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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冰的玻璃墙; 改用浴帘做隔断。
那浴帘很高,几乎和天花板齐平; 底部离地面大概三十公分,林幸站在后头洗澡,正好露出一截小腿。
徐溪晚因着给林幸放衣服; 离置物架稍近了一些,那么随意的一瞥,浴帘后面那段赤|裸着的小腿正好闯进她的眼睛里。
少女的腿纤细曼妙,雪白娇嫩的肌肤被高温水汽蒸腾出一层淡淡的粉色,并不十分明显的小腿肚子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将落未落,清新得好像夏季清晨的池塘里,沾着露珠的荷花。
手艺最精湛的雕刻家,用最上等无暇的玉石,也雕刻不出这样绝美的艺术品。
浴室里的温度似乎有点太高了,徐溪晚喉咙微微发紧,眼眶灼热。
她这时应该马上离开,可她两腿像灌了铅,一步也无法挪动。
“晚晚你还有事么?”林幸久久没有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觉得奇怪,于是开口问了一句。
徐溪晚浑身激灵了一下,眼睛也立刻清明起来,浴室的温度高得离谱,她却出了一身冷汗。
“没、没事了。”徐溪晚难得有结巴的时候,她当初接手徐家时都能面不改色波澜不惊,此时却意外地感到惊慌失措,她跌跌撞撞地打开浴室的门,几乎是逃出去的,好像浴室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着抓住她。
徐溪晚浑身的肌肉像石化了一样,一步一顿地远离浴室,机器人似的僵硬,连正在做饭的保姆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赶忙擦干手上前,关切地问:“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徐溪晚面色泛白,双唇紧抿,眼神晦暗不明。
她的双手握成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很快渗出血迹,却完全不觉得痛。
“王阿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徐溪晚才在保姆担忧的目光中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还有工作,中午不吃了,待会儿小幸出来,你让她吃完饭自己去睡觉。”
“哎、哎,徐小姐,您真的没事么?”保姆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徐溪晚没有回答,她身形略微有一瞬间的晃动,很快稳住,一言不发进了书房。
……
林幸一个星期都没能痛痛快快洗一个澡,于是回家之后的第一个澡洗的时间有点长,她吹干头发,穿着拖鞋走出浴室,在家里四处找了找,都没有找到徐溪晚人在哪里。
“阿姨,晚晚她出去了么?”林幸问。
“哪儿啊。”保姆笑着把菜端上桌,“徐小姐说她有工作要处理,中午不吃了,让小幸吃完饭就赶紧睡觉。”
“不吃午饭怎么行呢?我去叫她。”
“可千万别!”保姆拦住林幸,“我刚才看徐小姐那脸色,哎哟可不得了啊!说不定是什么紧急的工作,非马上解决不可呢!小幸你还是先吃饭再说吧,徐小姐的饭菜我给她保温着,她处理完工作随时出来吃就行。”
“好吧,那谢谢王阿姨了。”林幸一听徐溪晚有棘手的工作,一面坐下吃饭,一面狐疑,刚才回来的时候晚晚明明挺轻松的,没听说她有什么工作要处理啊,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既然徐溪晚都这么说了,林幸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吃完饭,独自一个人去睡觉。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被褥和枕巾上都带着林幸熟悉的味道,她实在太累了,差不多是脑袋一沾枕头,立马就睡着,她没有关卧室的门,窗户也打开了一道缝,空气对流,夏日午后的清风从窗外吹进来,凉爽又舒服,林幸闭着眼翻了个身,很快陷入深睡之中。
而徐溪晚,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密不透风地闷了一整个下午。
她双手交握,支撑在下巴底下,眼睛盯着书房的某处看,眼底漆黑如墨,却暗潮汹涌。
她没有开空调,密闭的书房里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闷热,像蒸桑拿似的,徐溪晚身上的T恤衫很快被汗水浸得湿透,粘腻地贴在身上,一阵凉一阵热,她却浑然不觉。
夏日的空气受太阳炙烤,燥热异常,直到傍晚时分,暑气渐消,气温才逐渐降下来。
徐溪晚终于打开了书房的门,从那间闷热的密室里走出来。
她走到卧室门口,肩膀靠着门框,静静地盯着床上看。
林幸在军训基地累得狠了,这一个午觉竟然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太阳快落山也没有醒来。
她身上只穿了一条宽松的棉质睡裙,腰上搭着薄毯,嘴唇微张,睡意正酣。
卧室里的窗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夕阳余晖也从这一扬一落的间隙里溜进徐溪晚的卧室,洒在床头。
林幸熟睡的侧脸在这金红色的夕阳里明明灭灭,连脸上极细微的绒毛都被染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那张脸尚且稚嫩,却已显出一点艳丽的光彩,其他人尚未察觉,徐溪晚和她朝夕相处,自然第一个发现。
就好像装满财宝的箱子,某天突然打开了一道缝隙,从里头露出一点罪恶的光芒,向贪婪的寻宝人发出源源不断的诱惑。
徐溪晚想,不知不觉间,林幸居然已经开始长大成人了。
林幸长得太快,快得让徐溪晚有点始料未及,以至徐溪晚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一个已经长大的姑娘,是不应该再和家长同床共枕的——即使这个家长和她一样也是位女性。
徐溪晚只教养过林幸这么一个孩子,溺爱过了头,竟然忘记了,就算是亲生的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家长也应该跟她保持距离——更何况徐溪晚连林幸的养母也算不上,她只是受林灵所托,把林幸捡回家,代替林灵完成教养林幸的责任而已。
于是当天晚上,徐溪晚亲自给林幸,把林幸那间从未住过的侧卧给收拾了出来。
徐溪晚把自己房间里属于林幸的东西统统挪到林幸自己的卧室,几乎是命令式地跟林幸说,她以后必须学会自己一个人睡觉。
“为什么?”林幸抱着那个从小陪她长大的玩具熊,一脸地茫然天真,“可是我喜欢和晚晚一起睡,晚晚身上香香的,闻不到晚晚地味道我睡不着。”
徐溪晚抬手,想拍拍林幸的肩膀,可手指刚触到她的肩头就跟被火烧了似的缩了回来。
“你总有一天要离开我。”徐溪晚说,“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可是晚晚不是说过,会永远保护我么?”林幸呆愣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大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晚晚,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是不是想丢下我了?”
