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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岑彦看看大人,又转头看看那个姑娘,总觉得气氛有一丝诡谲。
未几,辇毂摆着盛大的阵仗回宫,威仪自不输御驾出行。众大臣及百姓们则再行跪拜之礼,恭送谢首辅。
人群中,只见苏妁偷偷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神望向那辇车的背影。
威则威矣,但上天让她重活一世,断不是为了再见一回家人历难。便是龙头锯角,虎口拔牙,这场仗她也输不得!
第三章()
和风徐徐;不仅将麦穗的馥郁香气送至远方;还将那卷了边儿的枯黄梧桐叶子吹落。
叶子上沾着几滴晨露飘不动;只簌簌的往田里坠去。那些露珠儿渐渐汇至一处;凝为一颗滚圆的水珠;晶莹剔透;倒映着尘世间的五光十色;和辛勤劳作的芸芸众生。
晨曦下,可见田间翻滚的千层麦浪,和越来越多的归乡面孔。
礼部侍郎赵大人的后府后院儿;这会儿门外正排着十数人的队伍,有男有女,都是些来应征短工的。
官宦人家的下人大多干得长久;有些娶了婆娘或是配了人的也不忍去职;便将那一年只一回的休沐机会放在秋收时节,既能帮衬家中的农活;也趁着天不寒不热正好处理些积攒的杂事。
只是久了大家都集中在秋收前后返乡;府里的活计便接续不下去断档儿了。故而各府才会在这个时候招些以旬为计的短工应需。
打眼儿往这不长不短的队伍瞧去;有一位姑娘却是极为特别。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朗溪县令之女;苏妁。
只见她脂粉未施;素净着一张脸儿,梳着个双丫髻,全然是照着霜梅平素的打扮来做。
自从那日见识了谢首辅的威仪后;苏妁就决定了;拿回那十册鹊华辞的动作不仅要快,更要稳!若是真如之前想的那般直接登门去讨,便是再如何将理由说的充分,也还是会惹人起疑。
搞不好这世都用不着等到两年后,便被人看到那几句要命的诗了。
是以,她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借着招短工的机会进府,总有些机会能摸去书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书偷走。
其实那些大人收下书也只是碍于礼节,根本不会真的抱去看,故而丢了也不易察觉。便是哪天真的去翻,翻不着,也只当是自己粗心放乱了。
满满的架几案,难不成谁还会为了不见一册书而去逐个翻?苏妁自认她爹的笔力是没这么大魅力的。
事实证明她这套如意盘算打得可谓是天衣无缝,因为这短短几日的时间,她已用此法子悄无声息的偷回去六册了。
若是今日这回再成功,那解除苏家的危机也就只日可待了!
“哎,你你这丫头这么瘦,能干什么活?”征工的大婶儿拎了拎苏妁那小细胳膊,像挑到一只骨瘦无肉的小鸡子似的,一脸嫌弃。
苏妁脸上讪了讪,之前那几家可没这么多事儿事。但这表情只一瞬就被一抹谄笑遮掩了。
“大婶儿,您别看我瘦,可我不怕脏不怕累,别人不爱干的活儿您都交给我!”
说完,她见那人脸上有了稍许踌躇,但还是不甚想成全的样子,立时又换了副可怜相,语中凄凄,眸下垂泪:“大婶儿,我家中刚遭了场大火,一家人死里逃生”
“行了行了,快进去吧闺女。”不待说完,大婶儿就带着宽慰之意轻拍了她后背两下,将她推进了院儿里。
道了谢后,苏妁便随着先前已通过应征的几人一并往里去领衣裳。她拿帕子抹了把险些滴下来的泪,顿时露出一副得志的嘴脸。
爹娘自小教导她不可扯谎,不过她方才扯的可不是谎,不过是扯了扯上辈子的遭遇罢了。
赵府的下人多,也分工细致,短工做的多是些粗活儿杂活儿。像伺候主子盥洗梳头更衣上菜洒扫整屋啥的,那些都是细使丫鬟做的,轮不到她们。
故而想要接近前院儿的书房,也着实不是件易事。
苏妁实打实的忙了半晌,又是挑水又是劈柴的,手都磨出了泡,却总也没碰上合适机会去前院儿一趟。
“小英子!”派活儿的大婶突然朝苏妁这边喊道。
这个化名虽说有些不受听,但苏妁倒像是突然看到生机般,大声应道:“哎,来了!”
