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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非,他们说他杀的人身份挺特别的,就怕是官府那边的人,如果王瘸子真干了真干了,咱们怎么办?”
石头跟在无是非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者抽空回头看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他又老又瘸,说别人杀了他我倒信。呸!就算王瘸子真杀了人,也不能交给官府去管,真当咱地龙湾没人了!”
地龙湾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游离于无政府状态下,却并不“无序”,地龙湾有地龙湾的规矩,官府想让这帮地痞流氓按照他们的规矩办事,没门。
无是非想着想着又觉奇怪,官府在他们眼里顶破天就是个组织严密的流氓团伙,还没强到那种地步,他们平日里绝对不敢主动招惹地龙湾,要这帮人势力真大到这种地步,也不会形成如今天下三分的权力形式。
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无是非赶到苦酒巷子的时候,王瘸子早就被抓走了,他家门口围了一圈人,无是非拨开人群走进去,他的瞎眼老婆正坐在炕上呜呜地哭。
“阿非来了!”
“阿非,你可算来了,你早来一会儿王瘸子也不会叫那帮青皮抓走!”
衙里的兵都穿蓝色异服,百姓皆以“青皮”称呼他们。
“行了行了,嚷嚷个屁,我自己会看!”
无是非烦躁地打断他们的话,他站在屋子中间往四周看了一圈,忍不住皱起眉头——王瘸子说他前几天捡到个宝贝,换了响儿,怎么家里连点像样的摆设都没置办?
王瘸子的老婆还在捂着脸哭,一个劲喊冤,说王瘸子没那个胆杀人。这话无是非是信的,以前他们家穷得过不下去,王瘸子都没生出杀人截货的念头,最近发了财,怎么会想不开去杀人?
石头等了半天没见无是非说话,忍不住在一旁问:“阿非,怎么办啊?”
无是非看他一眼,又看了旁边聚在一起的人一眼,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还能怎么办!敢在老子地盘抓人,干他娘的!”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无是非皱起眉头看着王瘸子的老婆:“你别哭了,既然我收了你们家的保护费,这事儿就会管到底,一定把王瘸子从牢里捞出来。不过他要是真杀了人,还杀了官府那边的人,那就是给我们地龙湾招祸,人救出来了也得照我们地龙湾的规矩办事,你没意见吧?”
王瘸子的老婆哭着摇摇头,只一个劲说他不会杀人。无是非没再说什么,拨开人群从他们家里挤出去。
他平日里确实也干些收保护费的勾当,很多地痞都在这片划分势力范围,苦酒巷子就是无是非的地盘。不过穷人家里平时很少出事,能用得到他们的时候不多,像今天的事情更是难得一遇。
现在遇上了,他怎么也要管起来,是义气也是立威,若他连个瘸子都护不住,以后还有谁给他交保护费?
石头紧紧跟在无是非身后,小声问道:“我们现在干嘛?”
他们出了苦酒巷子之后就直接冲地龙湾的中心街去,石头心里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小,见无是非这幅样子便隐隐觉得他要搞事石头懂事早,又是被姐姐养大的,此时担心起来,竟觉得都是自己害他要为人出头。
果然他一问,无是非就说:“把兄弟们召起来,上衙门要人!”
石头急忙拉住他:“我们怎么跟那些人硬来啊?”
无是非冷笑一声:“坏规矩的是他们,怎么是我们硬来?”
更何况,该硬的时候就得硬,今日叫人欺负了,以后岂不是要让官家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无是非想到这里,一双桃花眼里顿时露出凶光,像只随时会择人而食的凶兽,半点没有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石头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差点崴了脚,他在一旁看着,隐约想起大人们说过的一件事儿。
八年前,地龙湾有位名噪一时的混混,名号“疯狗”,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十一二岁,但是手段凶残,狠起来一般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惹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地龙湾闯出名声。
但是没多久,那个人便消失在地龙湾,有传言说他死了,还有个传言说“疯狗”就是今天的无是非。
石头原本不信,可见刚刚无是非的表情,他有些不确定。
无是非不知石头心里所想,到了中心街之后,来到一个大柱子底下,几步便跳了上去。这柱子顶上挂着一把巨大的海螺号,无是非将它摘下来,仰头就吹,尖锐急促的号声顿时响彻整条中心街。
这把海螺号是用来召集人手的,地龙湾有很多势力,各家势力有自己独特的召集方式,他们听得懂,知道自己家什么时候有行动。
无是非吹响海螺号之后,从中心街各处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人,他们聚到柱子底下,面无表情地仰着头看向无是非。
石头第一次见这阵仗,吓得一句话不敢说,却见无是非朝众人一抱拳:“兄弟们,青皮今早闯进苦酒巷子拿了我们罩的人,得空的兄弟拿上家伙,随我去官府要个说法!”
他说完,底下立刻有人举起右手:“我跟你去。”
“我也去。”
这时突然有一人说道:“传言王瘸子杀了官府的人才被拿走,他自己惹了祸我们不管。”
无是非冷哼道:“且不说传言是真是假,青皮踏进地龙湾的地界儿就是不该。若今天苦主亲自来捉,我绝对没有二话,也不护他,但是官府的人来插手,就得给咱一个交代!”
那人静默片刻,点头赞同:“何时行动?”
“即刻出发!”
