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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底下仰视她,“我不是什么上仙,只是个看守藏书的人。你窃了我的书,抓不住你算我技不如人,现在抓住了,既然好言相劝你不肯就范,那就怨不得我了。”他挑起春凳坐在一旁,抱着胸道,“你就在上面吊着吧,什么时候把图册交出来,什么时候放你下来。”
她气得直瞪眼,“紫府君就这么点手段,真叫我小看了你。”
他哂笑了声,“你先受住这份罪,再来同我嘴硬吧。”
人啊,有时候真是不自量力,留着她的小命,她来跟你叫骂,但若是稍稍一使劲,恐怕转眼就灰飞烟灭了。他在人间行走,谨遵九州的规矩,细想想,当初那条规矩还是他定下的,怕生州变成仙妖的乐园,普通的凡人会没有立足之地。自己的规矩,自己破坏了,往后还有什么颜面说话?于是他在处置她时,居然想不到其他手段,只有用这最老套,但最有效的方法。
崖儿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存亡,只要不是脖子悬梁,两条胳膊没什么大不了。
脚尖点不着地,也没有地方可以供她借力,她缓缓匀了口气,虽然关节拉伸酸痛难当,她还是笑着揶揄:“府君知道人间的酷刑么?之前的赤白大战,白狄人发明了一种手段,专门用来惩治红狄的女人。”
他不理会她,手法优雅地倒了杯茶,坐在桌旁静静等她告饶。
她笑了笑,自顾自道:“白狄的城墙很高很高,红狄的女将骁勇善战,可一旦被俘获,就会死得很惨。白狄人会用刀剖开她的小腹,掏出肠头,把人从城墙上推下去,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美人风筝’。仙君不想试试么,也许你动刀那一刻,我就如实招供了呢。”
可能是形容得太恶心了,纤尘不染的紫府君轻轻皱了下眉。
她笑得更婉媚了,“你不依不饶,一直追查到波月楼来,想必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了吧,难道以为这样的刑罚就能让我开口?”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用不了几个时辰你就会招供的。”
她的额上浮起了一层冷汗,人也有些恍惚了,但依旧是笑,“聂安澜,你不过如此。”
可就是这句话,触发了他的怒火。他霍地站起来,咬着牙道:“是啊,我不过如此!就是如此!你又是怎样?”
能把八风不动的紫府君惹得火冒三丈,她可能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她努力扬了扬头,缎子样的长发在灯火下划出一道柔绮的光,语气很无辜,“我怎么了?发乎情的,没有什么见不得光。仙君何必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又没有逼迫你,当时你不是半推半就,乐在其中吗。”
于是他的脸色更白了,颤抖着嘴唇道:“你”
“我也是,我也享受。”她吸了口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在下颌汇聚成川,淋淋漓漓滴落进高耸的胸乳间。她垂眼看他,满是挑衅的意味,“你真是毫不念旧情啊,总算有过那么一段”
结果被他无情地喝断了:“住口!”
小臂仿佛遭受巨轮碾压,肩头的关节也要脱开了似的,她在他的呵斥里咝咝吸着凉气,又换了个哀婉的声调央告:“安澜,你先把我放下来好么,有话我们好好说,用不着这样剑拔弩张。”
他的脑子全乱了,胸中的郁结汇聚成盾,左奔右突无法纾解。拿住她之前心沉似铁,咬着槽牙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可拿住她之后好像有些事又不由他说了算了。恨是真的恨,她一再提起那件让他羞于启齿的事,他不能回避,因为都是实情。他确实半推半就,也确实乐在其中,原本以为只是人伦,彼此心甘情愿的,没想到最后会成为巨大的枷锁,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悬在梁上一声声唤他,他烦躁不安,只得一再重复:“说出鱼鳞图的下落,我即刻放你下来。”
崖儿轻声哽咽,说他好狠的心,他充耳不闻,只是木然站着。起先她还巧舌如簧,到后来竟没有了声息。他抬眼看,那张面孔上覆了一层水光,大概无力招架,昏死过去了。
好得很,他愤然想,真是个硬骨头,宁愿断送两条臂膀,也不肯说出图册的去向。当真要让她变成残废么?他到底是个慈悲的人,对蝼蚁尚且有恻隐之心,她可以死在罪罚上,不能死在私刑上。
犹豫了下,他还是收回了缚妖索。梁上的人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急促喘了几口气,望他的双眼雾霭蒙蒙,说不清那泪是什么泪。
“我以为你不管我的死活了。”她嘴上说着,心里万分庆幸,还好他不绝情,否则这回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坐起身来,一个时辰的煎熬实在让她苦不堪言。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有一刻几乎痛到作呕。她想缓解肩头的麻痹,可是做不到,于是哀声叫他:“仙君,你替我揉揉好么?”
他站在那里,依旧眼波如刀。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既然铁了心要追讨画册,又为什么不逼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她等不来他,垂首坐了良久。渐渐感觉手臂能活动了,才勉强抬起来搭上肩头。平时轻易能做到的动作,现在却那么困难,动一动便又是一层冷汗。
索性不管了,她仰天躺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望江楼舞姬的衣裳本来就风情露骨,自乳下到肚脐这片无遮无挡,那雪白的皮肤对比踩踏得发乌的青砖,有种诡异妖艳的美。
她知道怎样才能叫他尴尬,怎样才能叫他慌张。抛开那本鱼鳞图,毕竟有过一次欢好,也算半个情人了。
一呼一吸,波涛惊人,她轻轻扭动一下,“其实图册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须的,毕竟我没有想过要去开启宝藏,偷它只是为了更好守护我爹爹的遗愿,所以还给你也可以。”她看见他匆促转过头,脸上冰雪逐渐有消融的迹象,不知为什么,心里隐约感觉欢喜。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这要求不难办到,仙君可要听听看?”
