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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朝的北地干旱成灾,早已不见人烟,那是靳朝防守最为薄弱的一块国土,即便常年有重兵把守,但运输粮草和军用十分艰难,若是真被异族从此突袭,必然危如累卵。
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未与羌国开通水路,便是忌惮着他们虎狼之心趁虚而入。
羌国新国君初初继位,如今正是他江山动『荡』的时刻,想要与靳朝贸易往来稳固住商道命脉实乃情有可原,但白家作为靳朝世家,却为了自家利益竟不顾国土安危,这般贪得无厌,足可诛心了……
“原来谢大人来羌国也是受皇上之命么?”不知为何,叶秋嬗心里竟隐隐庆幸,皇上既然叫谢芝来查此事,那便是信任他,也就说明他们将来不会是敌对的关系,她也无需再对他三缄其口了。
谢芝却面『色』晦暗地摇了摇头:“我是因师父传信说羌国有古怪,才特地告假过来的。至于皇上知不知晓我欺上瞒下尚且不论,这封信却是一定要传达给他的,兹事体大耽搁不得,若是回京若被皇上追究起欺君之罪,我也认了。”
叶秋嬗听此心头五味杂陈,靳帝若是知晓他所忌惮的臣子是如此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不知他还会不会再心生间隙。
思及此,叶秋嬗决心回京之后定要将谢芝的赤诚之心禀明靳帝,不可让他再蒙受不白之冤。
她正出神间,耳边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秋叶,你呢?怎么会谎称养病却混入了和亲队伍之中,我都不计较被你的谣言诓骗白走了一趟江南的事了,你到如今还不肯对我说出实情么?”谢芝倚在梁柱上凝视着她,眸中似恼似怅,却异常明亮,仿若将万千星辰囊括其中。
叶秋嬗受得了他的漠视,甚至能忍受他恶言相向,但却最受不了他无奈妥协的样子,原本隐藏得很好的愧疚之心源源不断地冒出头来。
蹙眉,垂下眼,面带懊悔道:“抱歉,我不该瞒你的。皇上对你们谢家和白、孟两家有所忌惮,疑心是你们其中一家暗中与羌国新王勾结,助他夺得了王位。所以命我来羌地彻查此事。我也曾想过书信提醒你谨慎行事,但又怕被暗卫发觉反倒连累了你,不如便让你蒙在鼓中,一切照常反倒不会引皇上疑心。”
她一口气将憋了好几月的心事吐『露』出来,心头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说不出的轻松舒畅。
谢芝随她的坦白而面目柔和,片刻想到什么才星目微瞠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师父说他在羌地查出一个专门培养异族杀手的团伙,足有一百人,曾经刺杀过候世子的那个刺客也是出自这个团伙,如今刺客全部被剿杀,幕后之人却来去无踪……”
叶秋嬗秀目微瞠:“这么说,这个幕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那通敌叛国的逆贼?”
谢芝点头复又摇头:“是,但也有可能羌王便是那幕后之人,培养了刺客致使羌国内忧外患,他才好趁机弑兄篡位。”
他神『色』惆怅地望向虚空处:“可惜如今刺客全被剿杀,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不过你也不必忧心,如今我来了此处,定要把它查得水落石出。”
叶秋嬗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也重拾了信心,不管怎样,谢芝的能力她是相信的。
自然而然想到什么,冲他点头道:“羌国不比靳朝,你要多加小心。”
谢芝却是一愣,好似自密道冲撞了她以来,好久不曾被她如此温言软语地关切过了,竟没由来地心悸难平,局促地握了握拳,想遮掩自己的失态。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仿佛一个愣头青,傻得好笑。
片刻,才按了按自己胸怀处,眉眼含笑对叶秋嬗道:“不必担心我,我可是有护身符傍身的。”
“什么护身符?”叶秋嬗还来不及问,便见谢芝神『色』忽变,冲她屈指一“嘘”,而后纵身窜入漆黑的园林中。
叶秋嬗怀里的雪球儿也极有灵『性』地喵了一声,随主子而去。
叶秋嬗愕然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地静静听着,竟也捕捉到一丝风吹草动。
“今晚值夜的是天甲还是天乙?”她忽地出声问。
一道黑影骤然而至,俯下/身去:“回叶大人,是属下。”
叶秋嬗也不过瞟了一眼,便分辨出来了:“天乙,我夜里无觉出来散散心,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凉了,你带我回院子里。”
“是。”
天乙上前来,把住叶秋嬗的右肩,轻易便察觉到她身上散出的寒气,只愣了一瞬便急着要带她飞檐走壁。
“等等!”叶秋嬗及时叫停,“我实在冷得厉害,烦劳你将身上的斗篷借我披一披。”她出门太急没考虑周全,如今若不披件斗篷,再在夜风里飞一会儿,明早估计便爬不起来了。
“是。”天乙将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双手奉给叶秋嬗,他里头还穿着夜行衣,又有内力傍身,完全不必怕这羌地寒夜。
“多谢。”叶秋嬗顾不得男女之妨,将天乙的斗篷穿在身上,不消片刻整个身子都回温了。
真想不到,这仿佛木头人一般的暗卫也是有人的体温的。
她不由地打量起天乙来,看着他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形,若不是还能细查到清浅的呼吸,恐怕真成了一道影子了。
好好地一个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受人摆布,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
兴许是同为命不由己之人,兴许是夜『色』幽静引人沉思,叶秋嬗对眼前人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之心。
她踌躇半响,脱口问道:“你有名字吗?你未入暗卫司时的名字。”
天乙抬起头来,复又低下头去:“回叶大人,暗卫司便是属下的出生地,天乙便是属下的名字。”
叶秋嬗心惊不已,原来这些暗卫是从出生起便被暗卫培养长大,她却是孤陋寡闻了,片刻后复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这次天乙竟没立即答复,好似是在沉思,直到叶秋嬗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又开了口。
“属下应是十四岁了。”
十四岁?!竟比她还小两岁!
