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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串金黄色的果实。“你泡茶的水是从哪里来的?不会就是那水坑里的臭水吧?”方多病望见水坑,顿时嫌恶地瞪着手中的茶水,“还是那窟窿底下的泡尸水?”
李莲花正在仔细挑拣茶叶罐中的茶叶梗,闻言啊了一声,“这是水缸里的水”
方多病噗的一声当场将茶喷了出来,“那书呆一不洗衣裳二不洗裤衩三不洗袜子,他弄来的水也是可以喝的吗?中毒了中毒了”他从袖中摸出一条雪白的巾帕擦了擦舌头。
李莲花叹了口气,“正因为他如此懒,你当他会烧水做饭、洗衣泡茶吗?所以这些水多半还是我原先楼里留下的那缸”
方多病仍旧龇牙咧嘴,两人正围绕着那缸水斤斤计较的时候,门外突地有人恭恭敬敬地敲了三下,“请问,大人在家么?”
李莲花和方多病一怔,只听门外有人大声道:“我家佘大人不知大人巡查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方多病还在发呆,李莲花啊了一声。
门外又有人道:“下官五原县县令佘芒,不知大人巡查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小远镇是五原县辖内,这个李莲花自是知道的,门外那位佘大人显是以为让师爷发话,里头的大人不悦,所以赶忙自己说话。
方多病和李莲花面面相觑,李莲花脸上露出谦和斯文的微笑,方多病几乎立刻在心中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咳嗽一声,“进来吧。”
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两位骨瘦如柴的老学士一穿青袍,一穿灰袍,怀中抱着一大摞文卷,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李莲花大为歉疚,连忙站起,请两位老人家坐。
寒暄起来方知这位青袍瘦老头姓佘名芒,乃是五原县令,那位灰袍瘦老头乃是师爷。听说有巡按大人到县内微服私访,两人立刻从县衙赶来。问及这位巡按姓名,李莲花含含糊糊地道姓花,佘芒暗自点头忖道:听说朝中有“捕花二青天”,其中姓花者相貌猥琐,骨瘦如柴,果不其然啊,只是衣裳未免过于华丽,不似清官所为啊。
方多病不知佘县令正对自己评头论足,问起两人怀中的文卷。师爷说:“这就是严家砍头杀人一案的文卷,当年也震动一方,既然巡按为此事而来,佘大人自要尽职尽责,和大人一起重办此案。”李莲花不住颔首,恭敬称是。方多病心中叫苦连天,却不得不故作对严家一案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不住询问案情。
原来,三十多年前搬来的这一家姓严,主人叫作严青田,家中有仆役四十,其妻杨氏,其子严松庭,管家严福,在小远镇买下十里地皮修建房宇,盖了庄园。庄园的匾额叫作“白水”,又称“白水园”。三十年前一日清晨,严家夫人杨氏携子驾马车狂奔离开白水园,严青田被发现身首异处死在家中,家中仆役逃窜一空,管家严福对所发生之事一问三不知,坚称应是强盗杀人。此案因杨氏逃逸,严福闭口不谈,且无旁证、物证及杀人动机,已成五原县积案。因此听说巡按大人要查此事,佘芒提心吊胆,只得匆匆赶来。
“严家之事我已大致了然,想请教佘大人一个问题。”方多病问道,“前些日子镇上一位叫阿黄的村民失踪,大人可有消息?”
佘芒一怔,“阿黄?大人说的可是黄菜?”
方多病道:“正是。”
佘芒道:“正巧昨日有人击鼓,说河中漂起一具男尸,仵作刚刚查验了尸体,乃是小远镇村民黄菜,溺水而死,并无被人杀死之痕迹。大人怎会知晓此人?”
方多病啊了一声,在桌下重重踢了李莲花一脚。
李莲花温颜微笑,“大人可知小远镇‘窟窿’之事?”
佘芒道:“‘窟窿’闹鬼之事早有耳闻,想是村民以讹传讹,子曰‘敬鬼神而远之’,故下官平日绝口不谈此事。”
这位老县令有点迂,方多病肚里暗暗好笑,但做官却是十分认真,“前些日子我命人挖了‘窟窿’,当时点了阿黄为我开路,又请一名身手不错的护卫,以及我这位李师爷,下洞一探究竟。”
佘芒佩服道:“大人英明,不知结果如何?”
方多病脸色一沉,缓缓地道:“我那护卫在洞下被一支铁箭射死,李师爷身受重伤,此时阿黄又溺死水中佘大人,此地是你的治下,怎会有如此可怕之事?”
他疾言厉色,佘芒自不知这位微服私访的巡按三句话中两句不实,乃满口胡说八道,顿时吓得脸色青白,连忙站起,“怎会有这等事?下下官实在不知这就这就前去查明。”
“佘大人且慢,既然今日佘大人登门拜访,我家公子想请教大人,不知大人觉得‘窟窿’底下发生的怪事,和严家当年的血案,可有联系?”李莲花道。
佘芒道:“这个下官不知。”
李莲花道:“‘窟窿’之中尚有两具无名尸首,观其死状,只怕也是死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正是严家血案发生之时。”
佘芒满头是汗,“尚无证据,下官岂敢轻下断言。”
李莲花一笑,“佘大人英明。”
方多病和李莲花多年默契,插口问道:“不知严家当年凶案之前可有什么异状?家中可有出入什么形状怪异、形迹可疑之人?”
