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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无边-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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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还是得继续托付你,替她守住这图册。”他一本正经问它,“小白兄,你可以吗?”

    白耳朵站起来,昂首挺胸,直视前方。图册从离开琅嬛后,就一直存放在这个岩洞里。旧友托付不敢相忘,它每天都会来巡视两圈,不是无惊无险到今日吗,因此它很有把握,表示绝不有负所托。

    紫府君赞叹:“小白兄义薄云天,是真汉子。我这个人和飞禽走兽一向有缘,如果他日有幸再见,那时候你应当修成人形了,我请你喝酒。”

    白耳朵点头,一人一狼退出来,紫府君虚虚设了个障眼法将洞口隐去,才回到他们暂居的洞府。

    崖儿见他空手回来,心头一紧,“图册呢?”

    他说还在那里,也很安全,“咱们暂且不走,放在身边不方便,等走时再去取。”

    崖儿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决定,但相信他总有他的道理。后来的相处,足可成为她一生咀嚼再三的回忆。如果说曾经的快意江湖是萧萧的青叶,那么这几天的耳鬓厮磨,就是缀在枝头的繁花。刀尖上行走的人,连生病都得看准时机,哪里懂得和相爱的人携手虚度光阴,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山中岁月精巧又从容地流过,他们每天揉着朦胧的睡眼,坐在冰天雪地里看日出。晚间用罢了饭,他带她徒步跋涉,踏雪寻梅。原来她不在的十几年里,后山上竟然玄妙地长出了两株骨里红1。艳如朱砂的花朵点缀苍茫的夜景,她在树下看了很久,看出一身雪野孤雁般的残痛来。

    他折了花枝,簪在她发间,就着月色看她,“可惜没有早点遇见你。”

    她轻笑,“别人花上三年五载才圆满的事,我们三个月就完成了。不要你苦苦追寻,我自己来了,多好。”

    只是太快,他没有说出口,捧住那张绣面,密密吻了上去。

    一个人不用自己顶天立地,好像会变得倦懒。起先崖儿还不时去山坡上观察五大门派的行踪,后来竟全抛到脑后了。也不知日升日落多少次,懈怠到连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时,才打算象征性地往山头上去一趟。

    平常都是焦不离孟,今天他却没有同行的打算,“快去快回,我给你烤獐子肉。”

    崖儿倒也没想那么多,扎起裤腿说好。待要出门,他忽然叫住她,眉眼含笑,为她理了理头发,“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今天格外好看?”

    她听了便撒娇,“我哪天不好看?不好看,怎么引你上钩?”

    他笑意更浓,两手从她肩头缓缓滑下去,滑过双臂,在她指尖缱绻一握,然后轻轻推她,“去吧,小心些。”

    崖儿心头徒然升起一阵凄惶,但每次短暂分离都是这样,怕惹他笑话,勉强压住了那分不安。

    走出山洞,腾身向山谷疾驰,几个起落后还回头望他。那道傲岸的身影立在皑皑白雪间,身侧林涛如怒,头顶日光正盛。他就那样无欲无求,不诽不愤,还原成了远古最初的模样。

第 59 章() 
山坡上有一处高高的凸起;恰巧可作隐蔽之用。

    崖儿潜过去;匍匐在巨石上;这么多天了;狼群一直轮换驻守两界山;如果五大门派的人还在;连她都要惊叹他们这次的耐力了。名门正派么;到哪里都是高床软枕,美酒佳酿,在这荒山之外枯守;时间一久不必她做什么,他们的军心自发就散了。

    果然,先前驻扎的营帐少了一半;但依旧有人不肯放弃。她凉声哼笑;“继续等下去吧,牟尼神璧永远消失了;你们也就没有指望了。”

    她退下来;远处的狼群还在戒守;看见她的身影;纷纷回头瞻望。

    她挥了挥手同它们打招呼;回去的途中猎了只兔子挂在腰间。归色匆匆;直到临近山洞才放缓步子。

    茅草屋下挂着的肉干,在朔风里悠悠摇晃,她把兔子放在灶台上;回身叫了声安澜;“我回来了。”一面拿匕首割个口子,将整张兔皮剥下来,自顾自道,“外面的人少了很多,想必是坚持不住,另想办法去了。”

    等了等,不见山洞里有动静,她仰脖又唤了声,“安澜?”

