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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毓一挑眉,冷冷的对杨姝道:“姝姐,何时起嫡女说话,由得庶女指手画脚了。”杨毓眼眸眯了一眯,对杨姝的庶妹道:“我是高洁还是愚人自有世人评说,可一个区区庶女对嫡女的客人不敬,言辞尖酸刻薄。”杨毓转过头,犀利的看着杨姝道:“姝姐,不管?”
杨姝脸色微沉,瞪了一眼杨蓉,转头笑着道:“阿毓莫怪,九妹阿蓉在府中受宠,娇惯了,冲撞了你,真是抱歉,等回府,我定要阿翁阿母责罚她。”
杨毓笑着,随着杨姝一行人进了内院,并没有再说什么。
入了正厅,只见杨公高坐正位,瞥见杨毓进门,竟微笑着冲杨毓点头,杨毓微微俯身,看向别处,满堂的士人公卿,面容或惊异,或和蔼,纷纷盯着杨毓,杨毓不敢再看,赶快跟着下仆落座。
身为女宾的杨毓被安排在几乎末席的位置,刚坐上了软垫,便有人用半透明的帷幕将四面隔开,形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杨毓稳坐在帷幕内,微微颔首,透过帷幕看到外面华衣香鬓,高朋满座。
没有人知道,杨毓最讨厌的就是宴会。
上一世,杨毓寄住在杨府,被杨姝拉着来别院参加宴会,又被杨蓉激怒大闹杨家别院,经过杨姝劝导后带到了后院休息,正遇上卢柬,一时间百感交集,与卢柬喝的酩酊大醉,被人发现衣衫不整的躺在一起。最后被迫以妻为妾的嫁进卢家,名声扫地,俗物的名声也是从那日开始,终其一生,也没能摆脱。以至于后来先后被卢柬送给贵人,也并没有人为杨毓鸣一声不平。
杨毓抿唇低笑,越是想忘记往事,往事便越发清晰。
悠扬悦耳的琴音响起,紧接着钟、磬、鼓、铃依次加入其中,霎时间,富丽堂皇的靡靡之音四溢开来,衣履飘香间夹杂着糜乱的气息,衣着暴露的舞姬摇摆着腰肢,众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裴良就高坐于杨公下首,笑看着周遭的繁华。杨毓看着裴良所在的方向,吃吃一笑。
:“杨氏阿毓,怎么坐在这里,我寻你久矣。”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惊喜在杨毓耳边响起。
转头一看,此人病瘦白皙,一脸的自命不凡,唇角还挂着贼兮兮的笑意,不就是当日在丧礼上要娶杨毓做良妾的桓七郎?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青年士人。这般高门大阀的家世,这般的众星拱月,难怪他总是如此自命不凡了,杨毓轻笑一声。
杨毓微微挑眉,眯了眯眼,玩味的道:“杨家阿姝真是费尽心思,举办了这场宴会,连桓七郎也来捧场了。”
桓七郎唇角带着骄傲道:“大恩人在此,你不快快谢我,说这些子场面话做什么。”
杨毓迟疑一瞬,清脆的道:“自阿翁丧礼后,阿毓未见君子一面,恩人一词何来?请赐教。”杨毓说着拱拱双拳,做请教样。
桓七郎冷哼一声,面色冷峻道:“愚妇,你以为孔老是什么人,若没有我的精心安排,孔老会去看你一个小小姑子?还给你个“似我辈中人”的评语?”
杨毓愣了愣,竟还有这样的缘由,看来单凭自己的小动作,并不能打动那些大名士,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杨毓在帷幕内冲着桓七郎盈盈一拜,声音婉转清亮,眼中带着笑意道:“谢七郎援手。”
桓七郎此刻才又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毋须如此,区区小事。”说着扬扬头,越发的得意了。
杨毓不自觉的撇撇嘴角,翻了个白眼。
:“你坐于这帷幕中做什么,快出来吧,这里甚是无趣,王靖之在洛水旁弹琴,被杨府的小姑子看见了,此刻正被围在那里,你和我们一起去嬉他一嬉。”桓七郎不由杨毓反对,直接命令杨府的下人,没好气的道:“听不见爷的话吗!还不把女郎的帷幕打开!”
