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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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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议这才回过神来,把药箱子背在肩上:“老师怎么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沈寒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大阔步走出门去,“不知道你和那混小子说了些什么浑话,耽误我这么久时间,快跟上来!”

    天底下,敢把李弘喊一声“混小子”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不拘一格的沈寒山了吧。

    吴议已经摸透了这个人嘴硬心软口不饶人的怪脾气;也只“嘿嘿”一笑,一路小碎步撵上去,跟着自家的老师去给那对母子看病去了。

    沈寒山一路快步向前——昨夜就在侍卫那里打听好了那女乞丐的住所;只等着吴议通传的这一口谕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踏在乡间的小路上,泥地里很快印出一深一浅两行脚印。

    沈寒山分明两手空空无一物,却比背着一方硕大药箱的吴议脚步更沉更重;一步一步深深陷进泥里;仿佛扛了千斤的担子在身上。

    吴议望着沈寒山一双厚实的肩膀;不觉想起上次跟着张起仁去看望沛王李贤的病况时;也是这样初阳破晓的早上,师徒二人匆匆赶去,一路无言,却又各自心绪万千。

    不管面对的是尊贵的皇子,还是下贱的贫民,这些老师们都把一样最沉重的东西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责任。

    沈寒山似乎是注意到吴议灼灼的目光,无声地回顾他一眼,难得没有嬉笑的脸色,一双清寒的眼里闪着熹微日光,如从天穹一角裁下的一片晨星。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却仿佛都已经抵达对方心底。

    ——————————————————————

    乡路崎岖,师徒二人紧赶慢赶,也大概花了两个时辰,才赶到那女乞丐的家里。

    那女子家里真可谓是家徒四壁,房顶只搁了两层茅草勉强遮风挡雨,好在打理得还算干干净净。

    吴议一面观察着,一面走进屋子,没料到脚下一片滑腻的青苔,背着药箱子摔了个狗啃泥。

    那女子见他们远远赶来,想来定是太/子爷的吩咐,本来心底还一片感动,直接被吴议这一摔逗笑出声。

    沈寒山叹息着摆摆手:“这不是我的学生,娘子'1'可别误会了!”

    那女子见他师徒二人逗趣,赶紧这小少年从地上扶起来,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妾从夫于姓。”

    “我姓沈,他嘛,不足一提。”沈寒山哂笑一声,不再和她玩笑,“我来瞧瞧你儿子的病况。”

    于娘子一听,赶紧撩开屋里一道垂下的帘子,露出一个破烂的小木床,在里头抱出自己的孩子,揭开襁褓,给沈寒山和吴议仔细看去。

    吴议定睛一看,这孩子果然已经在出疹期,红疹上已经开始结出亮泡,有的甚至已经化脓,只不过一夜过去,看着竟然比昨天严重了很多。

    几个月大的奶孩子的眼睛本该是水润透亮的,这孩子却目光凝滞,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

    吴议心道不好,婴儿的抽搐不像大人那么夸张,照这幅样子看来,这孩子已经陷入了惊厥,只怕病入脑府,情况已经非常棘手。

    沈寒山取出一方白巾,隔着白巾探了探这孩子的脑门,果然是滚烫一片。再切下脉去,指下脉浮而数。

    师徒两人探看一番,都各自谨慎地拿清水洗干净了手,在洗手的间隙交流几句,得出了同一个答案。

    “令郎所患的,是天花。”

    “什么”

    于娘子对这个骇人的答案虽然早有准备,但这沉重的两个字砸下来,一时间也有些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脚。

    她的丈夫已经被征戍边,到现在家书也没有一封,连生死也不知道。除了这孩子,平平几尺地皮里竟也找不出第三个亲人。

    支持她在贫瘠的生活里煎熬下去的,就只有怀里这个出世不到一年的小小婴孩,这是她丈夫的血脉,是她性命的延续,是她平生唯一所能感受到的幸福。

    支持她站在这里的全部动力被“天花”这两字猛然抽空,她双膝一软,还没意识过来,就已经跪在沈寒山和吴议面前。

    “求求二位恩公,求求你们救救他,他才八个月,他”

    她话没说完,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滚动在猛烈抽动的气管里,混成一阵含混的嘶喊。

    “我这里暂且有个方子,你拿去用吧。”沈寒山面无表情地从药箱子里取出一方纸笔,丢给吴议,“写。”

    吴议指节一抖,迅速铺开纸张,研开墨块。

    “小荆七茎,缚作一束,点火在碗内煎,临卧服'2'。”沈寒山缓缓道出这个简洁的方剂,又嘱咐道,“天花传染性极强,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每天早上去河边取一点冰,隔几层布搁在孩子的额头上,尽量让他的热度退下来。”

    沈寒山深深望向这个几近崩溃的女子:“谋事在天,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罢,袖手一挥,徒留一个微弓的背影。

    “吴议,走了。”

    ……………………………………………………………………………………………………

    在去于娘子家里之前,吴议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这是个小小感冒都能死人的年代,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天花。

    但是看着那般情形,心头任然仿佛结出一个无法解开的疙瘩,生生横亘在胸腔中,哭不出来,咽不下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是见过两辈子生离死别的人,一时间也难以从怆然的情绪中走出去。

    师徒一路默默而去,又默默而回,一来一回的间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东风乍起,卷起一阵遮天蔽日的黄沙,吴议一路用衣袖掩着脸颊,跟着沈寒山回到永宁郡府。

    刚跨进门,还没收拾心头的悲怆,就被两个飞来的小团子撞了个满怀。

    “太医哥哥好坏,居然背着我们出去玩。”

