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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问的极是。这个问题的解决其实也不难。春夏间遍地都是盐蒿荒草,一个人带上一把小锹出去,一天铲上一两千斤全然没有问题,把这些青草踩到水田里,不长时间全都腐烂。这都是极好的肥料呀!”殷老伯兴趣盎然地介绍道。
吴登瀛不无夸赞地道:“太妙了!这是我想了许久都未想通的难题,不想到这里轻易就解决了。”
殷老伯道:“许多事刚做时都是山重水复,好像已经无路可走,可是经历过后,也许就柳暗花明,并无什么特别的难处了。”
吴登瀛感到这一趟出来得太有价值了。如今只要把东面的海堤修筑牢固,再在盐碱严重的地方多挖上一些河道,就可以采用殷老伯的做法,“灌水排碱,沤草为肥”,许多老百姓就有地可种了!
返程的路上,吴登瀛责备道:“你家伯伯这么有学问,为什么不早点带我到这里来?”
殷澄辅叫屈道:“唉呀,我的老爷,我哪里知道您心里想的什么?这不是把人冤屈死了吗。”
正走着,忽听有几个人边走边谈:“吴知县这次又出来私访了。”吴登瀛暗暗诧异:难道老百姓认出我来了?朝他们望了望,这些人只顾走路说话,并没有认出自己的样子。他感到蹊跷,就跟在这些人后面走。
走到一户人家前面,那几个人停了下来。那里早就密匝匝地围了许多人。
吴登瀛也停下来,顺着别人的目光朝人群里面看。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站在众人中间,正滔滔不绝地说着:“承蒙别人夸说本县为‘天下阴阳第一家’,其实是不敢当的。不过你这一位人家为什么粮食不够吃,柴草不够烧?其中大有缘故呀!幸亏本县经过这里,就不能不管了”
后到的那几个人站在圈外看不清楚,侧着身子挤进去,想认真看一看县太爷的容貌。到了里面,倒是看清楚了,不过县太爷口若悬河,源源不断的吐沫星子迎面而来,溅得满脸都是,又不敢当面擦掉,只得又悄悄挤到圈子外面。
第115章 访乡农求得真经 揭画皮毕露原形【4】()
屋主人继续挖,没费什么力气,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坑。再下面也无需动锹了,用手直接把泥土朝外一扒就扒了出来。泥坑里,果真有一只乌龟。把它拿起来,掰开它的嘴,果真含着面条。
这时,自称知县的那人想溜,吴登瀛喝道:“殷师爷,给我看住他,不要让这个骗子再继续坑害人!”
吴登瀛继续说道,“各位,这人根本不是本县的知县,而是一个十足的大骗子。不管这户人家粮食够不够吃,柴草够不够烧,这些反正与这只乌龟毫无关系”
“可是他家的确有人过了生日,这只乌龟嘴里的确含有面条呀!”说这话的人是这户人家的邻居,他对面前的事感到很不理解。
有人附和道:“是呀,这是我们亲眼看到的呀!”
殷澄辅也很为不解:尽管这家伙是个假知县,可这乌龟嘴里的面条是怎么回事呢?
趁殷澄辅注意力不太集中,假知县又想溜,谁知殷澄辅暗暗捏着他的衣角,刚一举步就觉察了,立即抓住膀子拖了回来。
“其实,这都是骗局!”吴登瀛又道,“要想明白这件事,还是得问一问这位仁兄!”
假知县脸色煞白,嘴唇颤动,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吴登瀛喝道:“你骗走了衙门里的银子,一走了之,自以为得计,永远没有人能够找得着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听到有人揭了自己的丑,假知县脸色立即变得蜡黄。
原来,这个冒充知县的家伙就是装成道士骗走县衙银子的那个人。当时殷澄辅气得暴跳如雷,以为永远也找不到那家伙了,不想冤家路窄,偏在这里撞上了。
殷澄辅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姓,可是吴登瀛认识他,他正是那一贯不学好的蒋承俊!
那一次同陆达翎拼力一博之后,蒋承俊在人家门头上用面人做关目的事,不久远处的人也知道了。小镇里的那几个人想:莫非我们也是吃了这样的苦头?扒开自家的门头砖一看,果不其然!几个人聚在一起,带了一帮汉子气势汹汹地到了盐渎,把他所有的东西掠之一空。这样,蒋承俊又变成了赤条条的穷光蛋。
没法谋生了,怎么办?
怎么办?想点子呀!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么?不过关目一旦被人破解,再用也就失灵。偷窃也不行,因为偷东西太下作!哪怕是犯了杀人的罪过,别人也绝对不会小瞧。可是小偷,人们最为鄙夷,最为不齿。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到外面闯荡了一番,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个行当绝对不能再做了。
赌不成,偷不干,怎么办?天无绝人之路:骗!
