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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嬗的双眼终于从虫尸转移到她脸上,“我是身不由己,替人做事。至于是谁却是不敢告知你……那你呢?怎么会扮作舞姬混入和亲队,难道真应了娑老的那句话,怕嫁不出去,干脆自甘堕落了?”
叶秋嬗与枢密省的人混久了,也跟着调侃起她来,秦湘不屑地哼了哼,浑不在意。
“邱公子你有本事替人做事,难道奴家便没有这本事不成?咱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相煎何太急啊……况且想娶奴家的大有人在,奴家只是不想嫁而已,若真要嫁也只嫁……”
说到此处,秦湘未再继续,叶秋嬗立即抓住她的手追问:“只嫁给谁?”
秦湘娇呼一声,下一瞬便挣开了她:“邱公子想探奴家心事?门也没有!”她双手交叉搁在桌上,做出防备姿态。
叶秋嬗这才止了笑,“好了好了,不与你说笑了,赶紧说正事。你是因何而来?”
“邱公子,奴家与你一样都是受人所托,他是奴家的恩人,此行是被要求封口保密的,请恕奴家不能告知你了。”秦湘蹙眉正『色』道。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木桌,叶秋嬗的手刻意搁在桌面上,即使不碰秦湘,她心里头的话也准确无误地传递出来。秦湘对她可谓是毫无防备,对比起自己的心机,叶秋嬗实在有些惭愧。
她听她心里提起谢守义,也就是和亲队伍里的使臣之一谢三爷,又联系起白天时,秦湘刻意凑近白新柏的姿态,大概能够猜度出她是为何而来。
不禁诧异,白谢两家已水火不容到如斯地步了么?竟专门派人接近白新柏,是为抓什么把柄,还是为了打听什么虚实?谢三爷那处会不会也潜藏着白家的人?
叶秋嬗越想越觉得思绪混『乱』,秦湘见她魂不守舍,皱着眉开口道:“邱公子,你之前对外称南下养病去了,程大夫和谢大人还挺担心你,却原来是为了换身份做的幌子啊……”
一听她提起谢芝,叶秋嬗竟有些恍惚,以往每日都会听到的名字,如今算起来已有两月不曾提及。
记忆仿佛能随这两个字被悄然唤起,有蜜饯的甜味、清隽的字迹,绚烂的烟火和浅淡却挥之不去的愧意……
叶秋嬗对谢芝毫无保留的情谊是有愧的,她低头绞了绞衣带,半响问道:“谢大人还在京城?”
秦湘睨了她一眼,勾起嘴角道:“这我不知晓,不过临行前倒是听说他要启程去一趟江南。”
“……”
第71章()
和亲队伍只在小城停留了一夜; 翌日卯时,又整装启程。
过了荒地; 前头便是大漠,只有横穿大漠; 他们才能到达羌国。队里的羌国外使对此路极为熟悉,早在离京时便采买好了各类必备之物,再加上叶秋嬗又下令节扣粮食; 剩下的余粮足以让整队人安稳走出大漠。
干裂的土地逐渐被黄沙所替代; 叶秋嬗他们的座驾也由马匹换成了骆驼。骆驼无法拉动马车,所以连带郡主在内的几位贵人都亲自坐上了骆驼背。
‘沙漠之舟’行速不快,踏在黄沙里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
叶秋嬗眼见着前头的郡主已经吐了三次; 到第四回时; 终究是看不下去,吩咐禁卫给白若虞送了一支薄荷膏去,才终于让她消停了片刻。
沙漠里没有民居也没有客栈; 这意味着他们得随处安营扎寨,白日里烈阳如火; 到了夜晚气温却冻得人瑟瑟发抖。