派新活儿,便意味着又有可能接近前院儿了。只是当苏妁兴颠儿颠的跑至跟前,一脸期待的恳切聆听后,心中又一次遭了雷轰,空欢喜一场。
“小英子,你趁这会儿天还亮,跟着牛车去多拾些柴火回来!”
“大大婶儿,能不能换个人去啊,我手都磨出泡了”边怯生生的请求着,苏妁将两只手摊开,细嫩嫩的一双素手上粉粉的两个大包,看着都觉得疼。
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为重要的是她若接下了这趟活儿,这一个白天便算是耗完了!
她这几日总是日出而离,日落而归的,已是引得苏明堂极为不满,若是今日再偷不到书,晚上便要在赵府过夜,不然一但私自离府可就再也进不来了。她委实不敢想父亲明日会如何罚她
原以为扮扮可怜能获得点儿同情,可谁料之前还对苏妁有几分恻隐的大婶儿,这会儿却铁面无私起来。
大婶儿手持着根柴枝,毫不客气的往她手上抽了一下,气道:“你来时不是说不怕脏不怕累,别人不爱干的活儿都让我交给你吗!”
苏妁痛吟一声赶忙抽回了手,只得乖顺应下:“好”
戊京的南方有诸多山脉,加之夏秋雨水充沛,植被便也越发蕃庑茂密。昨夜的一场小雨,至今低洼的山间路上还留有一汪一汪的印迹。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嘚嘚”声,且后续声势磅礴,似有千军万马!
待那先行的声音越发临近了,才看到驶来的是一辆由四匹碧骢驹拉着的紫檀马车。
车身倒映在水洼中,可见装裹精致,繁贵严丽。车身前的辕座上除了驭车的马夫,还有位衣着华贵干练的精壮男子,车后还有数十护卫骑着高头青马紧紧跟随。
由此可知车内坐的,定是位王侯世家的贵人。
就在马车穿越山间的狭口之际,遽然两侧的山间有数十黑影蹿下!那些人统一的黑衣黑靴黑包头,还有黑纱遮着口鼻,显然是些曝不得身份见不得天日的家伙。
只见其中几人两两成双,手脚麻利的拉起数条荆棘绳索铺于地上!马车后面的护卫队根本来不及刹住正狂奔着的马儿,马蹄踩到绳索便长嘶一声径直翻倒!即便是第一条绳索踩空没被绊住的,也逃不过后面密密布设的第二条,第三条
除了铺设机关的几人外,其它黑衣人均目标肯确的直冲向马车!马夫倒似个训练有素的,见此状况心不慌手不忙,只下狠手猛抽了两下鞭子!
马蹄急踏,扬起阵阵沙尘,马夫身边的精壮男子起身一个腾跃!人就站在了舆厢旁的轓軜上,既而迅捷的抽出腰间一把绣春刀。
刀身锃亮,冷气森森,借着日头的金光,那如镜般流动着的灼眼光斑直闪的人眼要瞎了。
“大人您没事吧!”男子关切的朝舆厢内询道。
舆厢内很快传来一声沉着的回应:“无事。”
俄而,那声音又道:“岑彦,记得留两个活口。”
“是,大人!”男子得令便一个长跃,飞也似的只身扎进穷追不舍的黑衣人中。
外面是刀光剑影、血流漂杵的厮杀,舆厢内却是不动声色泰然处之。
能有如此气宇的不是旁人,正是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谢正卿!