那次在衙门里骗了十两银子已经很不少了,可这家伙身边没钱时垂头丧气,有了银子就胡花海用,不长时间,花得一文不剩。
这回他又身无分文,急得到处乱窜,想碰碰运气弄点银子。碰巧不远处唢呐声响,一趟人挑着面条、寿桃朝一户人家走。他远远地跟在后面一瞧,知道这户人家老的老了,小的还小,吃饭的人多,做事的人少。决定就在这户人家身上动动点子,哄上几个小钱花花。
蒋承俊一边走一边想,一边想一边走,走到了一条小河沟旁边。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正在里面摸鱼捉虾,有个孩子摸到了一只和自己巴掌差不多大的乌龟,鼻子凑上去一闻,说了声“臊龟,不要”,顺手扔了出去。
第116章 访乡农求得真经 揭画皮毕露原形【5】()
当地河里的乌龟,有的身上没有气味,孩子们称做香龟,捉住了,在尾壳上锥一个眼子,用麻线扣起来拽着,让它在地上爬着玩。有的身上有一种腥臊的气味,就称之为臊龟,备受歧视。像这只“臊龟”,刚一到孩子手里,就被扔了出去。
蒋承俊在路上走着,不防从小河沟里甩上来一只乌龟,正好砸在他的脑瓜上,不由得火冒三丈。摸着头顶上隆起的大包,正要张嘴骂娘,一瞧脚下是只乌龟,不由得回嗔作喜,连忙弯腰捡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这只臊龟可真是个宝贝。
回到家里,蒋承俊跟邻居借了一斤麦面,和成面团擀成面皮切成面条,吃了一顿,留下些许塞到乌龟嘴里。到了晚上,偷偷溜到人家屋子西北角,把乌龟埋下去,等二天好装神弄鬼去骗人。不料坏事做多了,终究有暴露的一天。这不?正当他自鸣得意的时候,却被人识破了手段,认出了面貌!
吴登瀛一到这里就认出了他,只不过殷澄辅没告诉之前,不知道装神弄鬼骗钱的也是他。
众人这才知道谁是真正的知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活该这家伙倒霉。如果不是凑巧遇到知县大人,我们还真的以为他就是知县呢。”
“呸!你这家伙也真太能装神弄鬼的了,竟想出了这样的鬼点子出来骗人钱财!”一个紧靠着蒋承俊的女人朝他身上啐了一口唾沫。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
“叫他说说,这乌龟嘴里的面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呀,叫他说说!”
在众人的压力下,蒋承俊没有法子,只得把这事前前后后的经过一一说了。他的头皮上沁出了一层汗珠。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指手划脚地都说蒋承俊不是个东西,明明知道人家家境窘困,还想出这么刁钻的法子来骗人。一个个七嘴八舌,要知县大人严加惩罚,最好把他发配到边远荒蛮的地方,让他永世都不能回来
“殷师爷,将他带走!”说完,吴登瀛离开了这户人家。
蒋承俊一路上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将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如果知县大人计较自己到衙门里行骗的事,真的将自己发配到穷山恶水之处,那可如何是好?
他始终没有认出走在一起的这位大人就是曾替他算过命的先生,他无法把算命先生和知县大人联系在一起。
三人正走着,迎面来了一个手执麈尾的老道。
老道见了吴登瀛,施礼道:“贫道已年老乏力,不知县尊大人能否赏个薄面,让此人跟着回到观里,平日好替一些手脚?”
吴登瀛回礼道:“这等顽劣之徒,如果受到大师的训诫,得以洗心革面,与人与己,都是极大的好事。蒋承俊,还不随了大师去,呆站在这里,难道还想补给你十两银子么?”
蒋承俊一听这话,如同得了大赦令,朝着吴登瀛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老道一把拖住他走了。
第117章 赖土方乡民争执 丢水牛兄弟阋墙【1】()
从殷家灶回来,吴登瀛兴致极高,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浑身是劲,走路都“啷里格当来啷里格当”地哼着自创的小调。
馨萍取笑道:“看官人的模样,莫非拾到了一个欢喜团子?”
登瀛笑道:“欢喜团子没有拾到,倒是取回了真经。”他一心想着早日实施“灌水排碱,沤草为肥”的方法,决定秋收秋种一结束,就组织老百姓在盐碱地区开挖河道。
水的问题解决了,其它的事情就要好办得多。
挖土开河,这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前期事务就有不少,诸如地段堪定,土方丈量,民伕安排,资金筹备等等,急切需要一个精明的人来专门负责。
殷澄辅明白知县大人的心思,提议道:“衙门里的人多半只能喊喊堂威,或者捉个凶犯歹徒什么的,遇到计算、管理之类的事情就头皮发麻。河工方面的事情就让陆达翎去做吧,这些事情他完全胜任——他也应该替老爷分担一些忧愁才是。”
吴登瀛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叫殷澄辅去找陆达翎谈谈,看他是否愿意承担这件差事。
到了陆家,殷澄辅说明了来意。陆达翎道:“我曾说过,但凡知县大人交待的事情,万死不辞。没说的,我把这事担当起来就是!”
“——你怎么也想不到吧,姓蒋的在乡下冒充知县骗人,不想被知县逮住,当场戳穿了真相!”殷澄辅将这次遇到蒋承俊的事说了一遍。
陆达翎笑道:“这家伙竟然落拓到如此地步,真叫人替他难过!”
“不过他如今随了老道去,若是果真重新做人,也不失得到一个上好的去处。”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但愿他这次能够脱胎换骨,不再害人。”
陆达翎领了河工工程总管的头衔,立即走马上任。秋分末尾,农事基本结束。陆达翎早已做好前期各项准备。盐渎挖土开河的工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老百姓以空前的热情投入了这项工程。贫穷的人家出人工,富裕的人家出银钱。工程的进展十分迅速。
陆达翎叫人用毛竹和油布在工地上搭了个帐篷,成了自己办事和吃住的地方,把自己的全部身心全都投入到这项工程当中。他尽管每天忙忙碌碌,可是总忘不了按时着人到县衙里禀告工程的情况。
每次听了来自工地的禀报,吴登瀛都感到极为兴奋,更想抽身到那里去看看实际情况。这天,他忙着把紧要的事做了,让殷澄辅喊上臧山、李泗,几个人一起来到工地。
陆达翎得知消息,赶紧过来陪着。
新开的河道大约十一二丈宽,东西走向,挖出来的泥土分到两丈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