:“别,别。”我不想出去。杨毓的话说出口,却不见杨府的下人停手,七手八脚的将杨毓的帷幕打开,汗吟吟的站在一旁。
这就是现实,居高位者所言,不必反对,因为反对无效。
杨府别院,杨姝的闺房燃着袅袅熏香。
:“什么?她竟然忍下杨蓉的挑衅?”卢柬不可置信的看着面无喜怒的杨姝,不由得慌了手脚。
第十六章 洛水瑶琴()
杨姝冷笑一声,淡漠的道:“不过是破落户似的东西,也值得你费尽心思的迎娶。你与阿翁怎的,都费心思去对那阿毓?”随即一个白眼扔给卢柬。
卢柬这才反应过来杨姝的不悦,堆起笑脸,一脸诚挚的道:“姝儿,若不是我真心对你,又何必想这种手段毁她清白将她为妾,都是为了你啊!”接着卢柬秀雅的面容,有些阴恻恻的道:“杨公自有他的打算,姝儿不必多虑。”
杨姝脸色略微缓和,声音也变得柔软的几分,委屈的道:“郎君万不可负了姝儿。”
卢柬微笑着将杨姝拥入怀中,道:“此生有姝儿陪伴足矣,若不是为救大兄,谁想将那俗物迎进门。”杨姝心满意足的笑着,任由卢柬拥抱着。
两声敲门,一个女声响起:“女郎,王靖之在洛水边弹琴,听说许多姑子都去看了,郎主要奴来问问,女郎为何不去。”
杨姝猛地从卢柬怀里挣脱出来,扬声道:“我这就去。”
卢柬眼神阴恻恻的,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杨姝道:“姝儿我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待会找机会将五石散想办法让杨毓吃下,然后将她带到后院来,我在那里等你。”
杨姝迟疑片刻。
卢柬眼波一转,柔声道:“姝儿万不可吃此物,知道吗?”似乎很担心杨姝的安全,双手又握紧杨姝的柔胰。
杨姝听得卢柬言语中的关心,终于心下一横,点头道:“知道了,你等着吧。”说着将药粉收进怀中。
二人整整衣襟,杨姝出门而去,待杨姝和婢女走远,卢柬才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向后院一处僻静的小屋走去。
“哼”卢柬冷哼一声,回头望了杨姝窈窕秀美的身段,又想想杨毓那高挑妖娆的身姿,唇边挂起一抹残忍又淫邪的笑意。转身消失在杨家后院的转角。
清灵空谷般的琴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映衬着湖光山色,使人沉迷、沉醉。
杨毓低着头缓步跟在桓七郎一行人身边,不远亦不近。行为端庄舒雅,一双木屐踏在修的极为平整的鹅卵石上,腰间环佩和木剑相互敲打两音相交,竟奇妙的很是和谐。
:“卿光彩照人,容止甚美。”一个青年士人对杨毓道,又转头对桓七郎道:“如此佳人,七郎竟深藏至今日?”
