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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月羞怯收回手;攒起掌;偷偷去瞄陆白景,陆白景似乎若无其事,只是眼神飘忽些。
陆白华皱眉说:“如月,你要不要换一身衣裳?我担心”
傅如月说:“怕什么呢,这么些小子在呢。”
四个小子随两位爷骑马,姑娘丫头们一车,众人逶迤出发。
一路车水马龙,人涌如潮,相次壅遏,还未到地,就已缓慢难进。一个时辰的路,生生耗了一个半时辰方到。
众人落下地,果然满眼繁华。高及丈几的山形大花门,花门侧顶饰有仙娥针线、牡丹花、如意大元宝样等灯架,中间四朵团花书着乞巧东市四字。门旁内外共垂着八挂金绲边长流苏灯笼。
人头汹涌,面店门前咚咚敲着铜锣的小二、街头纺纱的妇人、结伴同行笑语的姑娘、坐在摊当吃面青年、携着孙子的老人、讨价还价的顾客、撑着花儿伞挑珠钗妇人、挑着木箱子游走的商贩,推车的杂役
满街水粉胭脂和着包子酸梅烧饼的混合飘香中,响着各式小贩吆喝声“包子类——”“锅儿,锅儿——”“来一来,看一看咯喂!”“喝茶吗客官——”叮叮叮叮远了又近了的铃声、扑通扑通木鼓子声、吱吱的哨子声
门内外一旁堆着五花八门的小商贩,糖果子、蒸膏、风车儿、吹糖、时蔬、刺绣、冰雪凉水、旧货、丝绸、洋胭脂、针线、编织、缝纫,玩具、焚香、纸花、凉席、木盆、桶、篮子、织布、织毯、绣轴;铁、铜、银的物件和饰品
左右两旁夹立着大商铺酒楼、绸缎店、茶行、剪刀铺、药铺、首饰铺、靴铺、皮毛铺、汇兑庄、瓷器及古董。各家都把招牌、幌子、货摊、桌椅往街心延伸,人们倒也乐得如此。
陆家人十分惹眼,傅如月便是个中翘楚。她满身贵气,一眼便知身份不低,然而贵族人家的女儿深居简出,这般抛头露面已是少之有少,更遑论如此招摇。因此不免引来几许揣猜的目光。
傅如月纵秉性骄横,终不乏烂漫天真。家中排行小幺,上面还有三个从仕的哥哥,傅老爷子故不曾在女儿身上用意教养,只混识了几个字,因此酿出了些无知自由态度。只由于是家中独女,算是掌上明珠,闻达之事又有哥哥们分担,故做的是招婿的打算。
恰逢陆守正人品称上,家正业大,两家又有亲,可谓合意之选。
陆明月一到地,就频频张望一家叫做香乌记的木梳店,因落下地,便欲将身前往。才走了一步,忽被陆白华一把拉住转了一圈。便是此时,一盆滚烫烫的汤水正泼溅在陆白华衣襟上,顷刻下摆全湿了。
陆白华肃着面色向陆明月厉声说:“看着些!”陆明月兀地一怔,陆白景、傅如月都去张望。
老板一面嚷骂伙计眼瞎了,一面急忙出来点头哈腰道:“呀,对不住,对不住,没瞧见”又对伙计叫道:“还不拿巾子出来给这位爷擦!”
陆白华忽然一转,眉宇又复温和,说道:“无妨。”
伙计持着巾子蹬蹬蹬跑出来,待要为陆白华擦拭,瞧瞧他一身华服,又望望自己的污布子,扎煞着手甚是为难。陆白华撇过一眼,淡淡道:“不必了。”
陆明月怯怯道:“二哥哥,对不起”
陆白景道:“张全,奉顺,去前面成衣店给爷挑一件合穿的衣衫!”二人应声赶去。
陆白景上前,插在二人中间,将陆明月护住半个身子轻声道:“慌慌的,做什么去呢?”
