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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知道傅挽为什么没觉着冷,也是特意在门口等着她的,只是见了她的面,才突然回过神来——这并没有什么用,他并不会安慰人。
皇城跟在他脚后跟上长大的小皇帝谢郁,从小就是个开朗得不像是谢家人的性子,需要他安慰的时候,只要稍给个笑脸,就能自个叽叽喳喳地接上话来。
但刚才,他等着人时挤出来的那个笑脸,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初次尝试失败的谢皇叔祖看了眼完全没有自己在“愤怒”的自觉的傅挽,突然伸手扯了下大麾的衣领,在傅挽疑惑地看来时,居高临下,略带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堂堂男儿,居然畏寒,也不嫌自个娇气。”
傅挽被他的眼神一瞧,怒气就跟打开了闸口一般,刺溜溜地都冒了上来。
她站定脚步,昂头瞪了谢宁池一眼,眼里就流露出来几分骄傲之色,上下打量着谢宁池,“衣兄,你除了我之外,一定没有别的朋友了?”
问句就如同陈述句。
不等谢宁池回答或反击,傅挽就立即顺溜地接了下一句,“因为按着你让人火冒三丈的眼神,旁人肯定都做不了你的朋友。”
这话一出,原以为谢宁池一定会针锋相对地再挤兑回来,没料到他盯着傅挽看了会儿,曲着食指弹了下她的脑门,“在我面前,生气了就像刚才那样发作出来,憋着能干什么?”
谢宁池在她被弹得微红的额头上按了下,“作为我唯一的朋友,我给你朝我发脾气的权力。”
傅挽被他的话震在原地,想要再笑的时候,突然就不知道怎么才能笑出来了。
她放弃努力,垮了肩膀,想说出烦恼。
纪氏不肯让她杀了赵氏,一是想偿清恩情,二就是怕杀了赵氏,赵氏家中的人将她的身份抖露出去,招了某些等着她,等着傅家大难临头的人的眼,将傅家的所有人都置于危险的境地。
赵家人并非都是赵婶,更不一定是此事的知情人。他们不想滥杀无辜,不代表别人不会在需要的时候赶尽杀绝。
但就算这样,想明白,衡量清楚其中的轻重利弊,傅挽心里那口气还是梗着。
但她要说,却突然发现,说不清楚。
她不能告诉衣兄,此事最死的一扣。就算他说了只有她唯一这个朋友。
傅挽垂了头,脸上的神色转过,抬起头来看向谢宁池,“衣兄,如果你欠了一个人恩情,你会用什么方式回报他?”
谢宁池迎着她的目光,不答反问,“你想要我用什么方式回报你?”
傅挽露出疑惑的神色。
“从你写信告诉我杨州城的事情之后,我就欠了你,之后的另一封信还有舆图,以人命总共算起来,我大概欠了你小半个杨州城,”谢宁池给她解释了,又问了一遍,“你想我怎么回报你?”
傅挽还真的认真想了下。
最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等抓到刘四之后,在你审问完他之后,能不能,让我给他灌点药?”
也不多,难受程度就比今日她阿娘承受的厉害个那么三五倍,完了之后还能保证他是活的。
谢宁池听得原委,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略一思索,就点头答应,又补充了一句,“不小心弄死了,我也帮你兜着。”
傅挽扬起头,在雪地里,抿着嘴朝他一笑。
第33章 些许爱好()
傅家两位爷天天往驿站跑;出入那位观察史大人的房间就像是出入自个的家一般。落入杨州城的人眼中,自然又免不了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傅挽被邀着去酒馆时,还正好听到那么一句两句。
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走在她前头的邱家四爷;缓步越过笑得有两分尴尬的邱四;径直上了楼,站到那两位正喝得微醺,嘴里漫无边际地说着荤话的酒客面前。
“我那七舅姥爷家小女儿夫婿的亲大哥的小舅子可就是在那宣眺楼里;那天可是亲眼见着了;傅六爷那可就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管不顾地就往那观察史怀里扑啊!那观察史不推拒不说;居然还顺势把人往怀里带,后来两个人独自在房间待了个把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那傅六爷的腿都要打颤了;下楼都需那观察史扶着”
酒客说得绘声绘色,好似自个就是在现场瞧着一般。
他唧两下嘴;正要继续享受着众人的目光诉说他的“见闻”时,就感觉到那目光里似有若无地加了些什么,让他疑惑的转头看去。
身侧站了个人;衣锦服裘;手里一把玉竹扇敲得随意;大而有神的眼睛正含着两分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酒客从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屁股跌到地上;尾椎震得生疼。
傅挽弯腰,握着扇子往他头上狠敲了几下,“我看你喝的这些酒,是全喝到脑子里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一脑子的水。”
那人被她敲得躲都没敢躲。
傅挽起身踱回到邱四身旁,看见他脸上有三分信以为真的神情,“邱兄,你不会也信了这些谣言?”
冷不防她打了个直球,邱四视线略略偏移避开,“傅六弟自然是铮铮男儿,便是偶尔有些许爱好”
“我有爱好?”