“我永远也不会丢下小幸的。”徐溪晚替林幸擦干眼角的泪珠,“可是小幸长大了,长大就意味着脱离家长的管束,探索属于你自己的世界,怎么能再像从前一样腻在我身边呢,小幸你说对不对?”
“我不要!”林幸不能理解,为什么长大了就要离开晚晚,就要只剩自己一个人?难道……难道晚晚就不能陪着自己一起长大么?
林幸赌气似的挥开徐溪晚替她擦眼泪的手,扑进她怀里,双手环在她的腰上,怎么也不肯放手,“如果长大就是离开晚晚,那我不要长大了,我一辈子也不要长大,我要一直留在晚晚身边,我的世界就是晚晚,其他的地方我哪儿也不想去。”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呢。
林幸想,她有徐溪晚,就已经拥有了一整个世界,她一点也不想去外面探索,就情愿和徐溪晚待在这里,永远都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改变才好。
如果在从前,徐溪晚会回抱住林幸,搂着她的小肩膀,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好好好,小幸说不要长大,那我们就永远不长大,小幸说要待在我身边,那我就永远也不离开小幸。”
可是这天晚上,徐溪晚任凭林幸抱着她,手始终背在身后。
徐溪晚绷着脸,抿着唇,连眼神里都是刻意掩饰后的冰冷,任凭林幸如何撒娇哭闹,她就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背在身后的掌心血肉模糊,可她冷冷地站着,就像个石头人。
林幸的记忆里,很少见这样冷硬而不近人情的徐溪晚。
她早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知道徐溪晚的身份地位,也从新闻和旁人的口中知道了徐溪晚的凌厉手段,否则怎么会有当年夺得徐家时那么漂亮的一仗?甚至在整个津岭城的历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那样的徐溪晚离自己毕竟遥远,甚至和林幸认识的徐溪晚不像同一个人。
林幸身边的徐溪晚,总是温暖的,眼睛里永远带着温柔的笑意,柔软的怀抱永远对着她敞开,她会一个键一个键教自己弹琴,也会一笔一画教自己写字。林幸小时候做噩梦睡不着觉,永远是徐溪晚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讲故事。
林幸从小到大的口头禅从没变过,一直都是那一句“晚晚好厉害”,而且完全发自真心。
在她的世界里,徐溪晚就是无所不能的,自己成长路上遇到的一切障碍,徐溪晚一手就能扫平,简直毫不费力。
林幸和徐溪晚的第一个除夕夜,徐溪晚抱着她说:“小幸记住,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
可林幸才刚开始长大,便被徐溪晚远远地推开。
徐溪晚说,她得学着自己长大。
没有任何预兆,突如其来的,她就抛下了林幸。
是我让晚晚讨厌了么?还是我太不懂事,恃宠而骄,让晚晚终于失去了耐心?
林幸一个人躺在那张柔软舒适的小床上,周围的一切都冰冷陌生,她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
她对幼年在舅舅舅妈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仿佛她记忆开始的时间点,就是那个干燥寒冷的冬天,徐溪晚朝她伸过来的一只手,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全是鸟语花香,再无严寒。
可是今天,她突然又觉得冷了起来。
盛夏的夜晚,她在床上冷得发抖,迷迷糊糊入了梦,梦里尽是冰天雪地,只有遥远的地方有一道小小的门,徐溪晚就站在门后面,林幸朝着门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好不容易快碰到那门,只见徐溪晚冰雕似的一张脸,砰一下把门关上,一点情面也不留。
“晚晚!晚晚开门啊——”林幸顶着风雪,不停地拍那扇门,“开门啊!我是小幸!你不要我了么?”
“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晚晚——”林幸不知疲倦地拍那扇门,可是徐溪晚再没有开门。
“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你不要我了。”
风雪越来越大,终于淹没了林幸的声音。
林幸从梦里惊醒了,脸上两道泪痕,还是湿的。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头疼得快炸开,顾不得许多,慌慌张张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大半夜的去拍徐溪晚卧室紧闭的房门。
“晚晚!晚晚!”林幸拍门的频率很急,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开门啊晚晚!我是小幸!你开开门好不好?”
“我……我好害怕。”
“我做噩梦了。”
“我好冷。”
林幸的手掌拍得通红,可就跟梦里一样,那扇门紧紧闭着,纹丝不动。
林幸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徐溪晚这样生气,一点情面也不留。
林幸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睡裙,光着脚,她后背抵着徐溪晚的卧室门,缓缓地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