    “议哥哥,你去哪里了呀。”

    两双明亮的眼睛高高仰望着吴议,不经世事的两个小人实在读不懂那双微蹙的眉头中蕴藏的千万无奈。

    一左一右两个小团子就像两个沙袋似的,缠在他的脚上就不撒手了,就连一贯被太平喜欢的沈寒山都难得受到冷遇。

    可惜师徒二人这会子都没有哄孩子的心情。

    天花并不像白血病,它不仅是一种难治之症,还是时疫。

    沈寒山左手一捞,右手一提,把两个小家伙从吴议腿上扒下来,一齐丢给乳娘。

    刚撇开李璟和太平,迎面就撞上风尘仆仆的张起仁,徐子文和吴栩二人跟着他背后,都是一副惊慌失色的神情。

    两位太医博士眼神相交,就已经知道彼此想要说的话了。

    “快去回报殿下!”

    ——————————————————

    “天花?”王崇基惊得拍案而起,“王太守未曾提过此事,老夫也没听说过啊。”

    张起仁神色肃然地摇摇头:“我和沈博士都已经发现了天花患者,此病势必有所起源,不过现在源头已不可追溯,只能趁着疫情扩散之前加以干预,才能防止万民陷于水火之中啊!”

    沈寒山目光森森地盯着窗外黄霾的天空:“时疫一旦开始,其势便如山倒,不是轻易可以阻止的。天花一病,十中九死,若想要救更多的人,就只有一个办法。”

    李弘冷静地听他们分析疫情,半响,才镇定地发问:“沈公的意思要封锁郿州,不许进出,以防止疫情扩散?”

    沈寒山还未说话,张起仁已经抢先摇头:“此病源头不可找寻,未必就在郿州之内,依臣之见,不仅郿州要封锁,陕西境内所有州县都要排查天花患者,一经发现,立即隔离,并且上报官府,但凡出现天花疫情的,都要封城锁门,才能隔绝传染。”

    李弘思忖片刻:“此事在郿州发现,还是应该通知王陵太守,请他过来,大家一同商议。”

    其余几位太医博士也都纷纷附议,王崇基先打发个人去请王陵,务必要他速速赶来。

    一行人正商量之间,却见郡府里一个下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约莫是没料到厅堂里有贵客在议事,一时之间竟然仓惶地愣在原地,过了半响,才知道磕头认错。

    “小的该死,冲撞了贵人,小的不知诸公在议事,小的该打”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抬起了右手,准备自扇几个耳光。

    还没掂量好是该打重还是打轻,腕上已经被人用力扼住,抬头一见,是裴源那张冷肃的脸。

    “有事快说。”

    裴源的话,自然就是太子的意思,那下人得了这个脸面,自然也就喜上眉梢,把坏消息当好消息报上去了。

第41章() 
王崇基一闻次言;脸上顿时像被抽空了血色似的惨白。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亲侄儿居然出了痘;而照沈、张二位的话看;此时出痘疹的,十分可能就是天花。

    若王焘做了十个里面活下来的那一个;那就也就罢了;顶多留点麻斑坏了长相;也强过被夺走一条性命。

    可若他就这么没了

    王焘是他亲侄儿,他兄长王敬直的的幼子。昔年李承乾谋反事败,身为当朝驸马的王敬直也祸及自身,不仅被迫与南平公主绝婚,还被流往岭南,至今不得归家。

    而这个才一岁的孩子,是他长兄的心头至宝,巴巴地送到永宁郡府养着;不过是希望就是他过得富贵安乐。

    若他连这点最基本的保护都没有做到,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自己唯一的兄长?

    正当他兀自陷入懊恼之时,张起仁已经拄杖而起;笃一声敲在平滑的地面上,把他从沉思中敲醒回来。

    “王陵一时半刻也是来不了的,我们先去看看你侄儿吧。”

    张起仁一句话倒是点醒了王崇基;几位长安来的名流圣手就摆在眼前;何不请他们先诊断一番?

    他忙收起胸中的千万愁绪;朝李弘恭恭敬敬一稽首:“殿下”

    话没出口;李弘已经微微颔首:“请二位博士先去看看那孩子的病情吧。”

    ——————————————————————

    “妈妈”

    “生死未卜”的小屁孩正霸占着张不算宽敞的木床,企图翻身的姿态因手脚太短终于宣告失败,明润如珠的眼眸眨巴眨巴,无辜地瞪着几个匆匆赶来的大人。

    圆溜溜的眼珠子天生一股灵气,粉雕玉琢的小脸鼓着气,像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又偏偏只能干着急地发出单一的声音。

    两双探寻的眼眸在看似天真无邪的面庞上扫过,心底多少有了个分晓,也都收起了紧张沉重的神色。

    王崇基虽然不通医术,但见两个太医博士脸色平静无澜,也就把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暂时塞回了胸口。

    “你们来瞧瞧,都说说,这是什么病。”张起仁反把拐杖一抬,指向三个凑在后面的年轻人。

    吴栩、吴议和徐子文皆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紧要的关头,老先生还要先考察学生。

    到底徐子文是最滑头的,既然张起仁能分出闲暇指教学生,就说明王焘病情不重,指不定什么事也没有。

    打眼看去,这孩子也不过几颗水泡挂在脸上,想来是郡府的人关心则乱,把小化大,反添出一桩乱子。

    他装模作样地拨开拢在一堆的人群,下手把了把王焘的脉搏,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摸出来的,但面上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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