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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香却抢先一步,拿了灯和笔,将她推进屋——“姑娘,愿望被他人瞧见便不灵验了。您还是自个儿放自个儿的。”
茉香将东西放下便出门去,弄得叶秋嬗失笑不已。
思虑半响,她才执起笔来,往灯面上写字。
先是“祈愿爹爹娘亲平安”占了一面,而后是“祈愿祖母、幼弟平安”占了一面;“祈愿妹妹们有个好姻缘”又占一面。四面的孔明灯只剩最后一面,她犹豫片刻,又写道:“祈愿自己平安顺遂”。
如此四面都占满了,叶秋嬗拿起来端详片刻,总觉得缺点什么,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忽地心头一动。
又蘸了墨,想找一个空白处,却发现自己写得太大,只好换了支小笔,在祈愿自己的那一面的边角上,虔心写上最后一个愿望——
“祈愿谢芝平安”
写完拿起来细瞧,又觉得写得太小,怕天上的神明注意不到,蘸了墨给它描了个边。
一边描,一边笑自己无聊,一边心里又希冀着:但愿羌国内『乱』谢家没有牵扯其中罢……
放飞孔明灯的时候,叶秋妙她们已经开始在园中吃着零嘴,赏烟花了。叶秋嬗放了灯过去,就听叶卓尔在院里的李树下大叫。
“祖母、阿姐,你们快看,有只孔明灯挂树上了!”
“哪里哪里?该不会是我们先前放的?”
有机灵的小厮迅速拿来了木梯,搭着上去将孔明灯取了下来。
“哎,这灯好奇怪,还画了画儿!”叶卓尔惊奇道。
叶家三姐妹都被他吸引过去,定睛一看,果真有画,映着微弱的烛光,却是一副白描图,勾勒了一颗杏树,画工传神,落叶飘然落下,其中有一片好似蝴蝶翩然飞舞,最终落到了一人的掌心里。
只画了手掌,并未画出全身,意境虽美,但寓意却不明了。
叶卓尔扣着脑袋,围着花灯转了一周,指着花灯背面惊喜道:“这儿写了字!”
三姐妹忙将花灯掉了个个儿,背面的字便呈现眼前。叶秋嬗赫然发觉是她最熟悉的那人的字迹,只有四个字
——秋叶平安。
不知为何,叶秋嬗竟鼻间一酸。
……
第二年,初春。
第70章()
位属西北的小城; 万物生长之际,风卷黄沙; 一路望去瞧不见半点花红柳绿。
此处常年地广人稀,土地干旱贫瘠产不出粮食; 年轻有力的早收拾家当离了去,只留下老弱病残的靠着耐旱植被还苟延残喘着。
烈日烘烤着荒山残壁,犹如置身于火炉之中; 一支足有三百余人的队伍声势浩『荡』向小城行来。
还未进城便被几十个瘦骨嶙峋; 肤『色』蜡黄的瘸腿老叟给拦下来。
“大胆刁民,竟敢拦住去路,你们可知吾等奉何人之命前来?”为首的士兵大喝道。
那群老叟可不管这些,哭喊着:“贵人们行行好; 赏俺们一点吃食罢……”因腿脚不便; 跪也跪不下去,横躺竖歪的都有,画面十分惊心。
然一路行来; 这一行贵人早已对拦路的乞儿见怪不怪了,十几个骑兵上前就是一顿驱赶。那群老叟终日食不果腹; 全无抵抗之力,吓得瑟瑟发抖之下,将怀兜里的物什抖落了一地。
“贵人们可要购买『药』材,这些都是俺们采的,全是百年一结的神『药』啊……”
定睛一看,果真是些旱地特产的『药』材; 不甚稀奇的苁蓉占多数,当然也真有个别罕见的良『药』。
士卒对此视而不见,正要再赶,便听一道低磁的雅声从身后传来。
“且慢!”
