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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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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们的任务刚布置好,李弘又将目光转向王崇章:“本宫昨夜翻看了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觉得你说的‘以地养地’的主意颇有可行之处。”

    王崇章秉手道:“先贤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1'臣下以为,竭泽而渔,则明年无鱼,焚林而畋,则明年无林,同样地,穷土耕种,田地也会很快保不住。而解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号召农民们‘以地养地’,优先保土,其次育田。”

    他略一顿,眉宇中浮上一层忧患:“只不过譬如张公昨日所言,百姓连余粮都没有了,又哪里有养地的余力呢!”

    李弘慢慢搁下手里那杯没尝过一口的新茶,眼神一肃,吐出四个字:“开仓赈粮。”

    王崇章和张文瓘目目相对,都有些傻眼,王陵都溜号了,开谁家的仓去?放哪里的粮食?

    不等他二人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李弘已淡淡开口:“东宫尚有余粮,本宫身为监国太子,理当做出表率。”

    一阵凉飕飕的东风穿堂而过,顿时将堂中诸人冻成雕像。

    不过片刻功夫,张文瓘已经反应过来,东宫就算挖空了粮仓,也不可能填得满关中的空缺,但太子一旦做出表率,那些中饱私囊的群臣也必然会跟风效仿,以免落得不仁不义的名头。

    “臣领旨!”他脱列而出,“臣就这就去拟文牒,发往长安,请戴公行此事宜。”

    李弘点点头:“永宁郡府就暂为议事之所,若有要事,不须通传,当直接回报本宫。”

    堂下纷纷称是。

    诸人全都被安排妥帖,一时之间也无二话,便各自领命,分别做自己的事去了。

    吴议站在沈寒山背后冷眼旁观,短短半天的功夫,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已经妥当地安排好了三方事宜,并令诸人都心服口服,实在是精明强/干。

    心中不由疑惑,现在的李弘身体健康,精神倍好,到底是怎么染病身亡的?

    莫非

    心中正回放着上辈子看过的那些不靠谱的电视剧情节,脑门已经被自己的老师顺手重重一敲。

    沈寒山长袖一甩,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请各位都来西院商讨时疫之事吧。”

    ————————————————————

    郡府西院和东院隔墙相望,少了几株淡墨浓绿的青桐,倒多了几株瘦骨嶙峋的梅树,早春最后一拨的梅花开过,唯剩下零星几朵洁白胜雪的残花立在枝头,别有一番风骨韵味。

    沈寒山摘掉肩头一枚落梅,拂好衣袖,难得正了脸色。

    “方才是谁背的葛洪的肘后备急方?”

    吴栩忙小心翼翼地举手:“是学生。”

    “再背一次。”

    “啊?”吴栩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寒山眼神一冷:“你方才不是背得很顺熟吗?”

    吴栩哪里猜得透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师的意图,忙定下心神,摇头晃脑地将葛洪在肘后备急方里对天花的描述一一背来。

    吴栩背得念念有词,吴议下细听去,已经摸透了沈寒山的意图——

    这是中医史上第一次对天花这个疫病的详细记载,细致地讲述了天花的临床表现和不同预后,并且对天花发疹的顺序、形态及诊后表现都有描述的记载。

    要治疗一个疾病,首先要了解这个疾病,否则误诊错诊,才是真正枉人性命。

    “你们可都记住了?”等吴栩背完,沈寒山才郑重开口,“天花与麻疹、水痘等疾病都有相似之处,你们必须谨记葛公的话,若有误诊漏疹一个的,就休怪老夫翻脸无情了!”

    他素来玩世不恭,难得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一时之间凌人气势压面而来,竟让人不敢不服。

    “古往今来,都没有一个治疗天花的方剂。”沈寒山继续道,“即使用了小荆煎服,也仅有一分生机。”

    张博士接口道:“至于天花的方子,一时半会是不能研制出来的。”

第43章() 
沈寒山的话说来简单;办到却难。

    “预防”这两个字对于这个时代的医学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前卫了。

    就连最原始的痘衣法都是从宋朝才渐渐出现的;更不用提明清才发展成熟的早苗法和水苗法了;至于英国大佬爱德华詹纳发明的牛痘法,几乎是近代才传播到中国。

    吴议作为一个在现代临床呆了十几年的西医;对这种在现代早已灭迹的病毒也仅仅停留在文献上的几种古早的种痘法上;完全没有实际操作过。

    只不过病毒疫苗的制备原理都是大同小异的——以灭活病毒诱导发病;借此获得终身免疫。天花疫苗的制备应该也可以循照这个思路。

    只是,这个时代的医生们能接受这种“以病诱病,先病防病”的思路吗?

    他脑袋里将数本医科经典扫过一遍,终于勉强想到个稍微擦边的。

    “学生有一言,但不知有没有用。”

    沈寒山:“讲。”

    他见诸位博士脸上都无异样,才接着说下去:“孙仙人所着的千金方要有言,治疗小儿疣目,可以针及小刀子决目四面;令似血出,取患疮人疮中汁、黄脓敷之,莫近水三日;即脓溃根动自脱落。'1'学生想,天花是否可以用类似的思路破解?”

    沈寒山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以毒攻毒?”

    这倒和“种痘防痘”的思路擦了个边;吴议接着循循善诱讲下去:“学生听闻;天花一生只会得一次;故所以想;如果我们先令小儿患上天花,以后就不会再发了。”

    此言一出,引得满堂哄笑,就连一贯不爱显山露水的张起仁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随行的李博士捧腹笑了半响,才勉强撑着腰直起身来,一脸嫌弃地望着吴议。

    “你这孩子,说的也尽是孩子气的话,天花一患,不死者十个里也难找到一个,当然只能得一次了!”

