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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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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如此报复() 
九江王昏昏欲睡,眼皮打架。

    杨毓又一次解开腰间的短剑,拔剑出鞘一半道:“殿下,阿毓讲经论道很无趣吗?若是睡着了,阿毓可要生气的。”

    一见那寒光凛冽,九江王苦着脸“呜呜”的叫着,眼睛睁的老大,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睡着的。

    杨毓扬唇而笑道:“恩,阿毓这便与王讲讲“不尚贤”。”

    杨毓这边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讲着,九江王不敢睡着,只能尽力瞪大眼睛听着。

    足足讲了两个时辰,杨毓终于心满意足的起身,对着九江王行了礼道:“殿下好生休养身体,阿毓告退

    。”

    九江王极快的眨着眼睛,表示让杨毓快走。

    杨毓则偏偏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缓缓地走着。

    她这边打开门,外面的下仆忍着笑,纷纷垂头。

    九江王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

    杨毓驻足在门口,转身冲着九江王灿然而笑道:“殿下才思敏捷,同殿下谈论经纶真是滔滔不绝,明日清晨,阿毓再来。”说完,她一扭身,扬长而去。

    下仆鱼龙贯出,给九江王收拾睡榻。

    原本尿湿的锦被早已干了,散发着浓浓的臊臭味。

    九江王叫苦连天,歪着嘴表示不满,可惜,没人能听见。

    杨毓走到客院门口,只听里面传来袅袅琴音,琴声波澜壮阔,让人心间开阔。

    只听刘伦扬声道:“邱君所言,伦不敢苟同!”

    杨毓进了门,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只见刘伦应该是刚刚沐浴过,披散着头发,宽衣随手一绑,胸口露在外面,他一只脚踏在榻几上,露出光溜溜的大腿,双手插着腰,面红耳赤的道:“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皇权在握,一旦肆意妄作,庶民如何能堪重累?”

    杨毓心间一动,这些人往日谈论皆是以天地万物为主,清谈山水,何曾这般谈论政治了?她目光看向邱永,只见邱永略一拱手,自榻上起身,负手而立,朗朗的道:“庶民目光短浅,上位者便是领导者,理应引导庶民,虽事事以民为先,听听庶民疾苦,却更该以自己的判断引导。”

    刘伦冷哼一声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为而治才是上品!”

    邱永道:“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说完,他亦是冷哼一声,却没有离去,而是坐回了软榻上。

    邱永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能知道自己不足之处,才是高明的,不知道却以为自己知道这就是缺点。圣人没有这个缺点,因为圣人厌恶这缺点,所以才没有。

    他说刘伦只看到表面,一知半解就以为自己懂了。知道自己愚蠢,是智者。不知道自己愚蠢,才是愚者。

    刘伦眼睛小,这时却瞪的圆圆的,杨毓轻轻的笑了一声,原来刘伦平日里醉眼朦胧的模样都是假的。这么一看,杨毓才发现,刘伦双眼竟然如此的清亮。

    刘伦抿着唇,一开始是低低的、无声的笑,接着,笑声缓缓的抒发出来,直到最后,爆发出疏朗的啸声。

    啸声高高低低,如同一曲古朴悠扬的乐章。

    耳边听着两人引经据典,互不相让的争论着,期间夹着琴音啸声,以及推杯换盏之声,杨毓仿佛置身世外,又因为刚刚威吓着气了九江王半天,心里感觉畅快极了。

    杨毓款动莲步,笑着道:“善者不拔,善者不脱。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杨毓说善于建立的不会被拔掉,善于抱持的不会被脱去

    。贯彻到国,圣人之德便会丰盛,贯彻天下,圣人之德就会普遍。

    杨毓的声音如同碎玉,清亮的似潺潺山泉,众人循声看去,正瞧见杨毓抒怀的笑容。

    山源捋着长须美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笑容却变得比往常更加和暖。

    向期捋着斑白胡须道:“阿毓同九江王果然旧识,竟谈了这么许久。”

    杨毓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黠促,很肯定的笑道:“是,与九江王谈经论典,他不说话,便是没听懂,明日清晨,阿毓一定要将道理与殿下讲明白。”

    王冲大笑着道:“你同那草包色坯谈经论典?”

    杨毓负手而立,露出少女独有的娇憨,笑着道:“幸亏殿下口不能言,否则真真谈不下去。”

    刘伦上前扯住杨毓的手臂道:“阿毓,快来与我痛饮几杯。”

    杨毓欣然接过酒壶,也不在意那是刘伦用过的,直接喝了起来。

    嵇夜停下弄弦的手指,笑着道:“阿毓,我方才新作了一曲,你来品评品评!”

    杨毓拉过刘伦,坐在嵇夜榻边,嵇夜复又弹奏起来。

    转眼之间,客院再次响起清朗之音。

    金乌垂西,朗月升空。

    距离长江临岸一百里外,羌族小部,一顶顶粗布帐篷坐落在草地上,绵延三五里远。

    一清朗少年,肤色略暗,巴掌大的小脸,剑眉星目,鼻尖挺翘,身着一袭素白袍子,他负手立在帐前,抬头看向明月,坚毅紧绷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郎君,给羌人带来的货物已然销尽。”一个素衣下仆身高八尺,拱手弯腰,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少年。

    少年双唇微微扬起,接过了钱袋,苦笑着道:“阿姐散财,我来赚财。”他声音清越,带着少年变声期的沙哑。

    下仆低低的笑了笑,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少年,满眼都是敬佩之情。

    少年笑着自钱袋中随手抓了一把金叶子递给下仆道:“重逢,这些给你,余下的到下一个城池便存到账上。”

    下仆连连摆手道:“郎君救重逢性命,这半年来已给了奴许多钱财,奴再不能受。”

    少年眸中露出赞许,却没有将手收回来,反而更进了一步:“你一人做那么多事,实在辛苦,这些是你应得的,只要你忠心于我,这些不算甚。”

    重逢再不推却,安然接了过来。

    :“阿秀。”

    一位老儒士捋须而来,轻声叫了少年。

    少年转头看向儒士,拱手施礼:“恩师。”

    重逢垂着头,转身离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深夜相谈() 
儒士走到他身侧,满面笑意道:“就要到金陵了,可是想念你家阿姐了?”