一着素『色』锦衣的少年从人群之中走出,身姿纤瘦但风姿如竹,风卷狂沙并未沾染他身,往上再看,却是戴了顶遮风帽,将脸部严密围住,只剩一双澈水无波的明眸。
光看眼睛像是个美貌的姑娘,但再观嗓音与身板却是个少年人无误了。
那群老弱病残见着他仿佛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拥而上,将自己怀里兜的『药』材全抖落出来。
少年看着满地的干『药』,吩咐道:“『药』材买下,换成粮食分给这些乡亲们。”
他在这支队伍里的身份好似是举足轻重的,那些士兵皆停下手来照做了。而后便听城门下一片喜极而泣,人多手快分了粮之后,终于让开一条去路,让这支队伍进城去。
长队启程,少年缓步回到队伍中心,在华贵的车辇前取下风帽,正是乔装改扮混入和亲队伍的叶秋嬗。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特地涂抹上叶秋妙特制的花汁,将肤『色』调成了麦『色』,眉形也换成了英气的剑眉。更兼她又有意模仿,举手投足之间活脱脱一个男子。如此一月下来,竟没有人质疑她的真身。
又或者说,碍于她的身份,他们不敢置喙。
叶秋嬗如今化名邱清,是和亲队伍中负责看管郡主嫁奁的使臣,她这身份虽没有官身,但论及财物却是最有话语权的一个,所以方才才能慷慨散粮。
这和亲队伍人员复杂,光是使臣便有四个,除她之外另三人分别是白家嫡子、谢府三爷和朝中的羌国外使。
叶秋嬗一见这队伍便立即明白了靳帝的用心,将京城几大有威慑力的世家全搁在一个锅里炖,互不勾结又互相制约,届时若真有『露』出马脚的,另外两家必定结群攻之。
不过叶秋嬗到目前还未见到与孟家相关的人,但看白谢两家来的都是有分量的人物,料想孟家也不会遗漏,只待日后见分晓了。
只是不知靳帝给他们画了怎样一个诱人的大饼,竟让这些人甘愿不远万里地随和亲队伍出塞去……
表面望去是个仅有三百人的和亲队伍,但谁又知其背后隐藏了多少势力呢?
叶秋嬗正出神间,车辇之内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邱使臣在外杵着作甚,前头拦路的刁民可处决了?莫不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不怕本郡主罚你?”
这刻薄刁钻的语气听得叶秋嬗习惯『性』地皱了皱鼻,说话之人正是那白家掌上明珠、如今的襄阳郡主白若虞。
这白小姐一直养在深闺,她们二人之前并未见过,初次见面还是在离了京城的路上,可这襄阳郡主就是看她不顺眼,逮着一处纰漏便是一通冷言冷语。究其原因大概从半月前说起……
那时他们一行刚入北荒地界,条件愈发艰苦难熬,粮食日用虽沿路补充还算充足,但荒地之后便是大漠,难免要提早节约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叶秋嬗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下令克扣日用,几个使臣都没什么异议,倒是娇弱的郡主最先唱起反调。碍于她的身份,叶秋嬗也无法强制要求,只得纵容着她。
可自此以后,白若虞好似越发看不惯她,三天两头挑挑刺儿、找找茬,若不是将她眼中的怨气看得一清二楚,叶秋嬗都以为她是识破了她的女儿身了。
身为靳朝世家中最尊贵的女子,自己的婚姻却成了君国之间博弈的棋子,细想之下,叶秋嬗都替她感到悲哀。
如此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被苛待的怨气也少了几分,平下心来,正准备回答,身后却传来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
来人未语先笑:“呵,妹妹你还不知,邱使臣方才在前头可大方着呢,平日里克扣咱们的粮食,全送到那群刁民肚子里去了。”