第9章 “为何手下留情?”()
鱼幺文
石头听过的两个传言都没错,“疯狗”死过一次,曾经的“疯狗”,就是今天的无是非。
无是非没剃头出家之前就在地龙湾当混混、当叫花子,比起吃斋念佛,打架斗殴对他来说反而更是家常便饭。他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有名字,只有个名号,叫“疯狗”。
地龙湾中心街有间小屋子,里面藏着一些危险兵器,虽然有的也生锈了,却有枪有刀,一应俱全。无是非将一把匕首从鞘里拔chu来,雪亮的刀刃寒光熠熠,他露出满意神色,将匕首重新插回腰封。
石头在一旁看得紧张不已,他跟着无是非这么久,从没见过他惹这种事,平日里顶多见他打打架,砸衙门这样的大事还是第一次碰上。
“我今天去干正事,你别跟着了,回家等消息吧。”
石头咬咬牙,摇头道:“不行!你平时有事我都跟着,这次也要跟。”
无是非皱着眉,用力将腰封扎紧。他身材本就颀长高挑,如此一来更显得长臂舒展,瘦腰如猿。
“这次不同以往,我们是去砸场子,不是去春游,你一个小孩跟着只会碍手碍脚。”
石头被无是非一句“碍手碍脚”伤得不轻,愣了半天,突然撅着嘴耍起赖:“我不!我才不会碍手碍脚!就要跟着一起去!”
无是非有点不耐烦,用力摁摁石头的脑袋:“你回去上课,不然你那个老师又要怪我带坏你。”
他说完也没再管他,自己拿上家伙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头追到门口,看着无是非的背影,心里颇为难过。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无是非此去凶多吉少,好似要跟他永别了似的。
无是非带着一伙人冲进衙门,衙官正坐在堂上审问犯人。无是非定睛一看,发现那犯人并非王瘸子,倒是松了口气。他不怕别的,就怕王瘸子人老体弱,如果这群畜生再对他用了刑,人就算救出来也该废了。
地龙湾这帮人,个个手拿刀叉剑戟,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他们一来,原本围在衙门口的百姓就纷纷退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通道。衙官坐在堂上很容易便看到了他们,他皱眉看着领头的无是非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无是非把手里的红缨枪往地上狠狠一杵:“地龙湾公办,无关人等退避!”
地龙湾的名声响亮,周围百姓顿时吓得作鸟兽散,衙官一听也变了脸色,竟没说得出话。无是非见他的反应霎时明白过来——衙官预料到了地龙湾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他这是等着呢。
无是非眼珠子转了转,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脸上却带出笑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官老爷料事如神,看来已经猜到我们为何而来,那就麻烦把人交出来吧。”
衙官下意识往旁边瞥一眼,无是非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忽见阴影里坐着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对方气息隐藏得很好,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以至于刚进门时无是非都没发现对方。
只是怎么觉得此人越看越眼熟,尤其他身上这件衣服
无是非下意识扫了他的脚一眼,看清靴子上的金丝兰草,便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前不久刚见过的九皋家的弟子么?
此男子正是那两人中的“师兄”,之前百里鸣岐想杀自己,被他拦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今日再见面,无是非突然发现九皋家这群人还真是骚包得要命,以手段强硬着称于世,制服却做得这么风骚。
“师兄”正端着一杯茶,用杯盖压了压浮沫,轻轻啜饮,仿佛一点也没察觉到堂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给了衙官极大鼓舞,也慢慢冷静下来。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说闯就闯。还不退下,府衙公堂岂容你等流氓宵小撒野。”
无是非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段对话,他脚下未停,继续向前走了几大步。衙官大惊,朝两边的卫兵挥手:“拦住他!”
无是非看着一群围上来的青皮微微敛了神色,他握住红缨枪朝他们狠狠一扫,逼得几个人无一敢上前。
无是非余光里注视着仍在喝茶的“师兄”,笑着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没想到官老爷你走马上任还不到一个月,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地龙湾头上。当然,你是官,咱们是民,官老爷烧火,平民百姓也只有拥护的份。”
说到这里,无是非突然提高声音:“但是咱们的拥护也不是没条件的,你今天令府衙的人踏进了地龙湾的地界儿,抓了我的人,坏了规矩,咱就得把道理掰扯掰扯了,是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办事?!”
他说到最后完全露出一副刁民嘴脸,把衙官吓得不轻,无是非盯着他笑:“官老爷,咱平民百姓活着也为一张脸,你给咱们面子,咱们才会给你面子。我今天只问一句话,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衙官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胡子抖得厉害:“混账!我们抓的是杀人犯,杀人者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公堂之上容不得你胡言乱语。来人,给我轰出去!”
无是非看着还在犹豫要不要向他冲过来的大兵冷笑一声:“冥顽不灵兄弟们,给我把府衙砸了!一条凳子腿儿都别给他们留!”
无是非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一脚踢翻一张桌子,桌上的瓷器茶壶、茶杯摔了一地。众人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口气,现在见衙官如此高高在上不把他们当回事,心中火气更旺,打砸起来下得都是狠手。
府衙的大兵倒想阻止,但是他们拢共七八个人,无是非却带来二三十个不要命的流氓,发起疯来犹如台风过境,还没交手,对面就输了气势。这些人试探几次,最终只护在衙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