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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是她的『性』子好吧,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安星眠说,“像我这样‘说话酸不溜丢咬文嚼字’的,反而和大家略有些隔阂。”
“你还真是了解你自己。”冯老大哈哈大乐。
这时候正是黄昏时分,没有出海“做生意”的海盗们正聚在海滩边摔跤技击,虽然只是游戏竞赛,但每个参与的海盗都在不伤人的范畴内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无疑是因为雪怀青在旁边观看的缘故。安星眠还记得,刚认识雪怀青的时候,这是一个只会在脸上挂出虚假的礼貌微笑,却对一切都淡?然处之、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真正开心的姑娘。后来随着和自己相处渐久,她的『性』子也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而现在,在夕阳的映『射』下,她的金发闪耀着美丽的光芒,正在拍着手纵情欢笑,和胜利的海盗击掌相庆,和围观者们一起取笑败者躺在沙滩上的难看姿势,甚至从海盗们手里抢酒喝,完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爱笑爱闹的二十岁的女孩子。这一幕让安星眠只觉得内心一阵温暖安宁。
忽然之间,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不是应该放弃追究那一切呢?也许这样活着就挺好呢?他依稀记得,一年多前,当整个长门陷入空前的无妄之灾时,老师章浩歌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化解这场劫难,他也是如此劝说老师的:“千万别动这种荒唐念头了,皇帝要消灭长门就让他消灭,你跟着我去瀚州,我们可以开一个牧场……?”
是的,安星眠是一个有钱人,而且是一个聪明的有钱人。宇文公子势力再大,也不可能把爪牙布满九州的每一个角落,失势已久的天驱亦如是。他完全可以带着雪怀青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可以去瀚州草原?,可以渡海去西陆的雷州,隐居起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实在不行的话,哪怕就住在这个海盗小岛上也没什么不可以。至少在这里,两个人都过得很开心。
一个没有宇文公子,没有天驱,没有尸舞者,没有夺人魂魄的法器和萨犀伽罗,没有羽人和须弥子的世界……?安星眠禁不住陷入了某种憧憬。一年前,他也曾偶尔想过,生活是否太过平淡?了,难道自己真的要一辈子做一个生活寡淡?无味的长门僧,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一生?但接下来的一年里,种种险阻,种种挫折,种种生离死别,难免让他心生厌倦。是的,这一年过得很精彩很丰富,但精彩丰富的背后,是疲于奔命,是忧伤悲愤,是无可奈何。
真希望能抽身离开,逃开这一切的旋涡,而且……?生活也不会因此变得寡淡?无味,安星眠看着夕阳下雪怀青的笑靥,怔怔地想。
这天夜里海上下起了小雨,整座岛屿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中。安星眠睡到半夜醒来,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怎么就没了睡意,索『性』披衣起床,推门走出去。雨并不大,他干脆没有打伞,信步走到一块海边的礁石上,看着脚下翻?滚的海『潮』,傍晚时所想的那些事又涌上了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注意到,不再有雨滴落在自己身上,回头一看,雪怀青正撑着一把伞站在身旁,替他挡雨。他不禁笑了起来:“看来你也在我的无防备名单上,你都站了好久了我才发现你。”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儿来看海做什么?思考人生么?”雪怀青揶揄他。
安星眠接过她手里的伞,把她搂到身边:“你还真猜对了,我确实是在思考着一些这方面的问题。”
他把自己傍晚时所想告诉了雪怀青。雪怀青听完后,一直默然不语,让安星眠心里有些忐忑:“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想法,我是绝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不,我喜欢,我很喜欢,”雪怀青打断了他的话,“别忘了我是一个尸舞者,从小就习惯了孤独和清静。我只是觉得,那并不是你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
“是这样么?”安星眠很是意外。
“你不过是因为过去的一年里受了太多煎熬,才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雪怀青说,“但从骨子里来说,你并不是那种乐于抛弃俗世的一切追求清静的人。美酒、美食、音乐、诗歌、山水人情……?你喜欢的一切,都在这个热闹的九州世界里,而不在那个荒僻安静的九州世界里。多的不说,真的要隐居起来的话,你会舍得从此再也不见白大哥和唐姑娘?再不回地下城去探望那些河洛朋友?甚至于再也不和长门有所来往?”
这一番话问得安星眠哑口无言。雪怀青不说他还没有觉得,现在听完这一席话,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的确不是那种能抛开一切的人。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这些年长门的修炼,好像也没能起到纯净内心和摒弃欲望的作用。
他陡然又记起了几天前自己和冯老大的一番对话。当时他陪冯老大喝酒,冯老大喝了几大碗后,忽然开口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安星眠一愣,“我还暂时没想过,但如果我们在这儿打扰你了……?”
“别他妈放屁了!”冯老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知道我喜欢你们俩,依我的『性』子,你们在这岛上住得越久越好。别的不说,小雪在这里,那些可以一年不洗澡的狗崽子们居然都学得爱干净了……?但是你真能长住下去,什么都不管了吗?”
