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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何苦还要对我们这些老家伙赶尽杀绝?”
听老者那文绉绉的用词,再看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读过不少书的人,而他这句话中所隐含的意义,更是让易离离恍然大悟:登云会之所以有如今的巨变,原来是新人赶走了老人,恶徒打跑了书生。这么说起来,父亲很可能就是被新的登云会所“赶尽杀绝”了,而这位老人,应该是当年和父亲同归一派的。
这一下不免生起同仇敌忾之心,可惜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缩在一个猪肉摊油腻的桌案后面,在心里暗暗打气。她如果略懂武功,就能看出那个手持长剑的少年招数朴实沉厚,虽然处于守势,却临危不『乱』,法度谨严;而登云会的教徒虽然攻势猛烈,但狠辣凌厉的招式难免『露』出破绽。果然没过多久,少年看准机会,长剑递出,把一名敌人的喉咙刺穿。
此后以一敌二,他就渐渐占了上风了,一名教徒眼见形势不妙,虚晃一招后,突然向那老者发起突袭。少年不顾一切地相救,在敌人的刀刃即将砍到老者之前,把剑刺入他的后心,自己却把后背亮给了第三名敌人。那敌人是一名术士,见此良机,口中念咒,扬手虚虚一推,少年的腰间立即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掌印,而他的人也跟着扑在地上。易离离远远看着那个掌印由红转紫,有紫转黑,一时间心惊肉跳。
少年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一阵子,终于不动了。术士毫不理会同伴的尸体,径直走向了老者。易离离心中焦急,却也没有能力上前相助。
老者看着少年的尸体,神『色』木然,敌人来到跟前也没有转头看他一样,只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杀死我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教主全力追杀我们这些老家伙,究竟图的是什么?他既然自称是神了,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些没用的凡人赶尽杀绝?”
“抱歉,我只管执行命令,”对方回答,“你死之后,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想。”
这句话说完,他猛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刚刚回头,胸口就挨了重重一剑。少年抛下剑,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这次是真的死了。
但少年毕竟伤重之后力道不足,这一剑未能致命。登云会教徒左手捂着伤口,不顾从指缝间泉涌而出的鲜血,想着老者举起了右手。他受伤也极沉重,勉强凝聚了几次真气,都没能催动法力。好在眼前这老者风烛残年、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法反抗。
就在这时候,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二话不说,上前扶起那老者,几乎是半扶半拖地拽着他走开。登云会办事,向来无人敢阻碍,像这样胆大包天的小女孩还真是罕见。他又惊又怒,刚刚凝聚的一点点真气又涣散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猎物逃走。
从那一刻起,和正在大陆上不知所措地游『荡』的安弃一样,易离离也踏上了真正属于她的命运之路。
第三章、神惘1、()
一场战争就好比两夫妻打架,假如双方都憋足了气要打,却偏偏始终没能找到由头打起来,就可能产生两种后果。第一种,这口气憋得太长了,以至于双方要开打时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就像腌黄瓜腌过了头,干脆就不打了,于是一场危机慢慢淡化,两口子带着别扭继续过日子;第二种,这口气憋得太长了,以至于终于发泄出来时就如同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两口子砸光了家里的锅碗瓢盆还不够解气,恨不能上房揭瓦下地挖基。
宁国和雒国就很像这样的一对夫妻。这两个名义上臣服皇室的实力最雄厚的诸侯国有时憋气、有时厮打、有时和谈、有时撕毁合约再翻脸,实在比夫妻过日子还要精彩得多。以最近这一仗为例,从双方嚷嚷着要打仗开始算,就已经剑拔弩张了三年了,等到终于打将起来,大家反而没了情绪,始终处于小打小闹的状态,一个月来并没有发生什么重大战役。
当然了,只要是打仗,无论多小,对百姓的生活总有着极大的影响,例如位于宁雒两国边境的土塘村。该村运气不佳,正好处在边境线附近,两国每次交兵,都会给村民们带来不少困扰。
比如这一天早上,当负责望风的小癞子发现远处尘烟大作时,立马回头扯着嗓子高呼:“来了来了!又来了!”
村民们立即抛下手里的活,冲回家里,很熟练地把值钱物品在地窖里藏好。老村长哼哼唧唧,拖着两面破破烂烂的旗帜走了出来,一面是宁国的,一面是雒国的,按照惯例,谁来了就挂谁的。
“今天该挂谁的了?”老村长仰起头嚷嚷着。
小癞子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绝望地惨叫一声:“『操』他姥姥的!两个国家的都来了!”
老村长傻了:“那我们该挂谁的?”
前方出现了一个村子。虽然在长时间的奔逃中已经有点『摸』不清方向,但边境线附近的村落就这么一两个,方仲仍然能判断出,这是土塘村。
身边的亲兵死的死,伤的伤,还剩下不到四十人,雒国的敌兵却有近百骑,双方兵力悬殊。方仲看着从坐骑嘴角流出的白沫,知道今天多半没活路了,既然如此,何苦再造成百姓的无谓伤亡。他一勒马头,打算从村外绕过,然后找个地方和敌人决一死战。亲兵们却并没有跟上,而是齐齐勒马,回头摆好阵势,打算以自己的『性』命拖住敌兵,帮助主将逃跑。
方仲心里一痛,但知道自己惟有顺利脱逃,才能对得起身后的死士们,于是狠抽一鞭,打马狂奔。没料到刚刚绕过土塘村,进入一片稀稀拉拉长着青草的坡地,没跑几步,坐骑的前蹄突然踏空,轰的一声,他已经连人带马摔进了一个陷坑。他的第一反应是完了,敌人竟能在这样偏僻的路线上设伏,难道是猜到了自己心地仁善不愿惊扰百姓?真有大智慧也。
但紧接着他又发现不对,该陷坑既不深也不宽,也没有埋藏尖刺木桩,不像是战阵所为,倒似乡村顽童的胡闹。他毕竟身具军人的素质,停止空想,看看坐骑在脱力奔跑后又经此一摔,已经昏厥过去。他无可奈何,决定先爬出陷坑再作打算。然而刚刚站起来,陷坑的上方就冒出了一个人头,惊得他赶紧手握腰刀,准备御敌。
定睛一看,才发现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敌兵,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乡村青年。该青年脸生得还算清秀,就是一双眼睛颇含狡黠之意,正在半是好奇半是纳闷地望着自己。
“居然还是个当兵的?”他嘴里嘀咕着,“怎么比乡下人还笨,愣往我的坑里钻?”
