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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良心中一震,目光显得有些深邃,扬唇一笑道:“这是女郎自己想出来的?”
杨毓低敛蛾眉:“是。”这一步,是为了让裴良看见自己的聪慧,以便于她下面的话能够让他警醒几分。
裴良一挑帐篷的帘幕,大笑着进了温暖的帐篷,杨毓紧随其后,却正看见王靖之埋头在堆积如山的书简中,虽然军务繁重,王靖之脸色有些几近透明的苍白,却依然似闲庭信步一般,手握书简随手的勾勾画画,天下真的有什么事,能够让这样的郎君忧心吗?杨毓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
:“这小姑言我们的行军帐连接一片不好,王靖之,你可听见了?”裴良兀自坐于榻上,随手拿起清茶,声音略显厚重有些调笑的意味。
王靖之眼睛依旧看着书简,没有一丝放下的意思,唇边冷淡的一声:“嗯。”
杨毓听见他一声冷哼,心头也似乎受到撞击一般,面色有些凝固,只一瞬间,她握紧拳头,用指甲刺掌心的嫩肉。
裴良见状也不理他,转头对杨毓道:“这般天寒地冻,你来这苦寒之地是为何?”
第三十九章 此女阿毓()
杨毓慎之又重的施了一礼,面色沉重道:“毓昨夜惊醒,直至天明也难以入梦。”
:“哦?”裴良疑问了一声道:“为何?”
杨毓浑身有些发抖,声音也颤抖了几分,那如蝶翼的睫毛甚至染上了几分泪痕,道:“实在是梦中之事过于惊悚骇人。”
王靖之缓缓抬头,看见杨毓不同寻常的美丽,愣了一愣,脸色白的似透明的他,慢条斯理的放下书简,拿起一杯清茶,声音淡漠的道:“是何等恐惧的梦境,令你如此生俱?”
杨毓面色沉重道:“鲜卑人,攻破聊城,数百世家女子被抓,充作。”杨毓顿了顿,只短短几个字,王靖之和裴良的面色已变了变。
:“充作什么?”裴良坚毅的轮廓有些忧心的问道。
杨毓吸了一口气道:“军粮。”
军粮,两个字重如千斤,狠狠的打在裴良的心上。
王靖之微微皱眉,站起身来,身形有些不稳,他扶扶小几,再次起身。白衣翻飞着,那唇角携着一分清冷,眼中清亮,走到巨大的地形图边,定定的看着,良久,他转过身来,扬唇而笑道:“这倒是符合那蛮人的个性。”
空气凝结着,帐中没有一丝的声音,燃燃的炭火,发出“啪”的一声。
杨毓对着王靖之又是慎重的一礼,开口道:“郎君,我知你不会轻易信我,但羽弗慕这人你又知他几分?”
王靖之抿抿唇,眼梢微微上扬,眼中有些不解。
杨毓已抱了决绝的心态,又上前几步道:“阿毓有才,郎君可愿听几句?”
王靖之扬着有些苍白的唇,露出洁白整齐的笑容,一如当初初见那般的耀眼:“愿闻其详。”
那副地形图极大,杨毓身高不够,她环视了一周,却没发现可用之物,最后看向自己,她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短剑,猛然一挥,将短剑抽出,神态自然洒脱又充满自信。
杨毓直指平洲道:“三月前,鲜卑人与羯人合谋攻下平洲。”她又点了点平洲之地,接着道:“鲜卑人与羯人皆生长自暑热之地,对聊城的苦寒很是不适,他们修整了两个月,便到了南阳。”杨毓手中的剑滑向距离平洲不远的南阳,接着道:“南阳,乃是进攻晋人腹地的要塞,尤为重要。阿毓不知当日何以郎君与将军能够与羽弗慕同室宴饮,但此刻,聊城已在他的淫威下大乱,阿毓以为,先下手为强。”
裴良双手抱胸道:“女郎为何说先下手为强?难道你得到什么消息?”