“这个……?”安星眠一时语塞,“我还没想那么远呢,住在这儿确实挺快活的。”
“那就抽空想想吧,”冯老大替他斟酒,“你们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迟早都得走。在我的岛上待得过于安稳了,腿脚会发软的。我知道你心里在意小雪,生怕事情不顺利连累她受到伤害,但是人活一世,有些事情越害怕就越躲不过,还不如鼓起勇气对着天大骂一句:去他娘的,老子干了。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有学问的话,但你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
安星眠当然听得懂,只是当时他喝了不少酒,酒劲正在上涌,没有顾得上去细想冯老大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连这位粗豪的海盗都能看出来,他不属于这里,那么自己脑袋里那些安逸的念头,是不是真的只是完全不现实的空想呢?
“不要想得太多,你每次想得太多的时候,总会做出不那么明智的选择,”雪怀青掏出手绢,替安星眠擦掉头发和额头上的雨水,“我还记得,在幻象森?林里,当我苦恼于是否应当继续追查看上去和我关系不大的义父的往事时,你对我说了一些话,那些话我一直记到现在。”
安星眠一怔,随即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而雪怀青已经?继续说了下去:“那时你对我说:‘撰写《长门经?》的觉者,把生命比喻成一道又一道的无尽长门。我们这些凡俗的生灵,就是要跨过一道道长门,得到最终的平静与解脱。长门僧的修炼,是为了得到这种平静,而你,也可以为了这样的平静而努力,那就是放手去做,做能够让你得到宁静的事。’”
“我确实是那么说的……?”安星眠喃喃地回答,已经?理会到了雪怀青的话中之意。
“所以,如果你真的抛弃一切隐居起来,你所能得到的,无非是表面的宁静,”雪怀青说,“而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不会平静的,那样真的很好么?至少我不那么认为。”
“那就……?容我再考虑考虑吧,”安星眠一声长叹,“人活于世,果然是步步艰辛呢。那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喊。声音尖锐凄厉,可以听出惶恐的情绪,并且显得中气不足。
“那是什么喊声?”安星眠问听力出众的雪怀青。
“他喊的是:有官兵夜袭!”雪怀青叫出了声,“快去通知冯大哥!”
两人连忙往回跑。此时海盗的四围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火光,那些火光来自于数十艘巨大的战船。这些战船把整座海岛团团围住,并且已经?发起了攻击。
海岛上『乱』作一团,睡梦中的海盗们纷纷惊醒,仓促地抓起武器迎?战,但这次所来的官兵显然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和周密的布置,在黑夜里首先用密集的箭雨『射』向敌人,海盗们不断中箭,死伤惨重。在强弓?硬弩的掩护下,官兵们陆续登岸,开始肉搏。
“怎么搞的,妈的!”匆匆爬起来的冯老大连上衣都顾不上穿,提着一把大刀赤膊冲了出来,“这些官兵平时和我们都有默契的,我也每年通过线人给他们进贡……?怎么会突然就撕破脸了!”
不过冯老大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在最初的震怒?和暴跳如雷后,很快冷静下来,并且判断清楚了形势:“不行,来的官兵太多了,不可能挡得住,快点上船突围!”
他又转向安星眠:“臭小子,你们俩跟着我,别『乱』跑!”
“我可以帮忙抵挡官兵……?”安星眠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冯老大打断了。冯老大伸手在他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显得十分恼火:“蠢东西!我们都是光棍汉子,你还得留条命守护好你的女人!再废话老子不如先一刀砍死你!”
冯老大的这一拍,安星眠当然能躲得过,但他并没有躲开。头被拍得生疼,更疼的是内心。他当然明了冯老大的好意,毕竟雪怀青伤势初愈;他也知道,官兵们来势汹汹,多加一个自己未必能起到什么用。但是眼睁睁看着朋友去送命,自己却躲到一旁,却并非他的作风,而雪怀青也绝不是那样柔弱怕事的弱女子。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雪怀青,发现雪怀青已经?扔掉了雨伞,十指缝间隐隐有银光闪动,那是她已经?用手指扣好了毒针。两人心意相通,无需多说什么,安星眠微微一笑,开始活动起手指关节。
然而就在这时候,又有海盗跑过来禀报,说出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船……?船底全都被凿漏了!所有船都在开始下沉!”
“这不可能!”冯老大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一棵树上,“我们在水下都装了防护网和机关刀刃的,官兵的水鬼哪儿有那么大本事,那么短时间里就弄沉我们所有的船?”
冯老大也只能嘴上骂两句而已。现实的状况是,官兵已经?攻入海岛,而海盗们的船全部被凿穿底部慢慢下沉,岛上的人已经?无路可逃,只能坐以待毙。
安星眠和雪怀青这一年来屡屡陷入各种险境,此刻倒也并不慌『乱』,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但冯老大却又拦住了他们。
“别白费力气了,”冯老大的声音很难得地显得低沉,“敌人十倍于我们,你们俩本事再大也不行,何况打劫犯案的是我们,和你们没关系,不必赔上两条『性』命。赶快进我的房间,床底下有一个应急逃命的密室,开启办法是……?”
安星眠想要说话,冯老大以一个坚决的手势制止了他:“别多说什么了,相处时间虽然不长,老子是真的很喜欢你们两个,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兄弟和妹子。要是你们也把我当成大哥,就听我的话。我必须和岛上的兄弟们共存亡,他们认我做老大,我就得和他们一起死,不能独个儿躲起来,你们俩却必须得保住『性』命。”
“我不能这样扔下你们不管!”安星眠喊了起来,“你们也是我的兄弟!”
“放你娘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