傅如月冷笑一声,道:“岱儿姠儿,我们去逛逛。”
陆白华转过身跟着傅如月去了。
陆明月向香乌记望望道:“我想去看看”
陆白景顺着瞧了一眼,说道:“你要买梳子么?”
陆明月羞涩说:“想看看”
乞巧佳节素有借梳传情之说,意为白首偕老。陆白景即时就明白过来了。因笑而不语。陆明月见他明白,反不能自处,嘤咛了一声:“不看了。”
我说:“姑娘,前面有糖画儿呢,我们瞧瞧去?”
陆明月抛了陆白景,和我朝前走去,远远看见陆白华递了一支糖花与傅如月,傅如月撇头不要,陆白华则又掏出一包蜜饯果儿来。傅如月瞥一眼,揪住一旁的香包左看右看,陆白华等了一会儿,似乎看见什么东西,钻进一家叫做长福陈记的店铺。
我笑道:“姑娘,你瞧,这月老系的红绳,我们一般人,还真想不到呢。”
陆明月浅浅笑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半点都不由人。”说着递与我一只糖花儿,笑道:“都是你喊着要来,来了,又尽去管别人的闲事去了。”
我接过那糖花,一口咬下去嘎嘣嘎嘣吃起来。陆明月笑道:“你这夯货,别人费劲做了半日,你一口就给销案了!”
我持着待吃待不吃,扭着脸道:“这不是做着让人吃的么?”
陆明月掏出手绢子为我擦着唇角道:“得了,你吃吧,已吃了。”
我应言下口。然而再吃,已不复方才的甜美,每一口,都仿佛是在做一件错误的事。
陆白华和傅如月又复和好如初,傅如月举着一只银制兔儿香囊,瞧了又瞧。我说:“这就不好了吧哥哥和弟弟抢”
陆明月打断道:“别胡说。”又问我:“你带着铜钱没有?我这袋儿都是碎银子小贩主都嫌费找”
我忙掏了银袋打开看,居然有两三百文,因笑道:“有呢!你收起来——”
话音未落,伴着达拉达拉一阵急速的马蹄,面前风来一道黑影,我手上被什么啪地抽中,钻心地疼。顺袋没了,我才反应过来,竟是有人骑马抢劫。
我叫道:“救命啊——!抢钱啦!”
我扬着脖子胡乱叫唤,那马匪已飞到前面去了。人群混乱起来,只听得前面傅如月叫:“啊——!”接着便是岱儿姠儿尖声大叫:“李德!张全!奉顺!王毅!”
我踮脚慌忙张望,熙熙攘攘的市集原本逼仄,哪经得起一匹马疯踏其中?人群为躲避疾驰的马,你推我掀开始拥挤、踩踏、人浪摇晃,前方已看不见什么。
我转过头,始才发现,陆明月捂着手,满脸苍白。我抱住她的手道:“怎么了?”手上湿湿热热的,我展开手,都是血。我叫道:“怎么弄的!”
陆明月摇头虚弱说:“别管了,找白景。”
第三十一章 设计()
人浪掀腾;几乎冲散我和陆明月。陆白华、傅如月、岱儿姠儿早已不见踪迹。张全、李德、陆白景更是不消说。
我用手绢为陆明月绑好伤口;拉着她欲往停靠马车处等待众人。晃晃荡荡竟不知如何迷了路;误到了乞巧东市的西门。待要返回;竟不知我们是从哪个门进来。便又沿途问人香乌记在哪个门;谁知同是一个集市商家;却也不是人人都是百事晓。商家尚且如此;路人亦不待言。连续问了许多人,走了很多冤枉路,终于摸回北门。
雪上加霜的是;马车不见了。
陆明月身上带伤,又走了好些路,此刻已是筋疲力竭。
我说:“我叫架马车;赊着先送姑娘回船上吧!”
陆明月捏着手忍痛说:“不好;我们被人盯上了。现在又有谁能信得过,万一遇着匪人绑了我们去;单要钱财都是小事;要那还能活吗?”