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如果不必伤筋动骨,对彼此都有益处。他望着窗外凄迷的夜道:“你原本是不配提什么要求的,但本君不愿大动干戈,你姑且说来听听。”
结果那双手像蛇,触到他的袍裾,从他小腿蠕蠕而上。
“昨天我的剑灵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她问我会不会生小宝宝,我起先觉得可笑,但后来又觉得难过”她一面说,一面仰头渴慕地望着他,那张脸在灯下焕发出迷离的光彩。柔软的身子如菟丝花,攀上岩壁扶摇伸展,然后一双玉臂从他腋下穿过去,驯服地贴紧他的胸膛,“你抱抱我好么,终归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不想我么?不爱我么?”
第 39 章()
爱?这个词听起来太遥远;也太离奇了。
她缠着他;同他紧紧依偎;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做法。彼此间确实有过那层关系;但琅嬛失窃后;他就再也无法心无芥蒂地看待她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企图心,为了完成计划什么都豁得出去。她说一夜夫妻,对;说得对,的确曾经共度春宵,那一夜让他脱胎换骨;尝到世间最美好的滋味。可是她走了;走了便什么都不剩下了,再见也只能丁是丁;卯是卯。
他推开了她;“以前没有爱;将来更不会爱。我以为岳楼主是个爽快人;不会拿那种不值一提的事来讨人情。”
她怔了一下;“不值一提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么?”
除了不值一提;还能怎么样?他无法爱人,爱了下场凄惨,抽仙筋断仙骨;灵根尽毁;那是怎样切身的一种伤害,为她不值得。
他慢慢摇头,“我奔走那么多路,不是来同你谈论值不值的。我只想找到四海鱼鳞图,那是天帝管辖海域的依据,你不知轻重偷了那画册,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
她静静听完,脸色惨然,“或许那是我的命。可是临死前能遇见你,此生无憾了。虽说我最初接近你的确动机不纯,但后来的一点一滴都是出自真心。”她说得掏心挖肺,这是她最擅长的。苏画教过她,要打动对方,就得先打动自己。这刻她觉得自己真是爱他的,既然爱他,那必定也要得到他的响应。
然而这仙君不好对付,吃了一次亏,恐怕没那么容易上钩了。他避她如瘟神,但这瘟神偏偏要上身。她把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绕着他转圈,他避到哪里她就追到哪里,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你那天为什么要叫我叶鲤?明知道那是化名,你还是叫了那个名字,因为你心里终究认定叶鲤是你的女人,是不是?”
紫府君说不是,“只是一时脱口而出,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她嘲讽地笑,“当真么?你两天之内从烟雨洲赶到王舍洲,是腾云了么?府君忘了自己立下的誓,凡九州地仙和妖,一概不得在生州地界动用仙术,你违背了誓言。”
他有些气恼,“我身负重责,必须尽快捉拿你归案!”
她哼了声,“我才不信,你是急于见我,在烟雨洲时离得那么近,却还是让我跑了,你不甘心。”
他说是,“我确实不甘心,不甘心被一个红尘来客如此愚弄,你分明是草芥子一样的人。”他说到最后,那两句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不过为了表现对她的不屑,好让她知难而退。
可惜了,崖儿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知难而退这个词。她更喜欢迎难而上,否则也活不到今日。
“你有没有发现,这半天你不曾自称‘本君’。”她狡黠地眨眨眼,“你说‘我’,没有高高在上,在你心里我不是你的弟子,更不是蝼蚁,是你的女人。”
你的女人这四个字让他极其尴尬,他忍不住想扶额,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他吸了口气,“你究竟要东拉西扯到什么时候?我问你图册在哪里,别再同我说那些私事了!”
他站在那里,虽然气急败坏,道骨仙风的模样与草庐茅舍也格格不入,但她看来就是养眼的,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调动她的胃口。
一样东西过于美好,会引发人的破坏欲。不论是不是因爱而起,发展到极致后,也许就剩下刻骨的残忍。她咬着唇,脉脉望着他,“天色很晚了,我今日不想谈论图册,就要同你谈一谈私情。你猜猜我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即便现在不爱,将来也会爱,要不要来打个赌?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收势不住了,比如感情。府君食髓知味么?你忘得了那天的一切么?”她咯咯发笑,“我最欣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
紫府君果然变了脸色,他的愤怒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困兽般低吼:“你给我住口!”
崖儿逞够了口舌之快,顺便也把他拉回了触手可及的距离。他确实很生气,所以虎口收紧,不给她喘息的间隙。她抬起两手伶仃挂在他腕上,轻轻的分量,吹口气就会散了似的,“要我死还不简单么”她用力助他掐紧她的脖颈,“就这样!”
可他却退缩了,她越不惧死,他反倒越有顾虑。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她终于重新喘上一口气,然后把那只手移下来,移到了心脏炽热跳动的地方。
“感觉到了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