杨毓摇摇头,神色慎之又重道:“无,只是阿毓认为,今日乃是除夕,晋人的大节日,军中必定松散,若我是羽弗慕,定会选择今日动手。”
裴良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随即,目光看向一边的王靖之。
王靖之微微一笑,容颜似有批风抹月之态,声音清亮道:“若是你,你要如何反击?”
杨毓眉头微微一锁,眼睛散发出果断的精光道:“南阳即是要塞,郎君以为,羽弗慕可会舍得这块宝地?”
王靖之发出一声笑:“阿毓要我铁焰军今夜夜袭南阳城?”
杨毓扬唇一笑,眼中尽是自信道:“正是。”
裴良拍手叫道:“好一招围魏救赵!”接着,他的双眉凝了凝对王靖之道:“先前我们的协议恐怕是要破了。”
王靖之眸中闪着灿若星辰的光芒,炯炯的看着杨毓道:“卿卿前来便是为了这一梦?”
听着他如同山泉般清澈的声音,杨毓不禁低下头:“是。”这一问一答,杨毓猛然醒悟过来,抬头看向王靖之,王靖之似得意似得逞的眼神,杨毓缓缓的移过目光看向裴良。
只见裴良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冰一样的寒冷,扫过杨毓,正与她四目相对。目光只交接一瞬间,他的目光又扫过王靖之,笑着道:“她已是你的卿卿?”
王靖之不置可否的弯弯眉眼,慢条斯理的道:“自然。”
裴良刚毅的脸上有些意外,又有些错愕,周身与生俱来的威仪更甚,他看向杨毓道:“我已言明,要你等着。”接着冷笑一声,对王靖之双手抱拳道:“恭喜靖之抱得佳人。”
杨毓张口,想要辩解,想了想又闭上嘴,一张玉脸面沉似水。
王靖之扬唇而笑:“卿卿在此休息片刻,我与裴良有事商谈。”
:“好。”杨毓猛然抬头看向王靖之,笑的妖媚。
裴良唇角挂着一抹失望,对杨毓一抱拳,便出了帐。王靖之自闲庭信步一般,随着裴良到了城门楼上。城门楼上早已聚集了多位文士,等候在侧。
原本漫天的风雪,此刻已然到了铺天盖地的地步,鹅毛似的大雪随着呼啸的北风,落在屋顶、地面之上。
二人立于城门楼上,一个白衣胜雪,一个战甲漆黑,却是一样睥睨众生的眼神,俯瞰着市井沧桑。
数位文士簇拥着二人,裴良一双剑眉紧蹙,漆黑的眼睛中盛满了担忧,久久,他抿抿被北风吹的干裂的嘴唇道:“与羽弗慕合作攻羯之事,恐怕是不成了。”
:“嗯。”王靖之自唇边溢出一声肯定,接着道:“我本就无意与他合作,当初他与羯合作攻下平洲,现在又来与我们谈合作。”说着王靖之自鼻尖发出一声冷哼。
裴良有些意外,抬眸看了王靖之一眼,随即,唇角一抿道:“羽弗慕性情过狡,善于谋略,否则也不会成为鲜卑第一个异姓王。与他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
王靖之忽然轻笑一声,那一展颜,令山水失色。
文士中,有位长脸络腮胡的,名为樊明,樊明听闻二人所言,也是愁眉不展,他略一思索,眼中全是震惊道:“靖之,今日除夕,聊城会否不妥?”
王靖之勾唇一笑道:“樊君所言与杨氏阿毓那女郎一般无二。”
:“啊?”众文士大惊失色,唯有樊明微微赞许道:“杨氏阿毓啊,就是那日寒庐,言我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方至腮边的女郎?”
王靖之双眸清亮,唇角弯的更加欢愉道:“然也。”
裴良听见樊明那句打趣的七言诗,也是一笑。
第四十章 真乃凡人?()
王靖之一笑,便被呼啸的北风呛了几口凉风,徐徐的咳嗽几声,往日如松如竹的脊背略略弯曲,如玉无暇的脸庞也微微泛红。
裴良一皱眉,赶紧扶住他的胳膊:“你身体如何?”