叶秋嬗让邱家丁将箱子里的兽皮衣分发给众人,这是她在荒地从当地乡民手里购置的,这衣裳可比那些个华而不实的裘衣保暖多了,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残留着一股子恶臭。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保重身子最为紧要。郡主那处也由禁卫送去的,叶秋嬗可不想看她脸『色』。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的薄荷膏起了作用; 这回白若虞竟没有再挑三拣四,而是十分乐意地接受了她送来的兽皮衣。
帐篷扎好后,赶了一天路的叶秋嬗也有些头昏脑涨,刚准备更衣歇息,一名禁卫却上前求见。
“邱公子,方才逽依外使夜观天象,预测后半夜或起黄『毛』风,让属下来告知您随时做好避风准备。”
叶秋嬗颔首应下,心头却在叹息:难怪没人愿意出塞,连睡个觉都不得安宁。天底下恐怕只有她那去世的亲娘是个异数,竟对这大漠风光极其向往。受她影响,叶秋嬗在来之前尚且还保留着一丝新奇,来了之后连那点新奇也被生生掐灭了。
她口干舌燥,取出一壶清水涮了涮口中残留的沙粒,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青瓶,这是可以卸掉脸上花汁的『药』粉。可拿着瓶子犹豫了片刻,又将它放了回去。
现在卸了伪装虽说更舒适些,但万一夜里真起了黄『毛』风,她恐怕没有时间来抹上新的花汁……
思及此,叶秋嬗还是决定将就一夜,只将方巾沾湿简单地擦了擦身子便作了罢。
剩余的脏水也不敢浪费,全倒到布匹上将布都浸湿,沙漠中天干物燥,万一不小心走水,她还能用湿布自保。
忙完这些,叶秋嬗才解开外衣,『露』出里头的铜甲衣来。稍微松开两根绑带,她不由得舒适喟叹。
为了装成男子,又是在肩上缝假肩垫,又是在脚底装鞋垫,全身上下可谓全副武装,连女子每月必来的葵水也被靳帝赐了汤『药』,可延后数月……
想到此处,叶秋嬗眸光转暗。那抑制女子葵水的『药』必是极阴毒的,靳帝为了补偿她特地赏下一瓶子的解毒神『药』。而她在服用阴毒汤『药』时并未有任何抵触,兴许是对靳帝的所作所为已习以为常了。
于江山社稷而言,他诚然是个文韬武略皆属上乘的好帝王,但于她个人而言,却不是个好的上级。若能选择的话,她不愿效忠于靳帝。
可惜她并没有选择的资格……
叶秋嬗再次轻叹,裹着外衣直接躺到睡塌上。
这一月来,她没了茉香和冯妈妈的伺候,也照样能将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想,在叶府被娇养的日子恍如隔世一般……
想着想着便入了梦乡……
……
也不知睡了多久,叶秋嬗感觉有人在轻抚她的脸颊,脊背顿起一身冷汗。
蹭地坐起身,四周一片漆黑,狂风吹起帐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身处大漠之中……
不消片刻,外头便传来杂『乱』的呼喊声——“起黄『毛』风了!快收拾行李,往风暴外圈撤!”
叶秋嬗听得浑身一激灵,立即起身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捆在背上。
一个禁卫随后闯了进来:“邱公子冒犯了,逽依外使说此处是沙暴中心,需得赶紧往南边撤才可保得安全,属下几人使轻功带您走。”
叶秋嬗双目一凝倒是冷静,沉『吟』一瞬便吩咐道:“这里人多眼杂,你们慌张施展武功恐怕被怀疑身份,还是先观察情况再做打算。还有咱们的骆驼万不可丢了,你现在去牵过来,我们再一道走。”
那禁卫神『色』急躁:“骆驼已经跑了!”