    这寂静忽然令她恐惧,她慌忙扔下兔肉跑进山洞,洞府是空的,他人并不在里面。

    她抚着额头,感觉心在胸腔里狂跳。单打独斗惯了,倒没什么牵挂,可后来他来了,在她适应了两个人相依为命之后,他一时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她都会惊恐不安。

    这大雪封山的气候,他又不会外出打猎,能到哪里去?崖儿定了定神,想起藏图的那个岩洞,也许是时候到了,他打算把鱼鳞图取回来,好向天帝复命吧。

    她又匆忙跑向那个岩洞,心里总带着一份希望,希望他在那里,只要见了人,一切都好说。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当初父母双亡时她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竟体会到了那时该有的痛苦,仿佛彻底被抛弃了,满心都是凄凉,满眼都是张惶。

    她深一脚浅一脚,在茫茫的雪域上狂奔。冰冷的空气填塞进肺里,整个心口都痛起来。渐渐近了,过了前面的林子就是。她在雪杉林里穿梭,不时震动树顶的积雪,在她身后大片砸落。

    穿过林立的树干,看见那个冰棱为帘的岩洞,刚想过去,发现山洞前的平原上似乎有个侧卧的狼影。她觉得有些不对,犹豫了下,脚程也慢下来。这时岩洞中走出三个人,为首的锦衣轻裘,外罩乌金斗篷,一身富贵打扮。可惜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看见眉眼之下罩着铸造精巧的面具,与白玉冠上金博山遥相呼应。扬袖一抛,画册落进身后随从怀里,那袖风高起,几绺垂腰的长发也随之飞扬起来,竟有种半正半邪,亦仙亦妖的味道。

    崖儿暗道不好,图册落进这帮来历不明的人手里了。她心里焦急,虽然衡量不出他们的实力,但也打算伺机突袭,把图册抢回来。

    这时有人踏雪回禀:“主上,未见岳崖儿踪影。”

    崖儿怔了怔,探出去的身子重又缩了回来。

    一个黑衣人请命:“属下带人扫荡雪域,挖地三尺,将岳崖儿找出来。”

    为首的那人却抬了抬手,长风隐约将他的声音带过来,低沉,但深刻,“万一紫府君去而复返,那就麻烦了。还是带着图册先回去吧,一个女人而已,不愁拿不住她。”

    那些人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晃眼的工夫,身形便飘出去十几丈远。崖儿在树林间静待了一炷香,如她所料,果真一个剑客又折返了,确定她没有出现过,才放心离开。

    她隐藏在草丛间,心里渐渐凉下来。他不在了,没有带走图册,结果这图册落进了别人手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脑子里乱作一团。他为什么不带上她,不带上图册?他就这样回去了,然后呢?打算怎么向上交代?

    她踉踉跄跄跑出林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那个卧在雪地里的究竟是谁?她害怕应证猜测,越接近时,反倒越不敢靠近。一点一点转过去,她的心都紧缩起来,浅灰的皮毛,耳廓一周是白色的白耳朵口鼻里涌出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积雪。他仅剩微弱的一缕气息,听到脚步声,耳朵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手脚顿时发麻,崖儿她爬过去,把它的脑袋搂进怀里。它靠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涌出哀伤,愧疚地呜咽了声。她知道,它还在为没有替她看好图册,觉得对不起她。

    “没关系,图丢了可以再找回来,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早晚要找他报仇的。”她一遍遍捋它的皮毛,低头紧贴它,“你怎么这么傻呢,打不过就跑,为什么要死战。”