    少年微微蹙眉,压制心中的激动道:“近乡情更怯,原本想着快些见到阿姐,越近,却觉得心中发虚。”

    微微一笑道:“安心,你阿姐,你还不知道?她智谋双全,行事果决又有仁义之心,这样的女郎,怎会因阿弟出门游学太久,而生气呢?”

    少年抿唇而笑,双目复看向空中悬挂的朗月道:“随师父出门一年,游走山林街市,游说了胡人各部三十七个,也为我大晋抗胡付出微薄之力,阿姐若知晓,也会开怀吧?”

    孔老满意的捋须而笑,他平生外门弟子千百,内门弟子却寥寥无几,当日收少年为弟子,是看中他宽宥家人,胸怀仁义,聪敏夙慧。

    这一游将近一年,孔老却发现,这孩子可不仅仅是如此,小小年纪却与杨毓如出一辙的果决。原本是想带他去游历,见见故友。却在杨秀的引导下,不知不觉之间,便成了游说胡人各部退兵为主。

    他不是不知道杨秀会利用到胡人各部的机会倒卖物品,却并不想多说,那个杨家的确需要这些钱财,况且杨秀并没有开铺,算不得行商。不参战的胡人,也只是普通庶民,他这样想。

    孔老看着身边的杨秀,手掌抚上他不算宽阔的肩膀道:“阿毓会开怀的,莫急,莫惧。”

    :“是。”杨秀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充满希冀。

    风清月朗,草地伏底,不知何处传来胡弦之音,沧桑的琴音饱含浓浓的思乡之情。

    东山,一处青瓦屋舍。

    谢安手执白子,慢条斯理的落子,生生的堵住了黑子的气。

    这盘棋,已经不需要再下了。

    桓亮眼射寒光,笑着将黑子扔到棋盘上道:“都云谢安风采神态清秀明达,这棋却是步步杀招,毫不留情呢。”

    谢安习惯性的擤擤鼻子,慢条斯理的理理衣襟道:“桓将军今日来寻老夫,便是为了下棋?”这一口洛阳腔,说话之间,柔和端美,让人不知不觉对这人产生亲近之感。

    桓亮虽留有官名,却已经赋闲在家快一个月了,他怎能不急?

    桓亮微微蹙眉道:“你便让我一直等下去?”

    谢安鼻音很重,语调温柔,笑着道:“自然是等,你看看王氏,不也足足等了三年,才重新被启用的?”

    桓亮紧咬牙关,冷哼一声,怒气横生,一拂袖,转身离去。

    谢安笑着,将棋盘上的黑白子缓缓拾起,漫不经心的将棋子放回竹笼中。

    谢元朗叩了叩门,自然而然的进了门。

    :“王靖之举荐樊公明为蜀州刺史。”

    谢安偏偏头,笑道:“都言蜀道崎岖,但蜀地富庶,自秦时便有天府之国之名,虽现时人口尚少,邑户少,但北地庶民南迁,可是新迁去无数庶民啊。”

    谢元朗笑着道:“阿翁何意?”

    谢安笑着道:“樊明是个直臣,怎能到外任官?将他留在金陵。”

    :“孩儿懂了。”

    谢元朗微微顿了顿,笑着道:“近日金陵城出了件大事。”

    谢安抬眼看向谢元朗道:“你说琴仙亭公主与王靖之之事?”

    :“阿翁心明,不需孩儿多言。”

    谢安笑着道:“先前没注意,这位亭公主是个不凡的,你可与她多接触。”他沉吟一瞬,接着道:“王靖之反应如何?”

    谢元朗笑着道:“虽称不上自暴自弃,却全然不理族中之事,无视陛下赐婚,整日与玉卿泛舟游水。”

    谢安略微点点头,拿起榻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清茶。

    :“回去吧。”

    谢元朗拱手行礼,退出门外。

    天色暗淡,杨毓独立四方庭院之中,一袭素白的宽衣博带,晚风习习,将衣袍吹的飘在半空中,她抬起头,看着上弦月,眸光闪烁着。

    同舟十日,日夜与竹林七贤谈经论道。

    累了便躺在船舱里歇息,醒了又接着纵酒清谈。这几个人虽然外表行为不羁,这几天却不约而同的将唯一的船舱让给杨毓,连进也未进过。

    杨毓知道,他们想尽办法陪伴自己,不让她想起那个人。

    然而,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思念起那一抹素袍,一身远山似的味道。

    阮宗站在窗前,看着杨毓的身影,心间的某一处,被狠狠的剜了一下。

    十年?十五年?

    很多年前,远在他年少之时,也曾爱上过那么一个高贵的士族之女。也曾如今日的杨毓一样求而不得。现在他再怎么努力的回想,竟然想不起那女郎的容貌了。

    是太久了吗?

    那人的身影分明经常出现在他眼前的,容貌却如同蒙了一层水雾一般,越来越不清晰。

    阮宗虽不似山源一般沉默寡言,平素也是很少说话,今夜亦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想找个人大醉一场。

    阮宗随手拿起榻几上未开启的一坛酒,捞起歪放着的两只瓷碗,踏出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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