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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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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宗随手拿起榻几上未开启的一坛酒,捞起歪放着的两只瓷碗,踏出屋舍。

    他并未刻意压低步履,杨毓却没有丝毫察觉,他已经在她身后。

    :“阿毓。”

    阮宗低声喊道。

    杨毓转眸看来,发现是阮宗,微微一怔,笑着道:“阮公还未歇息?”

    听了杨毓的话,阮宗没来由的心中不悦道:“你平素都以兄称那几人,为何却称我为公?”

    杨毓又是一怔,接着,笑着道:“阮兄。”她眸光一瞥阮宗手中的酒,灿然而笑:“喝一杯?”

    阮宗心里舒服了,酒坛放了下来,席地而坐,将酒碗递给杨毓。

    杨毓悄然一笑,这人个性怎么和孩子似的?

    心中想着,身子已经坐了下来。

    阮宗酒碗在酒坛中一捞,杨毓学着他的模样,也是一捞,阮宗笑笑,二人酒碗相撞。

    一碗水酒下腹,杨毓面色微微回转,她絮絮的道:“有时,也谈不上后悔,就是这颗心堵的慌。”

    阮宗淡然的“恩”了一声。

    杨毓也不在意他的少言,接着道:“此时也想不起他要成婚的事,只是时常想起他的模样。”她痴痴的一笑,转眸看向阮宗道:“我竟不恨他。”

    阮宗微微有些诧异,目光也看向她。

第二百一十七章 谁醉谁醒() 
杨毓接着笑道:“越是不恨他,那股郁郁之情越是浓,盼着与他重见,又盼着这一生再不要相见,我很怕,怕自己恨上他,怕自己再见他,就离不开他。”她神情有些迷离,接着道:“若是有一日,将这爱意磨平了,无爱亦无恨,是否两人就要重归陌路?”

    阮宗直到此时,才明白杨毓对王靖之的爱意有多深。

    一个女子,她的情郎要另娶他人。

    她宁愿将爱一刀两断,两厢追忆,也不恨那人。

    想想自己呢?竟恨了那女郎一生。

    阮宗面色深沉,慎重的道:“不会。”接着,又捞了一碗酒,灌了下去。

    杨毓轻笑一声,口中絮絮的吟唱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一曲“摽有梅”,歌声绵长软糯,糅合着杨毓独有的清亮略带沙哑的声线,回荡在四方的庭院中。

    一夜已过,清晨的阳光,照射在杨毓眼前,忽然发觉耳边窃窃私语之音,杨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庭院的石板地上。

    她微微转头,发现阮宗亦醉倒在一边。

    身侧的窃窃私语之声禁住,杨毓微微蹙眉,坐起身来一看,九江王府的下仆有意无意的看着杨毓和阮宗。

    杨毓这时若再不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那就是十足的傻瓜了。

    她條然而笑,扬声道:“阮兄!醒醒!”

    阮宗眉心微蹙,张开双眼,旋即,明白了。

    杨毓随手理理发丝,扬声道:“朝霞若举,致有爽气。”

    阮宗心间一笑,梁上却没有丝毫变化,道:“昨夜论道真真爽快,吾要挥毫!”

    :“善!”杨毓笑了,这些人全然的通脱,不介意世人眼光,可却愿为了她的名声,讲出这样的话来。

    :“笔墨何在?”阮宗扬声道。

    这是真的要写?杨毓有些好奇。

    一侧的下仆伶俐,原本想要装作没看见二人的样子,这时却急忙上前来,将笔墨准备好。毕竟,这世上,能亲眼得见竹林七贤挥毫泼墨之人,并没有几个。

    阮宗微微思量一瞬,下笔如飞。

    杨毓怔住了。

    阮宗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一甩袖,转身离去。

    杨毓抬手拿起那一片笺,字迹狂放阔达,倒是合他的个性,细细念下来:清风肃肃,脩夜漫漫。啸歌伤怀,独寐寤言。临觞拊膺,对食忘餐。世无萱草,令我哀叹。鸣鸟求友,谷风刺愆。重华登庸,帝命凯元。鲍子倾盖,仲父佐桓。回滨嗟虞,敢不希颜!志存明规,匪慕弹冠。我心伊何?其芳若兰。

    杨毓轻声一笑,原来,他的归隐,并非狂放宏达,而是躲避。

    心存报国之志,却对当今朝堂失望,的确可悲。

    杨毓忽然想起阮宗的“青白眼”,他任性的将不想看见的人归到白眼,就如刘伦那双假醉眼,是否也是一种逃避?