傅挽将扇子一合,站在酒馆中扫视了一圈,“罢了,谣言禁不住,我傅六能作为诸位茶余饭后的话题,也算是小有本事。只是我管不住诸位背后议论,诸位怕也管不住我背后下套,咱们谁的花样多,不妨日后再来见真招。”
她说罢,也不管邱四是何脸色,踩着咯吱响的楼梯就下了楼。
才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看见了从对面衣裳铺子里出来的谢宁池。
照面的第一眼,谢宁池凌厉的眼神就自然收敛,下了台阶要朝她走来。正好傅挽背后走出个醉醺醺的酒鬼,歪七扭八的步子站立不稳,往前一扑就要栽倒在傅挽身上。
这个“就要”,是因为谢宁池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了怀里,避开了那个倒下的人,也避开了随之而来的秽物。
傅挽松口气抬头,看着谢宁池正盯着那个酒鬼看,硬生生将神智不清晰的酒鬼看得缩到了墙角。
看了眼那挂着的牌匾,将那些胆敢在楼上探头探脑的人都瞪了回去,谢宁池才低头对上已经退开两步了的傅挽的神色,斥责的话就要紧接而来。
原先还以为她身为男子,只是娇气了点,没想到她居然连这等三教九流混杂的声色犬马之地都来,还完全一副熟门熟路,早就进出过数遍的模样。
“衣兄,”傅挽用热情洋溢的语调截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脸上挂着的笑看着就让人不忍心苛责她,“你这是来做什么?要买衣服吗?我正好认识这家的主人,他就在”
转身转到一半,傅挽才猛的意识到自个干了什么蠢事。
果然,谢宁池听到她的“内部优惠”没露出什么欣喜的神色,反而是皱了眉,“你就是与他来喝酒的?”
这话实在太像长辈在斥责晚辈,口气听着尤其像她上辈子早已过世的爷爷。
傅挽不自觉就挺直了脊背,回答得有些心虚,“这就是来谈生意大家都是这么来的你”
她说着说着更是扛不住谴责的眼神,感觉自己真是越说越像个不受管教的熊孩子,只能悻悻低头,一副“你要是忍心的话,你就骂”的无辜模样。
谢宁池还真想骂她,只是他惯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人没脸的行径,对小皇帝如此,对傅挽也如此。
周围隐隐在看的视线众多,且往来的人也不少,完全不复他在江平其他州所见的凄凉萧瑟,亦或是战战兢兢,出门都怕飞来横祸的低迷戒备模样。而如此截然不同的最大功臣,正垂着头可怜兮兮地站在他面前,担忧着被他责骂。
谢宁池的那点子怒气又不知道从哪个口子里泄了出去,只在傅挽的头上拍了下,“回去再收拾你。”
从措辞到语调,都有一股无可奈何的意味。
傅挽顺杆就往上爬,又问回之前那个问题,“衣兄你怎么来这了?若是缺了衣裳,可以让我府上的绣娘过去,不是我自卖自夸,我那些绣娘,可都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刺绣高手,保准能做出最合身的衣裳”
“我不缺,”谢宁池任由她叽里咕噜地说完了,才回答了她最开始的问题,“是我的披风,被你弄脏了。”
傅挽,“”
刚才一不小心,差点就回了句荤黄荤黄的“我用什么弄脏你的披风了?”
好在回神得快,立即就想到了昨天因为身高不够,撑不起大麾,后摆上拖了一层的雪渍,看着比掉毛的小狐狸还可怜。
傅挽偷偷舒了口气,“这种事,让下人们来就行了,衣兄又何必亲自”
话说到半道,傅挽就看见了个从屋顶上落下来的人,安静地跪在谢宁池面前行礼,又在她眼皮子底下突然就变成了两个脑袋?
傅十从天丑的怀里挣扎出来,抬起头就看见他六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脸没忍住,被看得一寸一寸地红起来。
一半是羞的,另一半,还有那么几分骄傲。
因为他六哥最初就想让扶琴抱着飞来飞去,但扶琴说她太重了,抱起来飞不动。
就只有七哥,仗着人小身子轻,硬是厚着脸皮让扶琴抱着他飞了好几圈,结果半路就因为手舞足蹈,害得扶琴摔了一跤。
于是,他和小九也没享受到过“飞”的感觉。
终于在今天,他被抱着飞了一圈。
傅十抿住嘴,用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得意伤了六哥的心,小脸看着都比平日里更严肃了两分,偏动作控制不住地朝着傅挽依了过去,“六哥,我发现账本里的问题了!”
他这边说了个好消息,谢宁池也从天丑带来的暗报中得了消息,“他们发现了刘四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章很瘦,但它小粉红啊总得有个苗头不是
群众的流言的功能是很强大
以及,皇叔祖要开始认识到日常生活中的六爷了
第34章 去光树村()
傅十找到的有问题的账本;是谢宁池让人从余持重的刺史府里搜出来的。
离去得仓促,这些已经成为空帐的账本就被余持重扔在了库房里。
没有付之一炬,大半可能是没料到他的私兵对上朝廷的军队会如此不堪一击;更没想到;杨州城会锁起城门,将他拒之门外。
但即使如此,这些账册看着也全无漏洞。
傅十小身子站在房间里;目光看向傅挽;“六哥说过,没有问题;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水至清则无鱼,能看着账本上的庞大数字;在可以偷偷拿钱的时候还不利己的人,早在能管账之前就被撸下去了。”
谢宁池的眼神转过来;傅挽拿扇子挡了下脸,清咳了下;“小十,接着说。”
可别再说六哥教给你的那些大俗话了!
“其实发现这个问题,还多亏了六哥之前救回来的那个小男孩;”傅十穿插着说了傅挽在城门口杀了骑兵就回来的那个小男孩;“他父亲来接人的时候;和六哥聊了一会儿,说到了他们在的光树村,哪里没有多少亩耕地;只能种植少量的粮食。”
傅十伸手在账本上的某一行上一划,“但是这里,光树村连续四年的赋税,都不比周围几个用良田的村子少。”
傅挽朝着他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