“什么?栓的好好地怎么会跑了,何时跑的?”叶秋嬗大惊。
“就在半夜里,几十头骆驼应是感应到了沙暴,忽然激动失常,挣脱了绳索往南方跑了……我们只拦下十来头,还来不及去追其他的,便狂风大作起来……”
叶秋嬗听得目瞪口呆,竟不知该说动物天『性』灵敏还是该骂那逽依外使还不如骆驼靠谱了……
时不待人,叶秋嬗立即改了主意,吩咐禁卫除了水和粮食还有兽皮衣,其他一概弃之。剩余的十几头骆驼得拿去驮郡主的嫁妆,千里和亲,若是将嫁妆丢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大家齐心协力,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便将东西收拾妥当,一行三百余人,浩浩『荡』『荡』往南边逃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能依靠着司南辨别方向,周遭风沙叫嚣得越发狂妄,吹得人不可自抑地往后倾倒,叶秋嬗将脸蒙的严严实实,却仍能感觉到无孔不入的沙尘灌进了她的口鼻里,让她几乎快要窒息……
这不是叶秋嬗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却是她第一次感到生不如死的恐惧。这样濒临死亡的痛苦实在太难忍受,仿佛在遭遇凌迟一般,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方向,却还是要麻木地往前走。
走了大概有江海枯竭、天地相合之久,周遭狂啸的风沙逐渐微弱下来,叶秋嬗发觉自己能稍微睁开眼了。
环顾四周,同道而行的人都精疲力竭栽倒在地,有的反应过来,甚至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叶秋嬗取下覆面,抬起头来,目『露』惊艳,风暴之后,大漠的夜空繁星璀璨,比她以往所见的夜景都要绚丽。仿佛距离天宫近在咫尺,伸手便可摘得天上星辰。
她都佩服自己还能有闲心来欣赏夜景,待她看够了,低头便有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
“邱公子,小人粗粗清点了剩余的粮食和水,并没有丢失太多。但白使臣和谢使臣那处分别有十几名士卒被风暴卷走了……”
叶秋嬗神『色』瞬间黯然,半响才『揉』了『揉』眉间问:“骆驼呢?可有走失?”
“回邱公子,剩余的骆驼被小的几人拴紧了,没有走失,郡主的嫁妆也安然无恙。”
“嗯,你们做得很好,现在暂且下去休整片刻,我去见见逽依外使再做打算。”她镇定自若地吩咐完,兀自往逽依外使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几个有话语权的贵人都聚拢在一堆,其中白新柏神『色』最为疲惫懊恼,料想是头一遭亲眼见到自己的手下被天灾所害,内心必然惊骇不已。
对比他的失魂落魄,久经生死场的谢守义便淡然许多,还与逽依外使亲切交谈着。
“逽依使臣,风暴已过,我们该何时启程?那些走失的骆驼可能寻得回来?”叶秋嬗走上前去,询问道。
逽依是个典型的羌国人相貌,鹰钩鼻、卷『毛』发,致使叶秋嬗每回和他接触,都勾起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这逽依外使并不简单,他既说得一口好汉话,又会异族蛮语,所以才能留在靳朝当外使。
“大漠中的风暴来得快去得快,我们还是不要贸然动身,待天亮之后再启程。”逽依看着她认真道,“至于那些骆驼,恐怕早已跑到大漠尽头避难去了,要想找却是找不回来的。”
叶秋嬗听此,差点哀嚎出声,这意思大概是他们今后都要靠两条腿步行走出大漠了,简直晴天霹雳……
逽依见她神『色』难掩的颓败,十分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实不相瞒,我在京中待了十余年,这是成年之后第一次踏足故里,所以才估错了沙暴的时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实在抱歉。不过邱使臣也不要气馁,算算路程,我们也至多再走两日便可走到大漠尽头了。”
第72章()
诚如逽依外使所说; 大漠的气候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天亮; 依旧是旷阔无垠的沙海。
纯净的苍穹之下,和亲队伍又轻装启程。
接连两日的徒步行程是极为艰苦的; 郡主千金之躯,尚还能挪出了一头骆驼供她骑乘,叶秋嬗身为‘男子’便没这种待遇了。日落便歇、日出又行; 两日的行程走得她精疲力竭; 再无心去打探那几大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