原来此坑就是这个青年挖的。方仲苦笑一声,正想回答,远处的马蹄声已经传了过来。青年脸『色』一变,赶忙跳了下来,从马的躯体下方抽出一块已经被压成三截的木板。他往木板上洒满泥土,举起其中两块,见方仲无动于衷,把眼一瞪:“喂!你以为我有三只手吗?”
方仲恍悟,忙把剩下那块举起,和青年一起托着木板藏身于陷坑中,心里祈祷着那些飞奔过来的马蹄不要像自己那么不开眼、偏偏踏到这陷坑上。幸好他运气还算不错,马队从距离两人藏身地点数尺的地方掠过,没有踏中。
等到马蹄声远去,两人都松了口气。那青年粗声粗气地问:“那帮人都是抓你的?”
方仲点点头,向他表示谢意,正想说明自己的身份,青年打断了他:“我对你是谁没兴趣,与我无关。你要是想感谢我,拿点钱出来就行了。”
史上索要谢礼者,大约找不出几个比这青年更直白的。方仲愣了愣,老老实实回答:“对不起,战阵之上,没有带钱。请问兄台如何称呼,等我回去之后……”
青年又一次打断了他:“算啦!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当兵的?就这样吧。”他挥挥手,在陷坑的侧壁上掏『摸』了一阵,取出一个形状古怪的物体,看起来像一个长长的木盒,两端却分别弯折出去一块,与盒身垂直。青年把盒子的一端探出地面,自己的眼睛贴在另一端,似乎在往里面看:“唉,被你们一闹腾,范二傻今天是不会来放羊了。还毁了我的盖板。”
方仲很是惊奇:“用这个木盒子能在地底看到地面?”
青年随口回答:“这不是木盒,这是我做的探地镜。范二傻放羊的时候,我就躲在这里面,看准机会抓他一只,然后……”
方仲瞠目结舌,此人花费力气挖了这个隐蔽的坑,又制作出如此神奇的探地镜,原来就是为了在羊倌放牧时偷羊。青年还在絮絮叨叨,忽然声调一变:“他妈的,他们又回来了,怎么没完没了啦?”
方仲紧握着腰刀:“雒国本来就铁了心要捉我,以便用我去威胁我父亲,动摇我军军心。”
青年收回探地镜,打量了他一下:“嗯,你穿的是宁国的军服。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多黑狗抓你一个?你爹又是谁?”
土塘村人深受兵患之害,向来将服『色』尚黑的雒国军队称之为黑狗,尚灰的宁国便是灰狼了。方仲也不懂他说些什么,仍然是老老实实地说:“在下姓方名仲,在军中领偏将职,是宁国镇南候、平南将军方惟远的独子,因遭到叛徒出卖,被诱入埋伏圈,所以突围至此。”
青年大张着嘴,看样子塞进一整只羊腿不成问题,直到方仲提醒他“这位兄台,我们是不是再把木板托起来?”,他才反应过来。两人重新举起盖板,青年小声抱怨:“你怎么不早说!要知道是那么大的事,我就先逃命去了。”
“是你不让我说的,说什么‘我对你是谁没兴趣,与我无关’,然后只顾找我要钱……”
青年又张了张嘴,这次没说出话来,等到方仲再请教“兄台如何称呼”时,他闷闷不乐地回答:“我叫安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土塘村的木匠。”
安弃这一年十九岁,已经在土塘村住了快三年。三年前,丁风把他从北谅山带了下来,自己却也身受魔教教徒的剧毒,不久之后就毒发身亡。安弃此前十六年来从来没有离开过北谅山半步,现在有家不能回,又担心着那莫名其妙的追杀,带着丁风剩下的财物东躲西藏,期间还被强盗劫走了金银,最后流落到了土塘村,看着这地方偏僻少有生人,于是暂居下来。在这个地处两国边境、刀兵不断的小村落,安弃老老实实做着木匠,三年来倒还的确无人『骚』扰。虽然此人本『性』难移,但年岁渐长,不再在明面上和人作对,暗地里玩些诸如挖坑偷羊一类的花招,在村里口碑居然还算不错。
不过人要是死了,那就什么口碑都没了。他刚才一时兴起窝藏了这个被追杀者,万没料到此人身份竟然如此重要。回头他要是被搜出来,多半要连累自己。想到这里,小木匠的脸又白了。两人对面而坐,心里都七上八下,方仲想的是宁死不可被擒,打定了主意,一旦盖板被掀开,就立即横刀自刎;安弃却在盘算,看来只能出卖对方以图自保了。
两人耳听得马蹄声四散在这块坡地上,敌人们纷纷下了马,四处搜索着,要找到这处藏身之所只是时间问题。安弃一发狠,右手悄悄移到背后,『摸』到了那里的一块大石头。如果能偷袭此灰狼,然后把他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