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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口这里,每年不知道要砍掉多少个脑袋,无论被砍的人身份如何,大半都还是有家人朋友的。身首异处,自然不好下葬,这皮匠铺子老板,便暗地里做上了这一门买卖——缝脑袋。
不要多少工夫,也用不了什么手艺,只不过将死人掉下来的脑袋揪起皮来粗略给缝回脖子上,这买卖便成了。
而且,做这个买卖,只要胆子大,便能赚不少的钱。拢共一人就这么一回,那尸体的家人正伤心欲绝呢,还不任由他狮子大开口?
面前声音略有沙哑的男人,此时微微抬了抬头。背面的阳光顺着他的脸撒了过来,让他半个面庞露了出来。
“这你不用担心,我手下有的是人,会将尸体哪怕任何一丁点儿肉沫都捡回来只要你缝好,给她个全尸,这些银子,还有十份给你。”
说话的人,正是如今新上任的东厂总督,瘦了一大圈的程锦。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齐齐整整,半点瑕疵都没有,明显是今年新铸的金锭子一个,端正放在了皮匠铺子老板的面前。
看这金子的大小起码得有个十两。
皮匠铺子老板心里狂跳,抬头又仔仔细细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然后点了点头:“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让我缝具皮囊呢。成嘞,您可得将货收齐整了,送我这里来。”
程锦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门外,一众衙役杂役,都正捧着水桶,仔细洗刷菜市口的血迹。
若不是今日,程锦都不知道,原来郑寒那个小小的身子里头,居然能藏住这么多的血
程锦闭上眼,抬起头,一片黑暗之中,他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不久之前的那副场景——触目惊心得让他恨不得立刻忘记。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也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第337章 一夜白头(三)()
只是,刚才死得那样惨烈的——是郑寒。
就在此时,沈孤城已经一路狂奔了过来。
他当然没有看到郑寒,连郑寒的尸体都没有见到。他只能看见满地的血混杂着泥水,污浊地躺满整个菜市口的空地。
就在刚才,小寒死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在沈孤城的脑子里刚一闪过,他的胸口便猛然剧痛,一股暖流瞬间堵上喉咙——他终于没有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喷在了地上。
“唉唉我说!”就在他不远处,一个原本正趴在地上皱着眉刷着血迹的衙役,见到沈孤城吐了一大口血在他刚刚刷好的青砖上,顿时眉头一拧,将手里的刷子砸在地上,站起身来对着沈孤城吼:“哥们儿这累死累活刷个半天,好容易将血刷出来露出点儿原本的砖块色来了。你这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吐成心的不是!”
说着,他便伸手要抓沈孤城。
“滚!”沈孤城手一挥,还没有碰到他衣角的那个衙役顿时被推出三四米远,而后一屁股跌在地上。
就是这一声“滚”,将程锦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程锦抬起头,看向沈孤城的方向。他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而后猛地咬紧了牙,三两步走上前去,伸手就往沈孤城的肩膀上拽。
沈孤城下意识脱身,却在看到身后人的那一刹那,顿时愣住。
程锦此刻穿着的,正是曾经郑寒所穿过的那一身东厂督主官服。
“王八蛋!”程锦不管不顾,一拳头照着沈孤城的脸上砸去。沈孤城毫不反抗,顿时被揍得扑倒在地。
程锦有着满肚子的怒气,他整个人似乎在看到沈孤城的这一刻顿时燃烧了起来。他伸出脚,一把踩在倒在地上沈孤城的胸口上:“这两天你到哪里去了?我把郑寒和绣儿托付给你,就换来这样的结果?”
沈孤城被重重踩着胸口,脑袋落在了地上。
“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可靠的汉子,如今看来,简直瞎了我的眼!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们错信了你的结果!郑寒信你,结果郑寒死了!我信你,结果绣儿绣儿”他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了。
程锦狠狠踹着沈孤城的心口窝,嘴里恶狠狠地骂着,可眼睛里却不知不觉氤氲出些雾气来:“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你说要非郑寒不娶的?你看看这片地,这些砖郑寒的血肉都在这里,你闻见了吗?别装死!给我站起来!”
程锦蹲下身,一把拽着沈孤城的衣领,将人往上一提:“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这两天,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什么主意?到底有没有为了她们做过努力?”
沈孤城猛烈地咳嗽着,唇角一点一点渗出血丝。
面对程锦的质问,沈孤城露出一个扭曲而古怪的笑:“我想啊我这样无能,可还是想要郑寒活着我本来打算,若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来劫法场的我豁上命,把郑寒偷走就算没偷走,好歹我也是与她死在一处”
第338章 一夜白头(四)()
程锦听到这话,竟笑了出来。他的面容扭曲,笑声惨烈:“死在一处?我告诉你,你连死都没有脸死!起来!”程锦说着,把沈孤城狠狠一提,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你放眼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每一块砖缝里面,都有着小寒的血肉,你不是要与她死在一处吗?现将给她收好尸!”
