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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月说:“这类地方轻易不见有的,没遮没掩滚过不知多少人在里面,谁去。”
我笑道:“知你惯是能挑的。我已让人先把里面擦干净放了凉榻,你若要去,再抬了那云母纱屏过去你睡一会子。”
陆明月想了想说:“抬去吧。”
我因命小子们叮叮哐哐地抬了,她又说:“放着吧。这会子不想去。”
到下午,店人来请膳,我捧着签子问:“老爷们、爷们都不回来用晚,你随便挑些?有想吃的没有?”
陆明月使纱巾子盖住眼,懒在榻上问:“姐姐,我们出去走走?”
我说:“怎么成?一个姑娘家,身边没个爷在,没得让别人欺负。”
陆明月一翻身,埋了脸闷声说:“不吃!”
我凑过去,将她拨了两拨,纹丝儿不动,遂坐在她身边说:“你别吃,我告诉你白景哥哥去!”
陆明月稍稍侧出一个鼻子,斜乜着我笑说:“我会怕他?”
我点头笑说:“你是不怕的。”她一个翻身,将头枕在我腿上,两根手指从我的手背一直走上我的肩。攀着我扬起身子,轻轻在我耳边说:“我们偷偷去你答应我,我就吃东西。”
我白了一眼说:“我怕的很!你就别吃。”便要挺直了身子走,陆明月抱住说:“好姐姐你疼我我待想回家瞧瞧呢”
我为她身世堪叹,不禁心动不忍,却又怕节外生枝,说道:“也不争这一会儿的等你白景哥哥回来了,老爷总要抽出时间——”
我话没说完,她已盈泪满眼,哽咽说:“那坟头也不知漏没漏,好不好,杂草有没有按时给除我还能吃得下什么”
我说:“那现在天也晚了,山上总是不得了。只往家去上柱清香你看”
陆明月跳下床,取了签子就点道:“莼菜黄鱼羹!姐姐不知,所谓“果中之荔枝,花中之兰”此语以喻莼菜,可见其味美。”
我见她喜鹊儿仿佛,兴地赤脚点地,忙取了布软睡鞋与她细穿。说道:“你这么就好了,敢情都是骗我的。”
陆明月望着签子说道:“姐姐说的,便是骗你,动了真,假也有限!再要一个素虾爆鳝,一碟芙蓉金菇,蜜汁火方、木郎砂锅豆腐、咸件儿、响铃儿、淡竹叶粥”
我说:“道是你不饿呢”
陆明月道:“是不饿的,除了那碗淡竹叶粥,都是为姐姐叫的。这几样都是南垣的名菜。尤其是那味蜜汁火方,先是用火腿雄爿上那块带皮的方肉,配上莲子、蜜饯青梅、樱桃、糖桂花、葡萄酒、冰糖、菱粉等,调制的汤汁稠浓,味美香甜,是极具本地特色的甜菜。姐姐定要好好尝尝。”
我说:“我有十个嘴也吃不下这许多,你不要卖乖,你需答应了都听我的,我才叫小子驾车去。”
陆明月连连道:“都听。”
我说:“那第一,只许回故居上柱香,除此哪儿也不去。”陆明月道:“就是这样!”
我说:“第二,不要久留,免得老爷回来寻不见,便不是老爷,是你白景哥哥,也是要鸡飞狗跳的。我也担不起那么大的责。”陆明月笑说:“自然如此。”
“最后,也都是同一件事。上了香就走,免得动情伤心。姑娘身子弱,经不起大悲大恸,便不为自己,也为心疼你的人。这便是我的意思了。”
第三十八章 生罅()
于是吃过饭;我使小子备了马车;载着我和陆明月往姜殊旧宅去。
南垣富庶;城中此刻正是喧繁之际。食肆酒楼前悬挂着万寿长春、五福捧寿、竹报平安、五谷丰登等各式花灯;灯光泼洒在被车马行人磨近光滑似鉴的路面;穿梭其中来往的人们都染了颜色;走至尽处;一转,转进暗巷子里,撇下一地花花绿绿;又被迎面而来的人穿戴上了。
个中穿插着香饮小贩的叫卖声声,和着远处滨姬河畔画舫游船里一时一阵儿的琵琶丝竹,天晚愈显繁荣热闹。
故宅叫做怀樨居;坐落在东君巷与龙门巷的交界处。门没锁;我随陆明月径直而入。算不得大,却仍夹一小园;正是南垣好景北垣重居的差异。庭中石幽草茂;台盆无数;依稀可见昔日之景。
穿门过院来到中堂;正欲推门而入;有人在身后叫住道:“谁个?哪里的?”
