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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灭。
杨毓知道,自己方才想差了,这一次,真的不能退。
是啊,她虽身为士族,却曾过过连猪狗也不如的日子,心中对庶民,总比别人多几分怜悯之情。但此时,真的不是怜悯庶民的时候。
国破,家亡。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杨毓细细的思忖着。
韩旧郡,下设五城,邛城、栾城、石泉、志林、新井。
九江城是王侯封地,不归郡管理。
:“话虽如此,胡人大军就在那儿,你如何反扑?”
卫和眼泪夺眶而出,跪倒在地,哭着道:“天要亡我大晋啊!”
:“是否已上报朝廷?”
杨毓的声音较之一般少女更加清亮,如雨打芭蕉叶一般。
:“一个妇人在此作甚!还不快快退去!”卫和完全忘了,杨毓是邱永带来的。
杨毓蹙着眉道:“空有一腔报国之志,两军阵前,敌人还没打过来,你倒是先说起丧气话!拨乱军心之人,其心当诛!”
杨毓这一腔怒火自口中说出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條然起身,对在座众人拱手行礼,朗声道:“陛下赐封本宫四品亭公主,封号琴仙。九江城中,除却九江王,本宫地位最高,敢问卫君,本宫可能言语?”
卫和哀叹道:“一妇人,如何能调兵遣将?大晋危矣!苍天亡晋!”
杨毓眉心一蹙,扬声道:“卫和扰乱军心,其罪当诛!”
众人一怔,纷纷看向邱永。
杨毓不知此人是真心为国,还是敌军细作,无论是哪一样,他的做法,都是错的。
卫和冷笑一声道:“大晋败矣,败矣。”
周围的士人看着卫和的样子,纷纷掩面而泣,气氛一时间降至冰点。
邱永拱手对杨毓低声提醒道:“此子,是九江王妃之侄,出身澧县。”
士族?
杨毓转头看向邱永,冷哼一声,徒然拔剑,冷光一闪。
一瞬间,鲜血飞溅。
一颗滚热的头颅,落在地上。
方才慷慨激昂的卫和,连一声也没吭出来,身首分家。
:“啊!”
几声或高或低的惊呼。
杨毓一甩短剑,短剑入鞘,她挑着眉,看向身侧的众人道:“此刻,还有谁想在此痛哭的,尽管站出来!”
众人噤若寒蝉,书房中一时间静的连呼吸声都显得突兀。
杨毓沉着脸,安然坐回软榻,轻抿了一口茶,仿若方才砍了卫和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邱公可将此间之事上报朝堂?”
邱永微微点头,坐回软榻:“已将消息送了出去,只是,此地据金陵甚远,远水难解近渴。”
杨毓点头道:“将在外有所不从,这也是无法。”她一挑眉道:“韩旧郡守何在?”
邱永指着地上血迹未干的尸体道:“死了。”
杨毓略微挑眉,眸光看向那具尸体,面无表情的道:“死得好。”
她又抿了一口茶道:“郡守不在,郡丞何在?”
方才与卫和争论不休的老者拱手道:“韩旧郡丞陈叔矫在。”
:“陈叔矫,将各城可调配的兵力一一讲来。”
陈叔矫一沉气,目光看向邱永。
邱永眸光看向杨毓,微微顿了一顿,他挥挥手掌,两名文士上前,小心的跨过地上的血污,将一副地形图展开。
九江城兵士三万,除此之外,每城驻守五千。
除了全军覆灭的邛城,整个韩旧郡还剩下五万兵士。
杨毓有些懊恼,突然灵光一现。
:“现下胡人可是集结在邛城?”
:“是。”邱永回道:“胡人向来好大喜功,怕此刻正在大肆劫掠,而后就该庆功了。”
杨毓勾起朱红的唇角,笑着道:“韩旧再不能失一城半池。九江城集结大军,下晌进军邛城,其余各城,按兵不动。诸君尽可散去。”
众人面面相觑之间,邱永挥手,众人连声哀叹不得不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掩上,邱永坐到杨毓身侧,慎之又重的道:“女郎意欲何为?”
杨毓扬唇而笑道:“近日也不知怎地了,我这疏朗之人,总要行小人之事。”她转眸看向邱永:“城中勇武最佳之人可能选出二十?”
邱永笑着看向紧掩大门道:“有。”
:“邱公早有准备?”
:“不过是明哲保身,谋个退路。”
杨毓略微偏偏头看向邱永,逾发觉得他的个性与自己特别契合,她笑着道:“虽是邱公护身之人,阿毓却不得不借用一晚。”
邱永眯起眼,笑着道:“若不想借,我便不会说出来。”
:“邛城中的地形,我依稀记得”(。)
第二百二十一章 如此计谋()
二人絮絮而谈,转眼之间已经是午后。
三万军士集结完毕,杨毓一身素白衣袍自王府中走了出来。
:“女郎何以一身素槁?”
杨毓面色深沉,缓缓的道:“悼邛城。”
她再无一丝停顿,翻身上马,白衣猎猎,是视死如归。
:“阿毓!你要作甚!”王冲一身锦衣,像是来的急,面色泛红,发丝凌乱。
杨毓笑着道:“阿毓又要去做小人矣。”
紧随其后,竹林七贤纷纷疾步而来,这几个人一站在九江王府门口,顿时让这朱门显得萧萧肃肃,杨毓正欣赏着。
:“下马!”阮宗本就面容瑰丽,此刻应该是染上三分醉意,更显得俊美,与青年郎君完全不同的,疏放旷达的成熟之美。
他几步上前,争过杨毓手中的缰绳。
。
自然而然的拿回了缰绳,她一拱手,对众人笑道:“诸位兄长九江王府后山,有一片桂花林,正值花期,满山飘香。”
刘伦手执酒壶正慢悠悠的自院子里踏出来,只见杨毓双腿一拍马腹:“驾!”