    吴议似不好意思地一挠头,心中却是有底数的:“可学生听说,幸存的患儿都没有再得过天花了,所以才想到此法,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众人还止不住地发笑,倒是沈寒山眉梢一挑:“的确如此,孙仙人也提过此事,只不过天花十病九死,这个法子未免本末倒置之嫌了。”

    吴议听他口风松动,赶紧趁机道:“天花传染性极强,若直接令小儿接触患者发病,自然病发如山倒洪泄,难以挽回。但若让幼儿只稍加接触痘浆痘痂,所染痘毒极少,想来发病也会轻松不少。”

    他这一口气道来,算是把种痘的大体思路都抖了出来,接下来,就要看这些经验丰富的太医博士的本事了。

    张起仁把眼一抬,方才的笑意已消褪干净,露出一片严肃之色:“此话倒颇有可行之处。”

    沈寒山立即拍板:“让王公把他家养的家犬牵几条来,再去寻个出天花的患儿,就按照吴议的说法,让犬只接触患儿的痘浆,看看是否会病死。”

    他到底是时疫一科的千金好手,比别的博士更有经验,但吴议仍然觉得惊异,动物实验这种先进的理念,居然在这个医疗技术相当落后的时代就已经出现了。

    “张公,就烦请你二位学生去挑几条身子健壮的犬只,单独圈养在西院边上,不可和外人、外物有一点接触。”

    沈寒山又把目光投向吴议:“你和我去采集痘浆。”

    见他眉心微蹙,似是有话要说,沈寒山直接一指头戳到他的额头上:“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大家要集思广益,才能得出解决的办法。”

    吴议这才秉手道:“方才老师安排挑选犬只,学生心想,所用的犬只应当要有甄选,不仅要健壮的,还要牝牡一致,要么全是公犬,要么全是母犬,否则若公母交/配,致使母犬怀孕,可能就会影响种痘的效果。”

    张起仁颔首道:“这话倒是不错的,你很细心。”

    “还有一事,既然给狗种痘,为了对比,不如把犬只分为两拨,一拨养在西院左侧,一拨养在右侧,互相不通,如此一来,就可以出正常的狗和种痘的狗的差别了。”

    对照试验,单一变量,这是现代医学实验中最基本的功夫了,吴议学生时天天跟实验室的比格犬打交道,养狗养得溜熟。

    而对于动物实验几乎毫无概念的唐朝大夫,这可就是一个全新的体系了。所以吴议提出的两点问题虽然简单,但也是这些太医博士们所万万没有思虑周到的。

    “我看吴议言之有理。”

    这回出言褒奖的是李博士,他算是瞧出来,这孩子的确是天资过人,且思考问题缜密谨慎,有如此好的功底在身上,又有沈、张二位炽手可热的博士的赏识,以后注定要位及人上的。

    沈寒山眼皮一掀,倒没其他博士那么激赏的脸色,只淡淡道:“就按吴议的话去办。”

    徐子文和吴栩本诊治王焘的事情上败了一局,现下又如同被同为生徒的吴议差使调动,心中自然忿忿不平,面上又不敢显露出来,一腔怨言在心底翻来滚去,倒生出许多不安分的念头。

    两双阴霾密布的眼睛彼此对望一眼,都瞧出对方心中的“良策”了,这两人虽然素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表面兄弟,但面对吴议却当真横起一条心来同仇敌忾了。

    张起仁冷眼瞧着自己的一对学生,一个是狡猾过头,一个是冥顽不灵,两个人加起来倒不及吴议一半的资质了。

    幸好让他跟了沈寒山,否则

    心下刚捻动片刻,肩上已贴上一张大手,沈寒山侧身而立,把他从沉思中拍醒。

    “我这就和吴议去采痘浆,犬只的事情让生徒去办就好,还要劳您来在这里看顾大局,研制解方。”

    张起仁慢慢拂落搁在肩头的那双熨烫的手,微微一点头。

    “你放心。”

    ——————————————————

    吴议又跟着沈寒山踏上了早晨走过的那条路,低头一看,干砺的土地上脚步的痕迹已经被黄沙掩去,只能依稀分辨出一条通往农庄的方向。

    还没等师徒二人走到于娘子家门口,就已经远远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里握着冰,不停地往怀里塞。

    沈寒山快步走过去,才听得于娘子嘴里不停地念着:“乖乖,忍一忍,热退了就好了,乖乖,京城的太医都说了你会好的”

    他忙使了个眼色,吴议撂下背后的药箱子,强行掰开于娘子的手一看,怀里的婴儿抹着一头的冰,早就冻得青紫不已,他也顾不得什么防护了,直接伸出食指去探他的颈动脉,果然是一点搏动也没有了。

    “沈博士”

    “我知道了。”沈寒山飞快地打断他的话,试图与于娘子对话,“你儿子没了多久了?”

    “没了?”于娘子反咧唇一笑,干裂的嘴皮渗出血丝,“您看,他不是好好地呆在我怀里的吗?”

    说着,一边掩好吴议掀开的襁褓,把死婴抱着怀里不住地诓哄着。

    “乖乖睡,睡乖乖,睡一觉就好,就就好了”

    她干而瘦手指像骨节分明的一把竹扇,轻轻拍在没有温度的襁褓上,过了许久,才随着渐渐喑哑下来的声音停下了动作,浑身无力地滑坐下去,靠着一道落灰斑驳的墙壁上。

    “我走了好久好久,河道都干涸了,我走到河心里,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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