只见一个约么五十的干老儿站在后面。陆明月看见;笑着叫道:“婶公,是我。明月。”
老头儿还在发呆,又从倒侧房钻出一个中年女人。白润、微胖;看见陆明月;愣怔了一下,笑道:“噫呀!小姐回来了!小姐!”
三人欢天喜地。陆明月称那胖女人作婶子,那老头儿为婶公。
胖婶将我们迎入堂中,到了茶,说一晃两年,小姐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家里的仆妇都遣散了,这两年都是陆老爷使人定时把工钱送来,吩咐她二人照看房子,料理家事。
陆明月因问了山上坟事,老两口都说去的勤,一切都好。便要去收拾房子让陆明月住下,明早一起上山。我因说陆老爷来了,这里住不下一众人的,单放姑娘一人,老爷也不放心。说是暂且来探望过,改日上山,这才罢了。
上过香,陆明月免不了又落下些泪,伤心着缠绵难遣。我劝说:“走吧。”扶着她往外去,方出了门,后面胖婶抱着一个檀木盒子急急赶来叫住说:“小姐,慢一步!”
我二人停下,胖婶说:“早些年太太过去时候,家里正在乱,被那不良的下人趁乱摸走了这个。亏得老天有眼,遣散的时候,这两个人争贼赃,捅出了这个”说着打开来,只见拳头大一枚金掐丝镶八宝白玉圆月玉佩,一面内錾着琼宫玉阙仙山云雾,另一面镂着一个古朴的羲字,上面串着蜜蜡珊瑚珠,下面坠着两梳青流苏。
胖婶说:“说是从太太那屋的小格子里偷出来的。我估惙着,既然太太这么珍藏,想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就一直收藏着。人老了,险些儿就忘了,老天保佑!”
陆明月拈在手里,只是握绢拭泪。
我见这玉佩款式华贵大气,又是姜殊唯一留下之物,怕陆明月睹物思人,愁坏身子。便接过盒子,收了玉说道:“太谢谢婶子了!有婶子这样的忠仆,姑娘真是三生有福!”
胖婶见陆明月哭,也握着手同哭。我见天色阴霾,似有雨兆,四下寻停车在外的小厮,只是不见。便交代说:“姑娘,你稍待,我寻小子去,这一会儿,不知溜哪里偷懒去了。”
转到后巷,那小子可不是正在那里。我说:“让你在门口候着姑娘,怎么私自跑了?仔细我告诉爷捶你!”
那小子答:“生歌姐姐!怪不着我,那边来了几辆绿顶子,我见着秽气,赶忙给让了。”
我想,自来有惯例,凡莺姬外出,所乘车尽是绿顶红帷。陆明月是正经人家的闺秀,小子此举也无可厚非。便道:“那算了,下次别跑远了。”
来到前巷,怀樨居门前正站着几个怯懦懦的小丫头,不远处正停着一辆绿顶子。我因千万闪避仍然撞上,皱眉对那小子说:“你去和那车的老板说,怎么把这车停在我们小姐门口!还不赶紧驶开!”小厮得了命下车去了。
我慢慢往前面走着,只见一个人牙子和一个浓艳艳的妇人正在说话,“娘你看看,一个个眉清目秀的水溜溜儿的人才!”