叶秋嬗转过身便瞧见那肥头大耳的圆脸盘子讨打相,邪邪笑着,可不就是随队送嫁的白家嫡子白新柏么,光看五官与白若虞丝毫不像,但凭这刁钻的『性』格也可断定两兄妹一个娘肚子投生的了。
白新柏怀里还搂了个蒙面女子,一身宝蓝轻纱堪堪裹住里头『露』肩『露』背『露』肚脐的异域装束,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凹凸有致。全队上下,只有陪嫁的舞姬才会做这打扮,这女子身份不言而喻。
“果真是个登徒子,连羌国国君的女人都敢碰。”叶秋嬗腹诽道,据她这一月所察,这个白新柏就是个空有野心的草包,成日尽想着吃喝玩乐,对此行也是怨气冲天。
对于白家竟派了个兜不住事儿的草包来送嫁这一点,叶秋嬗十分纳闷。她之前为了知己知彼,特地下令天甲天乙暗查了几次白家的动向,根据情报来看,她猜测白家的野心放在了靳羌商路之上。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十分确定。
叶秋嬗收回思绪,眼下她最紧要的还是先打发了这两兄妹才行。
“白使臣言重了,皇上爱民如子,最见不得便是百姓受苦,咱们身为和亲使臣本该替皇上分忧,为皇上恩泽百姓。况靳羌联姻本是修两国之好,最忌途中生出是非,我只是发些粮食给受苦受难的乡民便可让吾等安稳进城,白使臣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白新柏除了占着是白家的嫡子外,也是个没官身的白丁,是以叶秋嬗与他说话无需太过谦卑。这一席话里又是皇上又是靳羌两国,噎得白新柏哑口无言。
倒是他怀里的舞姬娇滴滴地轻笑出声,一双媚眼滴溜溜地睇在叶秋嬗身上,半响也不移开。
这笑声和这双眼睛有些熟悉,让叶秋嬗不由得想起一个熟人……
“邱使臣说的是,咱们的确该替皇上分忧。但我作为送嫁使臣也不得不提点一二,毕竟过了北荒便是大漠,此时再广发粮食,恐怕误了大事。”白新柏讪笑,强行辩解道。
叶秋嬗也不与他计较了,立即乖乖地颔首应是。
“那草民便先告退了,郡主若有什么要事,可遣人来唤草民。”她转身对白若虞道。
隔了半响,车内才传出一声不情愿的轻哼,终究还是碍于方才那番说辞,就此放过她了。
叶秋嬗直起身,与白新柏擦肩而过,并未错过他身旁舞姬意味深长的眼神。
是夜,和亲队在城中暂歇。
因叶秋嬗的慷慨散粮,当地乡亲主动腾出了房屋供他们休憩,这些村舍都是凿在山壁上的洞窟,里头相当宽敞,他们三百余人住下来还绰绰有余。
叶秋嬗与她的‘邱家丁’占了一个洞窟,十六个人个顶个的高手,都是靳帝派来保护她的禁卫。守卫如此森严,一路行来却并没遇到什么意外,弄得叶秋嬗都有些懈怠了。
她虽心境有变,但十六个禁卫却不敢懈怠,一进洞窟便各人分站一角,负手而立将整个屋子严防死守,别说刺客了,恐怕半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叶秋嬗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缓步跨进屋子,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倒转回来吩咐道。
“今夜若是有个举止异常的女子来找我,你们可放她进来。”
“遵命!”
……
不过半夜,果真不出叶秋嬗所料,禁卫将一个鬼鬼祟祟的蒙面女子带了进来。
此时,她正在研究堆积在桌上的『药』材,手里拿了个通体萤绿,像是蝉虫却又生了一双透明羽翅的奇怪虫尸,仔细端详着。
看也不看来人便开口问道:“你说我将这些『药』材都送给程大夫,他老人家会不会高兴得翘胡子?”
蒙面女子瞪着一双媚眼,取下面纱,赫然便是枢密省中最不拘一格的秦湘娘了。她也懒得客套,找凳子坐了下来,张嘴就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叶秋嬗的双眼终于从虫尸转移到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