    他们是真醉还是假醉?

    是否醉了,却更加清醒?

    杨毓深深的叹了一声,自己对这些人的了解越深,越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终于在这一刻,随这首咏怀诗散去。

    酒令人醉,醉酒之人,无论说什么,都可以被人原谅。

    药令人醒,服药之人,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人记住。

    他们醉着,却醒着。

    她独醒着,却醉着。

    杨毓握紧手中的笺,回到了客房,点着一把火,将竹笺烧了个干净。

    淮水河面,凉风习习。

    王靖之慵懒的斜卧在软榻上,骨节均匀的手指,把玩着一把麈尘,那双手握着玉柄竟似与白玉浑然一体一般,他的唇角松着,没有一丝情绪。

    画舫顺流而下,在波澜无惊的水面徐徐前行。玉卿一身曳地绯霞色杂琚裙,内衬这月色裹胸,同色素带将腰肢显得如分花约柳,月色丝线自腰身蜿蜒至裙摆勾勒着一幅潇湘月夜,如雪的肌肤被这一身艳丽无比的衣裙显得更加莹白。

    只见她轻轻够动琴弦,眉目流转,风流温婉。

    王靖之凝视着玉卿,却又似乎看着另一个人。

    樊明无奈的摇摇头道:“阿毓一走,郎君日魂不守舍,哪里还有芝兰玉树王靖之的模样?”他蹙着眉道:“你已不是王靖之。”

    王靖之的腰背,挺拔似松,分明还是清冷绝尘的气度,然而,他点头笑道:“我,已不是王靖之。”

    樊明笑着道:“放她走的是你,黯然神伤的还是你,何必。”

    王靖之手指微微一顿,抚上右手的指环,目光深邃,看向平静无波的淮水水面,慢条斯理的道:“离开我,她能安然无恙,如此也好。”

    樊明笑道:“你便不怕她恨你?”

    王靖之抿唇而笑,缓缓地摇摇头道:“小姑子不会。”

    樊明分明自王靖之眼中看到了悔意,只笑着摇头道:“郎君心神已乱。”

    玉卿一看王靖之的神情,便知晓他并无情致听琴,当下,停了奏琴,迈着分花约柳的小步走到他身侧。

    素手执壶,将酒杯斟满。

    王靖之笑着,又饮了一杯。

    玉卿抬眼看着王靖之,抿唇而笑道:“大司空今日命玉卿着红,玉卿穿的,可是没有琴仙亭公主美?”

    :“恩。”

    玉卿眉梢一挑,朱唇微微勾起道:“大司空情致不在此,何不归去?”

    她这个神情,与杨毓如出一辙,这口气,同杨毓说话一模一样。

    王靖之眉心微蹙,沉吟片刻,慢条斯理的道:“善。”

    这种用另一个人,代替杨毓的做法让他突然觉得厌恶。

    他扬唇而笑,眸光恢复往日的清亮:“不如归去!”

    樊明诧异一瞬,笑着道:“王靖之归来矣。”

    邛城郊外十里处,胡人军帐。

    文昌帝羽弗慕、三秦王苻洪,二人对坐榻前。

    羽弗慕努力让自己的眸光显得温柔,却还是隐藏不掉,眸底的阴森。

    苻洪身长八尺,虎背熊腰,方脸阔鼻,年逾不惑,虽不是战时,仍身着乌黑发亮的战甲,他大掌一拍榻几,笑道:“时至汉人立秋,北地即将入冬,若此时不乘机劫掠,族人如何过冬?”