沈孤城胸口似被巨石狠狠碾过,他双目赤红,看着这菜市口十字路口的方寸之地——小寒就死在这里,被五马分尸
程锦看着沈孤城,没有再说什么。他刚才一腔怒火发泄了出来,此刻竟觉得有些脱力。
他酿跄两步,往后退去。沈孤城就这么呆呆地跪坐下来,双手撑地,看着这一片血红。
程锦不去看他,连话都没有再说一句,也不知心中是不忍还是悲痛,干脆转身离去。他家里还有自己的妹子——已经两天没有说话,没有吃半点东西的程绣。
太阳,是入了冬之后,难得的毒辣。阳光像疯了一样毫无忌惮地照射在一片被血染红的地上。因刚刚处决过人,百姓们也忌讳这个,这日没什么人从这里路过。只有那些悲惨地被抓来当壮丁刷地砖的衙役们,还念念叨叨地嘴里说着什么,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
沈孤城就跪在那里,从天亮一直到天黑。
入了夜,临到宵禁了,皮匠铺子的老板,终于想起来关起铺子的门。他将门板子一页一页搬到门口,一边干着活,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不远处依旧跪着的那个人。
从晌午过后到现在,那人别说站起来了,就连动都没有动一动。
街的尽头,打更的锣声忽远忽近,皮匠铺子老板合上最后一页门板,又多看了那人一眼,最后还是拎着一盏灯笼走了出来。
“节哀吧小伙子。”皮匠铺子老板走到沈孤城的身边,将手里的灯笼放在了他旁边:“要宵禁了,可别被抓去蹲了牢。”
沈孤城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他面无表情,只愣愣地看着这片空地。皮匠铺子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站起身来走了。
他见惯了这样的生死离别,哪个被砍头的犯人还没有一两个为他的死而伤心欲绝的人?更有甚者,他还见过那犯人人头一落地,人群外头便有人以头抢地而死,里外两条生命,前后脚离开这人世。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孤城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灯笼。
宵禁一到,巡守京城的差役便成队出现,三五个拎着灯笼,一边闲聊,一边办差。
“菜市口今日刚斩了个人,那一块儿咱就不去了吧。”个子稍高一些的一个差役说道。
在他前头,另一个虽然矮些,可看起来却颇为壮实的差役,抬头斜视了那人一眼:“不去?若那里出了点儿什么事你来担着责任?”
稍高一些的那个差役立马闭嘴,不再说话了。
矮个子的借着灯笼的灯光,多看了高个子的差役表情两眼,然后邪邪一笑:“你当今日的那人是砍头死的?”
第339章 一夜白头(五)()
高个子微微一怔。
“今儿这个不得了,是前东厂总督来着。犯了欺君之罪,可没有砍头那么简单啦。”矮个子的有意吓唬高个子——谁叫他是新来的:“车裂之刑,听说过吗?”
高个子的脸色一变,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
“就是五马分尸!四肢加脑袋,统统绑上绳子,拴在马上然后行刑的将马儿的眼睛蒙起来,用鞭子往马屁股上一抽”
“老哥,别别说了”
矮个子的哪里肯放过他,见他果然被吓到了,顿时说得更带劲了:“一下两下,马儿哪里拉得动呢就这么一直抽马屁股,那犯人叫得啊嘿嘿,隔着半个京城都能听见!”
“没没死吗?”
“直接被拽掉四肢脑袋死的,脑袋掉之前一直是活着的啊!啧啧你老哥今儿也是头一回见到活生生车裂而死的。不过那犯人倒也硬气,除了叫唤,没有哭爹喊娘的。”
说到这里,另一人似乎凑热闹,上前说了两句:“哎哎,我可听说了。今日这犯人不是不想哭爹喊娘,是根本喊不出来。咱衙门的周大哥去瞧了行刑,说是那犯人脸上蒙着布,拉来的时候布上就染着血,说是八成被拔了舌头,免得行刑时候他骂得太难听”
高个子一听,顿时浑身打起了摆子。他脚下更慢了,拖拖拉拉不敢往菜市口走。
“啧,没了舌头”矮个子的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你说,是不是怕这犯人变成鬼之后,到处喊冤啊?”
“什么?”
“都说菜市口砍过的人里,难免会有大奸大恶或是平白含冤的人被砍了头,所以这里午夜据说有不少人见过那些没有影子没有脑袋的‘人’四处溜达”矮个子的那个差役似乎吓唬人上了瘾,说得兴高采烈地:“那些‘人’啊,见了路过的就要问:劳驾,您见着我的脑袋了没?”
“老老哥!”忽然,高个子的差役尖叫出声。
矮个子的那个被吓了一跳,他不耐烦扭头:“深更半夜的,叫什么叫!”
可他一回头,便瞧见高个子的那个,脸色煞青,哆嗦着手,指着菜市口那里。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往那边看过去——就在晌午行刑的那块空地中间,一个人似乎正跪在那里
“妈呀”
“什么什么东西!”矮个子的也被吓得不清,他往后退了一步,背碰上了那高个子,又觉得不能露怯。毕竟现在这一队巡街的人里,他资历最深。
“去去看看。”矮个子的用刀柄碰了碰身旁的人,差他去瞧瞧。
可惜,就在刚才他说完了那一番话之后,此刻已经没有人敢壮着胆子上前询问了。
“怕怕什么怕!没看见那人身边有灯笼,人也有脑袋吗!”矮个子的咽了口口水,说道:“快去!别啰嗦!”
被喊到的那个人,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果然,跪在那里的那个人,似乎是有影子的。
“我去问问”这人说道:“算了算了,问啥问,直接抓了走吧。”
第340章 一夜白头(六)()
“犯了宵禁,左右都得捉回去的,还要问啥。”这差役说完,众人觉得也是。
于是,这一小队人彼此打着气,壮着胆子往菜市口的那块空地上走去。
那跪在空地上的,自然是沈孤城。
“是是人是鬼?”一人走上前,狠狠用刀柄戳了戳沈孤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