐夫。”
这话直戳着安晴的心窝子,她把铜镜往桌上重重一扣,冷眼扫过去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当安岚离开后,从安晴的丫鬟口里传出一个消息:早上嫡小姐专程来和二小姐商量寿宴的事,结果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被二小姐嚷嚷着赶了出去。
当谢侯爷从跟着安岚的护卫口里听见这个消息时,拍着腿,摇了摇头感叹:这个二女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只怕等到豫王和安岚订了亲,还要再闹上一场。他想的头有些疼,又问了句:“那大小姐呢,后来去了哪儿?”
护卫回:“去了刘管事那里,继续安排寿宴的采买和接待,看起来没有异常。”
谢侯爷这才稍稍放了心。可他没想到,根本不用等到明日,刚过了晌午,安晴就已经闹到他这里来。
看着这个从小疼爱的庶女哭得梨花带雨,谢侯爷只觉得十分烦躁,明日就是寿宴,他实在有太多事要操心,哪有空安抚这无理取闹的小女孩。所以当安晴提出想出府去听戏散心时,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允许了。那时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那两个势同水火的女儿,竟可能连通一气,将他骗得团团转,将他们精心准备的计划彻底打乱。
一个时辰后,一乘翠青色的肩舆被轿夫抬着来到正门。门口的护卫对望一眼,还是尽职地拦了下来,准备进行照例地询问。
轿帘掀开一半,安晴那张脸写满娇矜的脸露出来,斜斜往几乎有她两个人高的护卫身上扫过去,哼了声道:“怎么,我爹都不敢拦我,你们倒拦起我来了。”
那护卫知道这位小姐不好惹,偷偷往轿子里瞥了眼,只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人低头坐在一旁,犹豫了会儿,试探着问:“二小姐,能否把轿帘打开,让我们好好看看。”
安晴叉着腰,摆出撒泼的态度大喊道:“好啊,现在连你们也瞧不起我,把我当犯人看着查着。怎么着,还怕我夹带了府里的财物吗?”她越说越激动,眼里都憋出泪,哑着嗓子喊:“要查,就把我爹叫来查,我再怎么着,也是侯府的正经二小姐,省的被人胡乱诬陷了去。”
两名护卫被她吵得十分头疼,想着侯爷只让他们看着大小姐,无谓多惹些是非,连忙挂上笑,赶快将这难缠的二小姐放行了去。
小小的肩舆行出了铜门,拐到大道旁僻静的小巷子里,安岚撩起轿帘往外张望,又向着小声夸赞道:“想不到,你还挺会随机应变的。”
安晴轻哼一声,指甲刮着缎面:“你别以为我是想帮你,我是看不得有人被你装模作样给骗了,稀里糊涂误了终生。”
安岚眯眼一笑,拖长了声道:“知道了,我的好妹妹。叫他们停着,让我下去吧。”
她每次喊妹妹的时候,总带着几分讽刺。安晴狠狠瞪了她一眼,可还是大声喊轿夫停住,然后看长姐下了轿子,低着头快速走远。
安晴将布帘狠狠甩下,巴不得她这次走了再也不回来才好。
安岚当然不会不回来,侯府嫡女的身份,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可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确定一个人的心意。
这时已经到了深秋,冷风一天强过一天,李儋元的别苑里除了烧旺的地热,早早就在房里加了炭炉。这时天近黄昏,他正在书房和蒋公公议事,少了阳光辖制的寒风越发肆虐,不断从窗缝中溜进来,李儋元冷得搓了搓手,下巴几乎全缩进披风上的那圈白狐毛里。
这时,他仿佛从还未暗透的窗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跟着守门的护卫往里走。待到终于确认,他倏地站起身,喊了声:“蒋公公,你去接她进来。”
等蒋公公领着安岚走了门,就识趣地关上门离开。李儋元见她穿着丫鬟的薄袄,鼻头都冻得红红,皱起眉解下身上的披风把她全身裹住,不满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加件斗篷。”
男子尺寸的斗篷,几乎将安岚整个人都包起,只剩一张楚楚动人的巴掌脸露出来,杏眸里藏着几分迷茫,像只误闯进别苑的可爱小狐狸。
李儋元看的心都化成了水,低头替她将的披风带子系好,柔声问道:“这么晚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安岚抬头看他,眼眶竟不自觉红了一圈,轻声道:“阿元哥哥,明天,豫王就会来我家提亲。”
李儋元的指尖抖了下,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问道:“你愿意嫁他吗?”