桓七郎笑而不语,一脸的志得意满,斜着眼瞟了一眼杨毓。
杨毓仿若未闻般,继续前行。只不过那不远处的琴音每到转音或抑扬顿挫处,杨毓脚下的木屐定会“咔哒”一声,硬生生令这美妙的琴音损了一半的妙义。
桓七郎和身边的士人终于发现这规律,不约而同的看向杨毓。
琴声戛然而止,王靖之唇角微勾,起身看向正看着他的杨毓。
四目相对,王靖之顿时一笑,这一笑,那洁白的贝齿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整齐洁白,那双清亮深邃的眼显得更加明媚。不知不觉,杨毓又如初次见他那般,将衣袖掩住半边脸。
围着王靖之的众少年少女,徒然见这种惊艳的美人一笑,先是一愣,下一瞬,发出欢喜的惊叫。
桓七郎冷眼看着王靖之,扬声道:“原来王靖之喜欢这种美人?”看了一眼身边的杨毓,接着对王靖之道:“这便是我先前和你说的小姑子。”
王靖之双眼一定,他再次看了杨毓一眼,才收回目光。
杨毓一出现,这边的少年纷纷跃跃欲试,相互打听这明艳的少女是什么人。
刚刚围在桓七郎身边的青年士人道:“此女姓杨名毓,现居聊城。”
这名一报出来,众少年目光大亮,谁没听说过这杨家是杨氏的小分支,其父杨道禺又是庶子出身,虽死时乃五品虎贲中郎将位,不过人走茶凉,这样身份不高的女郎娶回家做妾还是很容易的。
在众少年灼灼的打量杨毓时,杨毓已来到王靖之身边,福身行礼,端庄明艳。
:“女郎哒哒行来,可是琴音不美?”王靖之依旧露出两排贝齿,笑着问。
王靖之身旁的众少年少女纷纷毒辣辣的眼神看着杨毓,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杨毓低着头,美妙的如天鹅一般的白颈被阳光反射的更加修长优雅,缓缓的道:“琴音甚美,不过是我没有听琴的雅兴,如有打扰,勿怪。”
杨蓉本就生的美艳,脖子上挂着一串圆润优美的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耀眼。正在这围着王靖之的少女中,见杨毓受到王靖之青眼,心中恨恨,讥讽道:“聊城谁人不知杨氏阿毓不学无术,又如何懂得郎君的琴音呢。”
听得此言,众少年终于微微收回目光,毫无修养的女子,不必觊觎。
杨毓挑挑眉,不屑的用那双顾盼生辉的眼,扫过杨蓉的脸,展开一抹明丽的笑容,对王靖之道:“可否借郎君琴一用?”
王靖之微微颔首,将琴位让出,立在那清澈如明镜的洛水边,白衣翻飞中,他的面容显得越发的倾世脱俗,那出自高门大阀世家贵族的气质,使他格外的耀眼。
杨毓坐于琴边,微微低头,露出洁白修长的颈子,玉手抚上琴弦,轻勾慢捻,一连串悦耳的清丽之音自指尖流淌开来。
洛水边,山影映在湖面,水波潋滟。
深秋的苍山红叶漫山遍野,如同夕阳下的云霞般绵长悠远,天边的鸿雁托书寄情,惊鸿般掠过山顶。
杨毓周身是一种清澈宁静与艳丽张扬相交织而成的一种气质,不知不觉众少年看痴了去,也听痴了去。
这些少年少女佩香囊着华服,皆是出身不凡,不凡的出身注定了他们不凡的修养,就算不能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基本的涉猎是一定要有的。
此刻听闻了杨毓的琴音,他们就知道杨毓的不凡,这哪里是杨蓉口中不学无术的女子,若是天赋不佳,教习不严,修养欠缺,少了任何一样,是不可能弹出如此空灵绝尘的琴声的。
王靖之及桓七郎更是他们中的佼佼者,如何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呢。
:“这小姑的琴技竟如此精妙。”桓七郎小声对王靖之道。见王靖之未辩,接着道:“都说琴可比人,才十四岁的小姑,何以琴音中竟隐隐透着看破世俗的沧桑,真是看不懂。”说着连连摇头。
第十七章 郎君心悦尔?()
浩浩荡荡的**,泱泱凄凄的低谷,一曲终了,杨毓双手扶住微微颤抖的琴弦,起身对旁边的人群福身行礼,扬起一抹青涩中带着明艳的笑容,这是杨毓的招牌似的笑容,没有人见过她这笑容后还能冷静处之的,低声对王靖之道:“郎君心悦尔?”声音清脆中带着沙哑,鼻息的热气打在王靖之耳边,如同有一只蚂蚁挤进王靖之的心里,痒痒的,热热的。
只一瞬间的呆愣,王靖之扬起唇角,声音如同珠玉落地般道:“无。”
杨毓银牙咬碎,转身离去。
桓七郎奇怪转头道:“你们说什么?”却见王靖之也已经坐上马车,呼啸而去。
众少年方才从杨毓的琴声中脱出,却已不见美人芳踪,心中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