佘芒为难道:“当年县令并非下官,依据文卷记载,似乎并无可疑之处。”
“那当年检验严青田无头尸首的仵作,可还健在?”李莲花道。
“那位仵作年岁也大,已于去年过世;严青田的尸首也早已失踪,要查看当年致命之伤,只怕已是不能。”佘芒苦笑。
李莲花啊了一声,未再说什么。
方多病等了半日,不见李莲花继续发问,只得自己胡乱杜撰,问道:“严家当年号称富贵,怎会落到如今严福以打铁为生?难道严夫人当真是杀夫携带所有细软逃走,没有给严福留下半点?”
佘芒道:“那是因为凶案后不久,严家着了一场大火,所有细软给烧了个干净,就此不复富贵之名。”
方多病又问:“那火是谁放的?”
佘芒沉吟道:“根据文卷上记载,那火是深夜烧着,只听白水园内轰隆一声,自严青田和严夫人的主院内喷出一团火焰,很快把严家烧得干干净净。即使是几个人同时纵火也不可能烧得如此之快,所以应是天火。”
“天火?”方多病问道,“什么叫作天”
李莲花咳嗽一声,“原来严家是遭到天谴,天降霹雳,将严家烧毁。”
方多病惭惭地摸了摸脸,原来天火就是霹雳。
佘芒和他的师爷两人诚惶诚恐,方多病和李莲花随声附和。在将案情反复说了五六遍之后,佘芒终于忍耐不住,起身拱手道:“时候已晚,下官告辞了,大人如有需要,请到五原县衙调派人手。”
方多病顿时大喜,“一定,一定。佘大人慢走。”
李莲花歉然道:“两位大人辛苦。”
佘芒连称不敢,和师爷快步离去。
等那两位老儿离开之后,方多病一屁股重重坐回椅上,“李小花,我看你我还是赶快逃走为妙。”
李莲花问道:“为何?”
方多病怪叫道:“再坐下去很快皇帝都要上门找巡按了,我哪里吃得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李莲花啊了一声,喃喃地道:“皇帝找上门不可怕,可怕的是”
他之后说了句什么方多病没听清楚,挤在他耳边问:“什么?”
“可怕的是——”李莲花唇角含着一丝温润的笑意,悄悄地道,“‘阎罗王’找上门来。”
“什么?”方多病一时蒙了,“什么阎罗王找上门来?”
“‘阎罗王’,就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的那一位。”李莲花很遗憾地看着方多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原来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你一点也没有听懂。”
三阎罗王
“听懂什么?”方多病瞪眼看着李莲花,“难道你就听出来射死‘黑蟋蟀’的凶手了?难道还能听出来几十年前严夫人为什么要杀严青田?”他心里半点不信,虽说李莲花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小聪明,但是依据佘芒所说的案情实在过于简单又扑朔迷离,何况又怎知那文卷里记的哪句是千真万确,哪句是信口开河?
李莲花摊开手掌,很惋惜地看着手心里的“伤痕”,“我什么也没听出来,只听出来严家姓严,‘阎罗王’也姓阎。”
方多病一呆,“你说——严家白水园就是黄泉府?严青田就是‘阎罗王’?”
李莲花叹了口气,“如果严青田就是‘阎罗王’,那么他应该身负绝代武功,又怎会死在他夫人刀下?难道他夫人的武功比他还高?”
方多病又是一怔,“这个这个自古那个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不小心死在牡丹花下,也是有的。”
“这是疑问一。”李莲花喃喃道,“撇开严青田为何会死在严夫人刀下,那‘窟窿’里和‘牛头马面’死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方多病嘿了一声,“这二人之中,必定有一个是‘阎罗王’。”
李莲花似乎全然没有听见方多病的话,继续喃喃道:“这是疑问二。再撇开严青田之死和尸骨的身份之疑,在‘窟窿’中失踪的阿黄又怎会淹死在五原县河中?”
方多病哼了一声,“你又怎知他不会受到刺激被吓疯自己去跳河?”
李莲花道:“这是疑问三。最后一个疑问,什么东西在‘窟窿’底下射死了‘黑蟋蟀’?”
方多病道:“你问我我问谁?这这些和‘阎罗王’有什么关系?”
李莲花很遗憾地看着他,就如往常看他的那种目光就像看着一头猪,“你当真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方多病简直要发疯,刚才那啰唆的佘芒把严家的故事说了五六遍,他当然字字句句都听见了,却又没有听出个屁出来。
李莲花非常惋惜地摇了摇头,“佘芒说,严青田的尸体被放在义庄,最后失踪了。”
方多病道:“那又怎么样?”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你莫忘了,严家并非没人,还有管家严福在。何况严家是在‘凶案’后‘不久’方才被火焚毁,一度它还是很有钱的。身为白水园管家,即使家破人亡、家财败尽也要留下看守故土的忠仆,严福却没有将严青田的尸身收回下葬,那是为什么?”
方多病悚然一惊,他竟然丝毫没有听出有什么不妥出来。的确,为何严福没有将严青田风光下葬?
李莲花身子前倾,凑近方多病身前,看着他震惊的表情,脸上带着愉快的微笑,“为什么严福没有将严青田下葬?可能性有两个:第一,严青田有问题;第二,严福有问题。”
此言一出,方多病当真大吃一惊,失声道:“严青田有问题?”
李莲花道:“无论是严青田有问题还是严福有问题,你莫忘了,他们都姓严。”
方多病骤然站起,脸上变色,“你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说”
李莲花在这时候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所以我说,我怕‘阎罗王’找上门来,你却不懂。”
方多病重重坐了下来,心里的震惊却尚未褪去,正要说话大大表示一番对李莲花推测的不信之情,突地门外笃的一声轻响,有人轻敲了大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