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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颇为得意地说:“我那侄女从小就不省心,走一步算三步,可谓机关算尽,智计百出,跟她作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简直是防不胜防。没想到,她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反倒被我利用,替我铺了垫脚石。”
洛州刺史很是上道地恭维道:“属下愚昧,看不懂梁王的智计,请梁王明示。”
“我原本打算是控制萧景铎,进而控制他的军队,无论此计成不成,我之后都另有打算。若是成了,我便让他的人去长安打先锋,消耗益州的军力,如果不成,那我便让他带人离开,再散布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挑起乾宁的怀疑之心。有萧景铎的军队拦在我们前面,益州的援军就算要来征讨我们,也得先解决萧景铎那八千人。现成的屏障,为何不用?”
“简直妙极。”洛州刺史俯手叹道,“有了他们冲在前面,我们有更多时间排兵布阵,修生养息。而益州之人却要提前和萧景铎对战,萧景铎在军法上颇有些天赋,有萧景铎牵制,益州的人只会疲于奔命,消耗气力,我们正好一鼓作气,大败朝廷援军,之后长驱直入,攻下长安。”
梁王点头,深以为然。他笑道:“姜还是老的辣,父亲当年带兵打下长安,囚父杀兄,父亲能做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若是容文哲在位就罢了,容琅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凭什么压在我头上,号令天下?”
洛州刺史附和,他们俩正在商讨日后如何攻打长安,一个士兵掀帘子进来了:“殿下,西边有斥候出没。”
“西边?”梁王道,“应该是萧景铎的斥候。他还是不断往我们这里放斥候,他就这样害怕我们追击吗?”
洛州刺史讨趣说道:“还不是因为梁王料事如神,这才会让这位年轻的战神都这样忌惮。”
被对手承认是一件非常骄傲的事情,梁王也得意地笑道:“他是个能人,可惜,只能将这个天才扼杀在萌芽了。”
过了一会,士兵又跑进来报:“殿下,瞭望台的兄弟说,这次来的不只是斥候,后面的军队也跟着过来了。”
“他想做什么?”梁王惊疑地站起身,另一个士兵一路喊着“报”冲进来,“殿下,东边也有大军靠近,约摸有两万人。”
这下就连沾沾自喜的洛州刺史也感觉不对了:“这是怎么回事?萧景铎带军回来便罢了,东边哪里来的人?”
“看旗帜,像是徐州都督。”
“徐州?”梁王怒道,“好啊,她这是早就安排好了,恐怕我刚领兵出京,益州和徐州刺史就接到了密旨,想要卸磨杀驴。呵,这还真是我的好侄女!”
此时消息传递慢,梁王敢在洛阳造反,一无天险二无地利,就是仗着其他州的人收到消息慢,等这些人听到消息想要入宫救驾,梁王恐怕都要登基了。可是如今,前面有萧景铎的人拦截,后面有徐州的人切断退路,进退维谷,梁王仅靠着洛阳哪能撑住?
更何况,容珂这次也亲自来了。摄政公主亲临,无疑大大鼓舞了士气。没过几天,益州刺史也带人追上来了,三军将梁王围成了一个铁桶。
跟着梁王的人都知道事到如今,造反的罪名是洗不清了,这是砍头诛族的大罪,既然已无退路,还不如跟着梁王拼一把,赢了就是从龙之功。崔家因为郑王那一遭,现在也不遗余力地支持梁王,若是梁王赢了,他们崔氏还有翻身的余地,若是乾宁赢了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长安,有六部宰相坐镇,国事并不会出差错,只要容珂和梁王之间决出胜负,谁能回到长安,谁便是主宰局势的胜利者。
梁王被三面围攻,拼死反抗,容珂虽然看起来占优势,反而比梁王更急着结束这场战争。
原因无他,宣朝今年已经发动三场战争了,一场外战,两场内战,国库早就支撑不住了。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梁王是造反,大肆破坏并不觉得心疼,但是容珂身后还有一摊子家业,她可耗不起。
容珂当政以来,战乱不断,虽然边疆外战接连胜利,但是这对民生同样是不小的消耗,算一算,梁王这一役,已经是第四场战争了,而这不过是容珂摄政的第三个年头,战争比起前朝皇帝还要频繁。前朝便是因为天灾和战乱亡了国,容珂可不敢拿自家的国运赌。
直到如今民间都好端端的,没有因为容珂频繁发起战争而民怨载道,实在是个奇迹。然而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奇迹,百姓之所以没有剧烈反弹,概是因为,容珂预先就做好了安排。这期间要花费多少心思,岂是外人能知道的?
这场战役,双方都用命在搏,谁都知道,赢了便能荣华富贵,输了便身败名裂。就算战死,只要自己的主子最后胜利了,自己的家人一样会收到抚恤,梁王的士兵背水一战,反抗尤为激烈,没有人消极应战,全都豁出命在打。
长安里,雪片般的战报不断发回朝廷。容琅的目光牢牢锁着洛阳的方向,崔太后枯坐宫中,等待最后的裁决,夏太后也成日念佛,保佑容珂如往常一样,胜利归来。
江南水乡,一个年轻精干的郎君从田垄上走过,两边的农人看到他,问道:“五郎,你怎么还不成亲?”
被换作五郎的年轻人腼腆笑了:“明月要从宫里回来了,我在等她。”
“哟,宫里不是说不放人么,明月居然还能回来?”