    羽弗慕微挑眉梢,双眸射寒光,抿着薄唇道:“三秦王之意,只劫掠,不占城?”

第二百一十八章 在劫难逃() 
苻洪粗眉一顿,朗声笑道:“你我族人几何?若不先吞并其他部族扩大,就算占领整个长江以北,又如何守制?”

    羽弗慕扬唇笑道:“三秦王不必多思,汉人病瘦,如何能夺回失守之城?若你不要这城,孤王便却之不恭了。”

    苻洪是氐人大部首领,占据关中枋州、长安、晋阳、南安、黄州五城,立国号为“前秦”,却只称了三秦王,不敢称帝。

    羽弗慕区区一鲜卑族异姓王,竟敢脱离部落,占昌黎、棘城、邺城、龙城、蓟城五城立国号为“前燕”称“文昌帝”,在苻洪面前毫不收敛,自称孤王,这让苻洪很不高兴。

    苻洪眉头一沉,面色一黑,笑着道:“既然如此,文昌帝自去攻城,还寻本王来此作甚?”

    羽弗慕一挑眉,笑着道:“本想请三秦王分杯羹,三秦王不愿,孤王也不强求。”

    :“哼!”苻洪條然起身,大步走出营帐。

    :“三秦王!”

    羽弗慕身子动也未动,笑着道:“三秦王的族人不过冬了?”

    苻洪眉头紧蹙,生硬的回道:“本王倦矣,明日再谈。”

    :“好。”

    苻洪出了营帐,一边的副将疾步走来,苻洪看了他一眼,二人相携离去。

    一路无话,回到氐人营帐,苻洪右手握拳,狠狠的敲在书案上,他自来声音洪亮,此刻回到自家营帐,也是怒极了,虎背一挺,恶狠狠的道:“小儿生的一对恶眼,早晚有一日,我定要亲手剜他双目!”

    副将上前安慰道:“大王,前燕小儿如何打算?”

    :“呸!”苻洪啐了一口,双手扶着后腰道:“他奶奶的,想借本王的刀,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我不打的他满地找牙!他奶奶的!”

    副将微微皱眉,狐疑道:“前秦小儿不是真的结盟?”

    :“结盟个屁!”苻洪气的直喘粗气,声音更拔高道:“即将入冬,也是无法,这次便与他共同出去劫掠,今年冬天一定要好生休养生息,来年开春儿,老子。”他顿了顿,改口道:“本王再讨回这奇耻大辱!”

    副将想说,大王,没人会去讨回奇耻大辱的,他看看苻洪黑着的脸,干巴巴的努了努嘴,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次日一早,苻洪再次来到羽弗慕的营帐,这次二人很快达成一致,每人领了三万士兵,下晌用过昏食,六万大军朝着邛城进发。

    夜半时分,初秋的北方昼夜温差较大,这样的夜晚,已经显得有些凉意。

    守城的兵士悄悄的自怀里拿出酒壶抿了一口,瞬间觉得胸口暖暖的。

    :“给我喝一口。”一旁的年轻兵士笑嘻嘻的道。

    他不情愿的道:“这是我家婆娘特意给我带的,你想喝,叫你家婆娘给你买。”

    年轻兵士调笑道:“朱兄怎恁地小气,给我喝一口吧,就一口。”

    中年兵士想了想,不情愿的将酒壶塞到年轻小兵手中道:“就一口!”

    年轻的小兵笑了笑,“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笑着道:“真辣!”

    中年兵士一把将酒壶夺回手中,道:“说好就一口。”

    “噗”

    一声。

    箭入皮肉。

    中年兵士脸上还保持着不甘不愿的表情,下一瞬,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只见,一枚羽箭正直挺挺的插在自己胸口。

    脸上的表情呆滞一瞬。

    “砰”倒了下来,酒葫芦随着尸体倒地,滚了出去,晶莹的酒水淋了一地。

    年轻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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