骏马飞驰而去,一片衣袂飘在半空中,身后的军队整齐划一,跟随在后。
刘伦缓缓的睁开醉眼,看着杨毓离去的背影,低低的嘟囔一句:“毓儿醉,醉毓儿。”他歪着身子,衣袍散开着,又晃了回去。
嵇夜走到阮宗身侧,问道:“方才阿毓与你说甚?”
阮宗微微垂眸道:“她说,两岸萧萧,何分淮渭?”
杨毓的意思是,家国存亡之际,男女皆可一战。
阮宗双目眼泪夺眶而出,手舞足蹈的道:“走!去看看九江城的桂花!”
他流着泪,依旧是往日狂放不羁的样子,向期微微摇头道:“子曰。”他说了这两个字,却哽咽着,没说出下文。
邱永在杨毓身侧,胯下骏马飞驰着,却不由得看向身侧的女郎。
她侧颜艳丽不减分毫,周身气度张扬,那挺直的腰线犹如翠竹。她清澈宁静,风雅狷狂,一双美眸熠熠生辉,让人不能侧目。
他笑着道:“女郎何必亲自前去?”
杨毓转眸看向邱永,笑着道:“我与羽弗慕有仇在先,此次,该是我雪洗耻辱之机。”
邱永诧异于杨毓的坦诚,正常人此时不是该讲家国大义的吗?她却偏偏说是私仇,邱永笑着道:“无论何时与女郎交谈,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杨毓笑着道:“邱公不信阿毓所言?当日在聊城,羽弗慕设计将我擒住,意欲将我作为金丝雀养在笼中,此仇岂能不报?”
邱永点点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亏得女郎能隐忍蛰伏至今。女郎之姿,该以天下容之,岂是他一禽兽可肖想的?”
杨毓笑了笑,目光转向大路。
眼前不知怎地,就浮现起羽弗慕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睛。想起他一剑劈死战马,想起他踏着同族的尸体前行,对于这个人,杨毓说不上怕,就是厌恶。
他是个合格的帝王,却不能称之为人。
她微微笑了,她怎么忘了?
自古以来的帝王,原本就不必用人性来衡量。
:“将士们,加快脚步,天黑之前,定要抵达!”
杨毓抬高声音,喊了一句,声音清脆,身后的军士们齐声高呼:“是!”
另一边,飞鸽传信至金陵,收到密信的府君赶紧将信件上达天听。
也不知是谁,将消息外泄,一时间,金陵人人自危。
文人士子纷纷走上街头,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消息,如同当头棒喝,打在人们心头。自司马氏迁都金陵以来,浮华闲散的金陵城,首次知晓战争的存在。
原来,不过是听说哪里在打仗,而这一次,胡人如果战胜,就该渡江了!
南方,危矣!
金陵地处平原之地,四周并无能够守防的山脉,若说长江天堑,那不过是人们美好的想象,每年一到四月是水量最小的时候,到那时,不用说甚渡江。水浅之地,就算水性一般之人也可浮潜横渡。
以文官之首的大司徒王晞之,与武官之首的特进大将军桓亮,带领群臣在皇宫外跪请今上派兵支援。身后迎合之人,庶民、士人无数,绵延数里。
他们都知道远水难近渴,知道大晋危在旦夕,此时却都已经逼急了,不能不战,不得不战!
司马安安然坐在寝宫之中,天色渐晚,寝宫内并未点燃烛火,显得有些昏暗。
他静静的抿了一口茶:“他们还跪着?”
李石跪在一侧,将茶水填满道:“是,王公晞之这一次是真的急了,第一个提出要请兵北伐。桓公亮乘机出府,扰乱视听,有这二人登高一呼,自然一呼百应。”
司马安不疾不徐的将茶杯又端了起来,缓缓的吹了吹扑面而来的热气,抿了一口,笑着道:“这两只老狐狸,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正要将茶杯放回榻几上,他顿住了。
怔了半晌,茶杯落几:“谢公安何在?”
李石慢条斯理的答道:“隐居东山。”
:“传旨,请谢公安回朝。”
:“是。”李石刚想退下,顿了一顿,问道:“外面的人,该如何回?”
司马安笑着道:“长江天堑尚在,哪有那般容易攻来?金陵离韩旧郡车马行路需一个月,就算程舟而去,也要十天,现下哪里有那么多大舟?回他们,待明日谢公安回朝,再行商议。”
:“是。”
李石退了出去,唇角微微一扬。
当日杨毓与竹林七贤乘舟而去,却无人知晓,此刻,她就在敌军城外三十里处。正当各方妄想依靠这场战争争权夺势,相互利用,心怀鬼胎之时,这个小小女郎的出现,却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邛城,夜幕已深。
今夜,月光朦胧,照的邛城两面树林影影绰绰。
树枝颤动之间,若是细看,便能瞧见人影闪动。
杨毓伏低身子,压低声音道:“邱公,我独自前去,你要按照我们先行计划进行,无论城内发生何事,切不能轻举妄动!”
邱永一把拉住杨毓素白的衣袖:“女郎,让老夫去吧!”
杨毓笑着道:“我又不进城,你怕个甚!”
:“女郎,你怕吗!”
杨毓微微一笑,轻声道:“有点。”
她刚要离去,转眸看向邱永道:“邱公本不必信我,凭邱公为人,也并非是惧怕我那区区封号的。所以,感谢邱公如此信我。”
邱永蹙眉:“女郎计划周全,值得一博。”
:“善!”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