“对啊,她前几月来信说,是摄政公主体恤她,特意破格放她出宫和亲人团聚,还赏赐了她一大笔嫁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伙乐呵呵地笑着,“你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我记得当年明月被朝廷征走,之后你便一直没有说亲。好在明月要回来了,也不枉你等了她这么多年。”
五郎想起宫里的心爱姑娘,嘴边也浮起微笑。他不理会众人的打趣,走到无人处,从贴身衣裳处拿出了一枚香囊。
香囊上绣着明月和大江,正是应了他们俩的名字。五郎收起明月的绣品,看着西北长安的方向,喃喃道:“明月在信里说八月就能离宫了,现在,她应该已经走在路上了吧?她喜欢吃莲子,我得多给她准备些。”
沉浸在喜悦的五郎并不知道,他的明月,再也吃不到莲子了。
亲征()
三军围城;军营里忙碌非常。
萧景铎穿着全副战甲;战甲上尚沾着未干的血迹。今日已鸣金收兵;他刚从营地巡逻回来;便看到守营的士兵跑过来;抱拳说道:“都督;长安来人了;是否放行?”
“长安来人?”萧景铎问,“何人?”
“是我的女官。”
听到这个声音,小兵连忙低头:“参见乾宁长公主。”
容珂淡淡点了下头;萧景铎看到容珂穿的这样单薄就敢满营地乱跑,忍不住说道:“已经九月了,晚上的风这么凉;你怎么出来了?”
小兵低着头;看不见发生的事情,但是光听到萧景铎的话;都够他心肝乱颤了。
都督竟然敢对公主这样说话?如果公主迁怒;他会不会被灭口啊?
容珂没想到旁边的小兵心理活动这样丰富;她说:“看了一天战报;眼睛很乏;便出来走走。”
“那也要多穿些衣服。你本来受伤就没好;风这么大,再得了风寒怎么办?”
“我才不会得风寒。”容珂说完后,侧过脸去瞥萧景铎;“怎么着;你打算一直扣着我的女官?”
萧景铎这才想起,小兵方才过来就是禀报女官的事,被容珂这样一打岔,他险些忘了。萧景铎去吩咐小兵:“将几位女官迎进来。”
小兵领命退下,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萧景铎说:“军营里不得有女子,携带女子入伍当斩。殿下,你这是公然挑衅军纪。”
小兵心里哆嗦了一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乾宁长公主居然没恼,反而笑了出来。
小兵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他低了头,默默往外走。走到路上遇到了副将,副将问:“都督可在主帐?”
小兵指了个方向:“都督在那里陪长公主吹风。”他说完,实在忍不住,偷偷凑过去问副将:“将军,你说都督和长公主”
“闭嘴。”副将狠狠翻了个白眼,“就你会说话,快闭嘴吧。”
“哦。”小兵默默闭嘴,去军营门口迎接宫里面女官的到来。
军营里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严禁带女子入营,一旦发现杀无赦。军中这群汉子早已习惯这种环境,一眼望去全是黑黝黝的糙汉。然而今日,却有一群女子穿着齐胸襦裙,臂弯间挂着飘逸的披帛,貌美肤白,姿态端仪,拖着长长的裙裾走在军营大道上。来往的军士都看呆了,松雪等人第一次被这么多男人围观,她们不肯失了架子,越发挺直腰杆,双手交叠在腹部,用标准宫廷仪态行走。引路的小兵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是与有荣焉,一路走下来脚步生风。
松雪等人好容易走到了主帐,她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紫襦白裙的女子,松雪几人顾不得周围的人,连忙唤道:“殿下!”
容珂只是浅笑着,对她们轻轻点头,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场面有什么特殊。而松雪几人激动地快要哭了:“殿下,奴可算见到您了!早知道这些事情,奴就陪着您一起出宫了。”
当天她们都觉得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出宫,谁知掉,容珂出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甚至还险些酿下大祸。
“我这不是没事么,起来罢。”
松雪几人擦干脸上的泪,慢慢从地上起来。永和宫最得力的几个女官一来,立刻围在容珂身边,问东问西。不知不觉,萧景铎就被挤出去了。
萧景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见一时半会,容珂恐怕腾不出功夫理他,只好和跟随着容珂的护卫说了一声,自己先离开了。
等进入帐篷,松雪才和容珂说起这些天宫里的事情:“那日之后新安殿下就入宫,和吴太后哭了一通,之后就住在宫里,不肯回府。圣人和太后也一切都好,圣人很是关心您的安危,我们离京前,特意嘱咐了好几遍。若不是几位相公拦着,圣人就要自己过来了。”
“丞相拦着他是对的,他若是真敢过来,我非好好收拾他一顿。”容珂知道宫里没有出事,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来。她问:“永和宫里其他人呢,有没有被波及到?”
“这倒没有。夏岚也想来,但是永和宫离不了人,她只能留下。”
“夏风呢,可有消息?”
松雪的脸色凝重起来:“殿下,自从您出事那日起,夏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也就是说,程慧真也失踪了?”
“是。”
容珂叹了口气:“明月走了,现在又是夏风。”
说起这些松雪也很伤感,她们共事许多年,虽然每个人负责的方向都不一样,但终究朝夕共处,感情深厚,谁能想到,人说没就没了呢。
斯人已逝,伤感这些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解决梁王。明月和夏风都因梁王而死,处理了梁王,才是对逝者最大的缅怀。
松雪收拾好情绪,问:“殿下,程女官毕竟不同寻常,现在她落入梁王之手,我们要怎么办?”
松雪对程慧真的事一知半解,但是容珂却是清楚程慧真底细的。她神色淡淡,道:“怕什么,靠她,不坏事就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