我思量此话有理。那马匪迟早不抢;别人都不抢;是分明早就瞅准了我们。而且;马车也不见了;料想事情并不简单。因道:“姑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明月道:“我们两个女儿家,断不能就这么呆在街上引人注目。为今之计;先找个僻静的地方安置吧”
我说:“那二爷三爷怎么找我们?”
陆明月想想;从鬓上抽出一根白玉梨花簪子,递给我说道:“你去和今日泼水的那家面店老板说,爷的妹子在附近等他,劳他若看见二位爷,传达一下消息,爷自会赏他。”
我说:“既这样,何不就在那老板那呆着?”
陆明月道:“又犯傻了,现在信得过谁?”
我便就陆明月吩咐的话,向那老板拜托了,才扶着陆明月在乞巧市集的周边当铺,将一对明珰换了一两碎银,寻了一家至简陋的客店,安置下来。
然后又使店家宣了一位小郎中,开了内服外用两味药。陆明月勉强吃了半个包子,用过药就因伤思困。我再三劝她去睡,她固不肯。
天渐渐暗晼下去,窗外露出一两点星子。陆明月支撑不住,只好吩咐我切莫也盹着,换着守夜才可。
我守在床边,为她拭汗扇凉。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焦急说话,我猛然惊醒。
悔不迭自己竟然睡着,但看见一切安然无恙,陆明月仍闭目深睡,方才缓释半分。
我竖起耳朵,静静聆听外面的动静。
有人道:“见过两个女子么?一个这么高,梳着两个垂髻,还有一个稍微高一些,眼睛大大的”
店家不耐烦道:“没有!没有!没见过!这晚了把人敲起来真是的”
我听着那声音似乎耳熟,又不敢确定就是陆白景。急忙爬在窗口朝下观望,街道灯火灰暗,看不见容貌,但那身形便是陆白景无疑。我欣喜正要开声叫唤,只听一旁陆明月叫道:“白景,我在这呢!”
陆白景冲进屋子,一眼就瞧见陆明月手上的伤,拉住急问:“怎么弄的?”
我说:“姑娘问我有铜钱没有,我拿了顺袋儿和姑娘正说话,就被飞贼甩着马鞭抢了顺袋儿。姑娘手就受伤了。”
陆白景道:“那怎么你没受伤?就姑娘受伤了呢?”
我气结待要问,怎么我没受伤你很失望吗?复一想,也是,为什么只陆明月受伤了?若是马鞭抽一下,断不至于
陆明月低低道:“不怪她,是他要抹我手上的链子我不许他使利物划的”
陆白景当时就愣住了,良久道:“早知这样,我必不要你收下这祸物”
陆明月笑说:“哪里就那样严重了呢,是我自己性子强,只是没攀住那顺袋儿,否则,顺袋儿也不予他的!”
我问:“爷,你是怎么找着我们的?”
陆白景扶着陆明月坐在床边道:“我们被人盯上了。车夫被人绑了丢在小巷子里,马也被偷走了!我找不着人,料想你一定回去等我,谁知等了半日也没有人,这才和张全李德进集市一家家问,都说没有。我只怕和你错过,又去等,便有白日那个面店老板和我说,你让他转告我就在附近。我和张全李德连夜挨家挨户地找,这才找到这里!”
我合掌叹道:“阿弥陀佛,好在我醒来的及时!不然岂不是错过了!”
陆明月斜睃我一眼,抿嘴笑道:“姐姐睡吧,我睡好了。”
我说:“爷来了,还睡什么,我们赶快回去吧。”
陆白景道:“我忙着找人,哪里顾着赁车了?也等明天吧。你睡。”
我见他二人情意绵绵,哪里敢睡,只是撑着六分精神闭目养神。
他二人这个柔情说,疼不疼?那个细语道,不疼。
这个说,我今日担心死了。那个说,我出事了,正好没人气你了。又问陆白华傅如月等去向,陆白景说不知去向。
我听了半会儿,昏昏睡去。心中顾虑,究竟未睡踏实,迷迷糊糊听见陆明月问:“今日我和姐姐前面去时,你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