只见他一张冷白的容颜静若止水,仿佛外界的打打杀杀只是勾阑中的一台戏般,丝毫不能让他有所动容,更莫谈惊慌。
想来此次出京路线谨慎周密,除了贴身护驾的锦衣卫外根本无他人知,为掩人耳目甚至特意购置了辆民间富贾的马车,却还是走漏了风声。
锦衣卫皆是尽忠于他的死士,训养严紧,断无可能做出卖主求荣之事。若说身边唯一可能被钻的罅隙
正想及此,眼前丝绸织就的幽帘蓦地自外被人掀起,一股子腥风顺着帘角袭入!
待那幽帘彻开之际,谢正卿手中已握紧了随身佩剑。虽依旧面色不改,但眼中狠厉之色已如实显露。
随着‘嗖’的一声剑身出鞘,那锃亮的寒光与他眸底的阴鸷相映衬,皆带着如饥鹰嗜血般的狞厉!
不出所料,掀起帘子之人正是进府多年的那个马夫。
马夫尚不知自己已被怀疑,赶忙解释道:“大人,是小的!您快随小的离开”
“唰——唰——”
不待那马夫将话说完,胸前已被谢正卿的宝剑砍出个十字花来!马夫直愣愣的瞪着双眼,不甘的看着眼前之人
忽地,他手中用力一掷!应着自身倒地,推反力将一枚鸽蛋大小的东西投至舆厢内!
谢正卿并未料到人之将死还会有如此动作,好在他反应迅捷出手及时,将剑身在眼前一横,便把那枚弹丸成功挡下!
熟料那弹丸并非是什么直击要害的暗器,而是一枚石灰脏弹!
他这横刀一劈非但未能将之阻下,反倒令那枚脏弹片刻之间炸为一团粉尘,渐渐在整个舆厢内弥散开来
第四章()
刀光剑影伴着血肉横飞;哀风刮过;卷走一片腥甜之气。
湫窄的山道;一个凌厉而敏捷的身影借着崖壁之势;翻飞于一众黑衣人间。窄袖舞动刀光灼眼;晃眼间已将那剑身挥舞数次;放倒了周身一圈儿的黑衣人!
先前坠马的锦衣卫们也早已翻身而起;手持绣春刀与黑影混战于一团。
锦衣卫毕竟个个都是功底深厚的高手,初时因着对方的突入才有些招架困难,但稍加调整便占尽了上风。虽亦有负伤;却是无一殒命,倒是对方的黑衣人此时已死伤过半。
将黑衣人逼至势弱,岑彦才大吼一声:“大人有令;需留活口;剩下的尽量活捉!”
闻言,只听得“咔嚓”一阵短促声响!锦衣卫们将刀柄反握;使得刀口调头以刀背示人;动作整齐划一!紧接着;他们便再次压向已越渐稀寡的黑衣人。
黑衣人渐显怯弱;频频后退;显然已知此战毫无胜算;只求多保住几条命留得从长计议。可奈何锦衣卫俨然一副死追猛打,不活捉不罢休的势头!
黑衣人越是节节败退,锦衣卫便越是凶猛的向前扑去
局势已定;岑彦便返回马车处;当他看到一身血污倒于地上的马夫时,登时激出一身冷汗,顿感大事不妙!
他先是隔帘高呼一声:“大人!”
稍作停顿,见里面并无任何动静,岑彦上前一把扯开幽帘!
舆厢内空空如也
山路蜿蜒深邃,两侧怪石嶙峋,一阵山风袭来,携着毫无善意的诡谲臾凉。
一侧的巨石下,坐着一个丰姿奇秀的男子,看似弱冠而立之间,身躯凛凛,骨健筋强。
他款款阖目而坐,不动声色,眉宇间自有矜贵风仪。
先前中了石灰脏弹之后,谢正卿已是双目暂失光明。马车里被石灰粉末侵袭,自是不能继续安坐于内。
离开马车后,又双目不能视,有下属们的保护虽不至令他再度受伤,但眼睛已是疼的厉害,稽延不得。在几支流箭擦身而过后,谢正卿毅然选择上山暂避。
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必须立即想法子清理掉眼中的石灰粉末。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