    她的眼泪滔滔落下来,这么多年了,所有的磨难堆积起来重重砸落,快要把她压垮了。先是爹娘,后是狼妈妈,接下来是祖父。在她泰然准备服罪时,她爱的人放弃追缉她,独自回去领罚了。现在呢,她的老友为了信守承诺弄成了这样,她已经不知道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前世是怎样的十恶不赦,才换来今世一次又一次的痛失所爱。

    暮色渐起,她在昏沉的天光下悲鸣。狼群聚集在周围,静静看着。一头年轻的公狼上来嗅,拿鼻子顶了顶父亲,无法催促它起身,急得团团转。死亡的气息终于笼罩住狼群,它眼里涌出泪,然后蹲坐下来,对着升起的圆月发出凄厉的嚎叫。

    整个雪域回荡起狼的夜哭,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无尽绵延。崖儿抱着白耳朵的尸体枯坐了很久,直到新的狼王过来舔舔她的手,她才抬起头来。

    雪狼群是存在契约关系的,这样的示好,表示新的狼王会继承父亲的遗志统治狼群,同样也会传续父辈建立的友谊。

    崖儿在新狼王的头顶抚了抚,它有一双海般深蓝的眼睛,身形还没有那么强壮,但已有其父的气势和威望。

    狼群把白耳朵的尸体带到狼冢,这里有无数的坟茔,是狼群世世代代葬身的地方。新狼王亲自刨坑掩埋父亲,狼爪下的泥土混着积雪漫天扬起,它在混乱里无助地低吟,失怙的孩子实在可怜。

    白耳朵下葬了,它到那个世界做王去了。崖儿站在它的坟前,握着拳道:“我会替你报仇的,绝不让你白白牺牲。”

    雪域其实并不是只有一个出口,另一个远而且隐蔽,以前的几代狼王怕约束不了狼群,刻意把那里掩藏起来。现在她要用了,两界山外有伏守,不能冒这个险,只有从那里悄无声息地离开。新的狼王亲自把她送进那个洞窟,那是连通雪域和外界最直接的通道,不过不那么平顺,要费点周折,但绝对安全。

    洞窟很深,约摸有两三里光景,路上布满湿滑的青苔,必须扶着崖壁,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雪域的寒冷,在洞窟的前半截被放大了数倍,湿冷直往筋骨里钻,比手捧积雪凌厉得多。但到后半截时有所改善,再往前一程,逐渐听得见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了,她垂首看了新狼王一眼,“小三,你回去吧,后面的路我自己走。”

    是啊,接下来的路还是得由她一人走完,不单要报仇,要夺回图册,更要找回她的安澜。也许她的一生都要在这种颠踬和拷问里度过,但只要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她至死都不会放弃。

    小三停下步子,仰头看她,眼神有些依依不舍。崖儿蹲下来,在它脖子上搂了一下,“我很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父亲不会死。”

    它发出凄鸣,舔舔她的脸,悲而不怨。

    崖儿挥手和它作别,一个人擎着火把向洞穴深处行进。涛声愈发激昂了,迎面的空气中夹带着咸湿的气息。她灭了火把,夜的微光从石缝里照进来,一掌击碎堵住洞口的巨石,只听碎石落下去,略隔一会儿才得到遥远的反馈。洞口狂风呼啸,她扶着崖壁迈前一步,无垠水域闯入眼帘。猩红的一轮月亮堪堪悬在水面上,底下是恣肆的汪洋,水波层层赶赴着,掀起惊涛骇浪。

    这洞口镶嵌在临水的悬崖上,离水面约摸有二十来丈。往下看,壁面垂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腕上的跳脱至多悬挂到一半高度,再往下,就只能靠她见机行事了。

    鹰爪稳稳勾住山崖,她顺着丝线慢慢往下。长风从鬓边呼啸而过,垂眼一顾,正下方有礁石也有海水,必须找准水域才能跳下去,否则连命都保不住。跳脱内部的线轴和外壳摩擦,发出咝咝的声响,她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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