见安岚红着眼猛摇头,他捏着衣袖温柔擦拭她的眼角,安慰道:“别哭,你先留在这里,现在到明天时间太紧,我尽量帮你想个法子”
安岚咬着唇,突然一头栽到他怀里,壮起胆子搂住他的腰问:“你只想和我说这个吗?”
李儋元整个身体都僵住,喉结上下滚动,胳膊晃晃举起,几乎就要落在她微颤的肩膀上,却还是在空中收住,然后偏过头哑声道:“你现在很混乱,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安岚闭上眼,倏地放开他站直身体,鼓足勇气问道:“三殿下,我今天来不是想让你帮我,嫁不嫁人,要嫁给谁,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可我只想知道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究竟有没有想过,要和我一起过下半辈子。”
李儋元脸上闪过丝痛苦,仿佛想开口说什么,却始终绷紧薄唇忍耐着。安岚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深吸口气,将弄乱的碎发别回耳后,重新拾回傲气,昂头冷笑着道:“好了,我明白了。既然三殿下没有这心,再勉强也只剩难堪而已。我会让蒋公公送我回去,三殿下就当我没来过吧。”
然后她转身飞快跑出门去,李儋元觉得身体像被人生生扯开,一半留在原地,另一半血肉模糊地追随她而去。他只怔了了一刻,就立即出门去追,可乍然离开温暖的室内,身上又少了件保暖的披风,寒风像刺刀般直往喉咙里灌,但他顾不得这具肉身,只不顾一切地想要去追她,力气迅速被抽尽,脚一滑便栽倒在地上。
安岚正万念俱灰地往前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惊慌地喊“三殿下“的声音,握拳收住步子,试探地往回一看,发现李儋元被人扶着从台阶上站起,有人哭喊着求他快回房去歇息,可他冷着脸,竟还有力气挣开将他往回拉的手,执意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艰难挪动。
她心里到底不忍,于是僵着脸走回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牙道:“你不要命了吗?”
李儋元紧紧钳着她的手臂,指甲都快陷进绸布面料里,生怕放松一分,她就会从身边消失。猛咳了几声,眉间闪过丝阴冷道:“你不要的东西,我留着还有什么用。”
安岚的心很没出息地软下来,眼看着四面平地都啸起冷风,生怕他的身体受不了,连忙扶着他一路走进卧房,再让他靠着躺在床榻上。替他掖好了薄被,正想起身去将炭炉拨的旺一些,李儋元却死死掐着她的胳膊,道:“你不许走!”
安岚心里突然升起股恼意,甩开他的手高声道:“三殿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做的那些事,样样都代表心里有我。可我每次鼓足勇气找你要个答案,你偏偏不愿给。”
李儋元往后重重一靠,似乎思索许久,闭了眼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安岚一挑眉:“当然!”
李儋元睁开眼,用一双亮得惊心的眸子盯着她,缓缓道:“三年前,你来这里向我道别,我那时就想,干脆心狠些把你关起来,关在我身边,这样你就做不成豫王妃,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后来你扮作沈晋,在国子监外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多想告诉你,从十五岁起,在我眼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其他姑娘,只有你。还有那次你让我去侯府求亲,我回了别苑后,穿着朝服坐了一夜,直到清晨都没忍下那股冲动,差点就要进宫让父皇给我们赐婚。”
安岚眼泪止不住落下,忍不住追问道:“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躲避,明明这样的深情,却不愿让她窥见分毫。
李儋元将冰凉的指尖放在她手腕上摩挲,突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慈宁寺的许愿树下,你抛上去的是什么愿望。”
安岚一怔,随即瞪大眼,问道:“你看了那个布条!”
李儋元露出歉疚的表情道:“你给我看手相时,我从你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不少。所以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