王靖之笑着摆摆手,断断续续的道:“无,无妨。”说完又是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裴良眉头锁的更甚,习惯性的抬手抚上王靖之的额头,又怒又忧道:“甚热!你发烧多久?”
王靖之嘴唇依旧光滑闪亮,笑的洒脱:“无事。”
裴良却不肯方他,怒道:“你自小身体虚弱,三年前我是实在无法,才求你入铁焰军,你却毫不知道保重自身,你,你,你”裴良似乎想不出什么话,继续骂王靖之,顿了片刻,略深的肤色,却也透出微红,才道:“若再这般任性,便不是兄弟!”
王靖之原本无所谓的笑容,直到听了最后一句,才正色,又一阵强风吹过,将那玉楼琼树般的身影,吹的更加清俊如仙,他微微勾唇道:“你这莽夫,好不狠心!”说完,身后早有婢仆上前搀扶过王靖之。
裴良抿抿唇,这才松口道:“谋策,我不行。打仗,你不行。”他唇角微微一勾,似乎有了王靖之不及之处,让他很欣慰欢喜,接着道:“你别绕弯子,快出策,我赶快安排。”
王靖之淡漠瞥了裴良一眼,冷哼一声,声音如同玉打冰凿般清亮道:“你当出策是母鸡下蛋,今日一个,明日两个!”说完便悠着优雅的步履走开。
徒留数位憋着笑意,满脸通红的文士们,和一脸莫名其妙的裴良。
:“他怎么了?这么大脾气!”裴良双手抱胸道。
樊明咧着嘴笑道:“天下唯卿,能致芝兰玉树的王靖之如此放言。”说完他招呼诸位文士跟随王靖之离去。
:“哎!”裴良喊了一声,抿抿唇,跟了上去。
杨毓独自在营帐中,她试探的躺在那人躺过的软榻,洁白柔软的锦榻上,有着一如他身上那如远山一般的味道。杨毓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人绝世脱俗的姿容,忽然想起,他蓄意破坏她接近裴良的计划。杨毓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不满的怒目而视,似嗔似怪道:“若再敢惹我,我便赖着你,非要你娶我为妻不可!”话,是这样说,杨毓心底又升起浓浓的,浓浓的自卑,悠悠的说:“他那样的郎君,也不知哪家的女郎才能配得上。”
:“卿卿说甚?”那悦耳清亮的声音响起,杨毓猛地从榻上起身,抬眼望去,两个婢仆扶着王靖之进了来,他眉眼依旧如远山般清宁淡远,却露出杨毓从未见过的近似透明的苍白。
随后,数位文士,和裴良相继进门,杨毓慢条斯理的起身,对着众人盈盈一拜。
:“你病了?”杨毓眉头微皱,只有杨毓没有发现,只这短短的三个字,那股浓烈的担忧萦绕不息。
:“无。”王靖之在婢仆的搀扶下,跪坐在软榻上。
众人也相继落座。
樊明一见杨毓,双手一拱,抿唇而笑,对王靖之道:“靖之,你这妇人,来伴你左右?”
杨毓抬眼望去,也是一拜:“樊公,我还是未嫁之身。”
樊明仔细看了杨毓两眼,又看看并没有出言的王靖之,赞道:“杨氏女郎今日一见姿容更盛了。”接着道:“听靖之所言,女郎此来是提醒将军和靖之除夕夜聊城孔有危险?”
:“是。”杨毓低垂着眸子,沉静的道。
众文士早早便听过杨毓的所行,今日一见,她虽然容止艳丽,却行止有度,不禁暗赞。
裴良眼睛扫过杨毓,冰冷中带着复杂,又看了一眼王靖之几近透明的苍白,双目一闭,暗自叹口气,接着唇角挂起笑意,道:“杨氏阿毓乃是高洁的义妇!”
杨毓抬眼望去,裴良眼中极净,心知裴良是准备放弃自己了,她不禁看去王靖之,恰巧王靖之也看过杨毓,四目相交,原本怒目而视的杨毓,似被他的光彩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