妇人翘着掐丝金甲,把那几个豆芽儿菜似的小女娃拨转过来,掀转过去啧啧说道:“不行,这不行,小瘦马也还是马呢,这都什么我光给她们装身本儿都收不回来”因抬了头,对着陆明月道:“那个叫来我瞧瞧。”
小子正来到老板面前,高声吆喝道:“干什么,干什么呢!怎么弄呢!把这玩意儿停我家姑娘门前!还不赶紧的!”
老板摘了帽,赔笑说:“哟这位爷,对不住,对不住的很!您看,这不是车轱辘半路坏了么,就走,就走!”
又拉了那妇人一旁,压低声道:“唉哟我的娘,那位不是!那是有名姓人家的小姐!”
那妇人一甩手道:“你不是说有个昭君一样的人才么?哪儿呢!玩儿呢!撺地我隔了两条街远远儿地跑过来,院儿里还有事儿呢!要没有那样儿的,就别来了!没得白费劲儿!”
那牙人嘻嘻地笑说:“娘看你说的,那样儿的人物,一百个一千个里面能不能有一个呢!我要有了,还不留着自己了?”指指后面道:“您别看这些不起眼儿,放在娘那里培养个个把岁月,还不都是人才么!经娘一手带过的,那不都得是西施昭君?”
那妇人抱着臂,嗤地一声冷笑道:“得了,别卖嘴了。你就说你前儿说的那个神仙似得人儿,到底有没有影儿?若有,那些我当行善放着端茶倒水搓衣服,若没有!”哼一声撇手就走。牙子跟在后面道:“有,有的!说了一个前儿出了点差错,就这几日,准来!”
说着时,后面绿顶子的车夫已把车轱辘寻皮子缠了一圈,叫道:“载不了人了,只能拉空车过去换!”
领着小丫头子,三人说说搭搭去了。
胖婶因送我与陆明月乘了车往回赶,谁知行未及一半,细雨转狂,片刻雨若瓢泼,电闪雷鸣。也不宜苛刻小子冒雨驾车,只好寻了一处茶楼,避过人群开了个二楼的隔间听书避雨。
及至雨收,方才出了馆子。甫到客栈门口,便有人来责说:“怎么才回来!三爷正黑了脸寻人呢。”
未上二楼,远远就听见陆白景正在里面和小厮发脾气,“我寻了无数匝了!你说,去哪儿了?”
小厮打着磕绊说:“生歌姐姐说,说,只和姑娘出去门外溜,溜一圈”
只听“嗙”地一声巨响,似是什么被重重掷在地上。陆白景道:“要是人丢了,教你们一个两个都给我吃不了兜着走!”话落,里门开了,小子缩着肩从里面钻出来,说:“爷息怒,我这就去找!“
陆明月和我慌慌撞上二楼,急切里互撞在一道,我膀子碰在楼梯扶手上,疼地呲牙皱眉。
小子看见我俩,两眼放光,得了大赦,叫道:“爷!姑娘回来了!”
陆白景冷着一张脸一步迈出来,陆明月先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性儿已丢到西凉国了。低低说道:“白景,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爹呢?”
陆白景也不回答,吩咐众人道:“都下去!生歌也去。”
我点点头,作势转开。陆白景一把扯了陆明月进房。我急忙赶到隔壁屋,贴在墙上听动静。
幸得此屋是个套间,此处是我平日休息的地方,和陆明月的屋只差一扇薄拉门。
陆白景问:“去哪儿了?真够大胆的,天都黑了你看不见?”
陆明月说:“就出去听了一会儿书。”
陆白景道:“你一个女孩儿家,居然学着外面那些街汉跑出去听书?谁兴的主意?生歌儿吗!”
陆明月不敢回答,陆白景说:“我换了她。”
陆明月说:“别啊,是我要去的。跟姐姐没关系!”
陆白景说:“要她做什么?劝不住主子,留着也是白留着!”
陆明月道:“你气我就骂我,何必拿别人撒性子!”
陆白景滞了滞,压着怒意说:“你知不知道我出去找了多少次?你想没想过你这样一个女孩儿,要是遇见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