叶秋嬗看着眼前这个卑躬屈膝的黑影,怔怔无言。
十四岁,正是寻常少年意气风发、恣意快活的年纪啊……暗卫司究竟给予了他们什么,让这些少年人肯如此忠心为主,终日为他人而活……
第77章()
谢芝这厢的案子还没有半点头绪; 郡主那厢又闹起幺蛾子。
大清晨就有陪嫁侍女敲开叶秋嬗院子的门,扰得她连个回笼觉都睡不安稳; 顶着一脸倦意起身,还被那狗眼看人低的侍女指使了一通。
“邱使臣; 郡主昨夜被虫豸所扰睡得不大安稳,让您带人过去清扫清扫呢。”
叶秋嬗不急不缓地用着茶点,抬眼瞧了那侍女一眼; 心道自己这个使臣什么时候沦落成连杂役的活儿都要亲自包揽了?果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她沉着脸; 抬手朝身后的邱家丁勾了勾指吩咐道:“给郡主送几支驱虫香过去。”
那侍女一愣,立即朗声喝止:“邱使臣,郡主下令让您亲自过去驱虫,您这是要抗旨不成?”
正所谓有什么样主子; 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那侍女狐假虎威横扫一眼屋内的几人; 邱家丁个个魁梧高大守在叶秋嬗之后,当中的年少男子纤弱俊雅,瞧着就是个好欺负的; 明面上虽是个使臣,但一路到头都对她家郡主卑躬屈膝; 让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今日不过是让她带人打扫院子而已,她必然不敢违抗,侍女如是想。
叶秋嬗甚至懒得抬眼去看她耀武扬威的模样,抿了一口花茶,用绢帕掖了掖嘴; 才轻启唇道:“将这婢女带下去关在柴房中,三日之内不可送饭过去。三日之后若还不知悔改,再关三日。”
那婢女未料到如此变故,惊在当场,见真有人上前拿她,立即跳脚,质问起叶秋嬗来:“我是郡主的陪嫁侍女,你一个小小使臣凭什么随意打杀!”
此时,已有人擒住她双臂,将她压制跪地。
叶秋嬗站起身,踱步至门前,初阳映入窗内有些耀眼,她抬手遮了遮,逆光里俯身看向那侍女,柔声道:“就凭你目无尊卑、『性』刁欺主,还等什么?拉下去!”
两个禁卫立即应声,将那婢女拖了下去。
叶秋嬗被这茬子事儿搅得心情郁躁,见识了暗卫司泯灭人『性』的司制,如今对权贵二字极度厌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便活该受他们摆布,被他们颐指气使?!
越是如此想,越是心绪难平。索『性』对身后人吩咐道:“取几支驱虫香来,本官亲自去给郡主‘清扫清扫’。”如今既有人上门触她霉头,她不介意趁此教训教训那人一番。
到达郡主寝院时,门庭幽静,丝毫瞧不出有什么蚊虫侵扰的痕迹。
他们一行人还未入洞门便被两个马脸嬷嬷给拦下:“邱使臣,郡主如今正在里屋补眠,还不知何时能醒,还请您在此稍等,待郡主醒来再做清扫。”
叶秋嬗挑眉,几乎笑出声来,扯了扯嘴角佯装讶异:“哦?我怎么听说郡主因虫豸侵扰一夜未眠,还是让我的家丁快快替郡主清理了蚊虫,免得郡主补个觉也不得安宁。”
她说完也不顾两个嬷嬷的阻拦,就这么带着人公然闯了进去。
寝院里的白家丁都被这里的响动惊扰过来,纷纷上前阻拦,但叶秋嬗带领的可是大内禁卫,是能以一敌十的高手。应付这群家丁简直小菜一碟,毫发无伤地护送着叶秋嬗直入白若虞寝屋。
雕花门吱嘎一声打开来,此刻的白若虞发鬓松散、衣着简便站在门口处,一双杏眼有喷火之势。
“邱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硬闯本宫寝院!”
叶秋嬗却泰然自若地上下打量着她,末了大呼一口气:“臣是怕郡主被蚊虫叮咬破了相,所以才斗胆前来求见,如今郡主安然无恙,臣也放心了。”
“你!”白若虞怒指向她,“你不经本宫首肯便硬闯寝院,你不怕本宫将你告到皇上那儿去!”
叶秋嬗心想天高皇帝远,你怎么个告法?面上却做痛心疾首状:“臣一心担忧郡主安危,郡主却要状告臣,真是伤了臣一片拳拳之心了……况皇上只给了臣一个随嫁外使的职位,手中唯一的权利便是安排郡主的起居和妆奁,一路上,臣扪心自问对郡主也是照顾周到,不曾让您受半分惊吓。且到了羌地之后,您便是羌王的王后,一切自有羌国人照料,臣已算完成皇命,斗胆请问郡主臣何罪之有?”
她一番说辞清晰有力,直『逼』得白若虞张嘴结舌,敢怒不敢言。
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尖细刺耳:“好啊,原来本宫嫁到羌国来了便不受人敬重了……那邱使臣快些离去,本宫的事与你没半点干系,不敢劳累你了。”
叶秋嬗敏锐地捕捉到白若虞语气中的怨怼与颓丧。她一早便知晓白若虞并非心甘情愿嫁过来的。
但自进了羌国国都,见到国君如此重视之后,她的这点不甘似乎消减下去。而今日却不知为何怨气骤然暴起,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不怕传到羌王耳朵里生了间隙?
叶秋嬗大『惑』不解,抬头细细打量白若虞,对方唇『色』苍白,眼眶中布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