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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得景宁这样一说,郝不归立时凑过来,细看了,确是他那把镶着黑曜石的匕留下的刻痕。
划痕短浅,一是因为雾竹林的竹子纤细,二是因为刻画的工具口刃较短;划痕时见曲折,则是因为留下这刻痕的人手臂无力,定然是养在闺阁,没干过粗活儿,又不会功夫的妇孺孩童所为,思及这高度,必然是妇孺无疑;划痕细若游丝,却深嵌竹身,能留下这样刻痕的除了刀刃浅薄至极,韧度和硬度都达到极致的黑曜石匕,别无他物。
此时此刻,郝不归几乎已经料定这些符号是净月留下的。只是心中仍是疑惑,净月要离开,为什么要带上昏迷的微烟,莫非微烟已经醒了?
“若是因事离开……便一路在竹子上……作下记号,也不至于迷失。”“你……等着我回来。”昨夜的话应景地又在耳边响起,郝不归一刻也不敢耽搁。
抓着竹子四处搜寻一番,突然,郝不归像一瞬间找到魂儿似的,一路边找那竹子上的符号,边往前走去。
景宁和西林锦春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马虎,紧跟在郝不归的身后一路找寻那记号,查看周围的环境,步履向前。
沿着那记号没走多久,郝不归和景宁他们就走出了雾竹林,眼前一片开阔,仔细一瞧,竟是来到了荷谷的后山,再往前走就是断崖。
后山地势虽高,却也平坦,浅草矮树,除却背后的雾竹林,并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郝不归四下遍寻不见净月的影子,心里一阵抽搐,脚步微晃,步步迈向断崖。
“郝侍卫……”景宁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郝不归往断崖上走,心里想着净月,有些沉不住气地唤了声。
西林锦春及时拉住她,低声道:“郝侍卫不是蠢笨之人,你别忘了他这么火急火燎地出来为的是什么!此时还未寻见净月,便是他想寻死,也还不是时候。”
景宁望着郝不归嚅了嚅嘴唇,转过头来盯着西林锦春,犹疑地问道:“你确定?”
“放心!”西林锦春神色笃定,笑着在景宁肩头拍了拍:“你别被郝侍卫方才的样子吓住了,他那是心为牵,一时急所致!若放在平时,断然不会如此。”
话说到这里,景宁却是不解:“我竟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对郝侍卫竟是这般了解了呢?”
西林锦春笑道:“你平日里读书、练武俱是不上心的,天天想法子要逃出宫去玩耍,你若什么都知道了,那为师反倒要奇怪了。”
“哼~”被西林锦春揭了短儿,景宁心里一阵不快:“师傅就会拿我寻开心!”
说话间,郝不归已经走到断崖边上,眼瞧着下面万丈深渊,香江的水湍流而过,身上不觉已泛起了寒意。
忽然瞧见一旁的荆棘丛上,一缕丝质的残片在秋风中瑟瑟地抖。那一抹青色,刺痛了郝不归的双眼。
颤抖的手,将那缕丝帛执在手中,那熟悉的纹路和丝滑微凉的触感直达心底。郝不归顿时觉得心凉如冰,那股冷直将他整个人都冻在了那里。
“不会的,不会的……”喏喏自语间,郝不归早已泪浸双眼,任他怎么想,他都无法相信,净月会就这样没了:“明明昨夜还伴他在身侧的人,怎么会……”
西林锦春觉出郝不归神色有异,连忙赶过去。还未走到郝不归身边,却听得身后一声轻唤:“郝侍卫……”
闻,郝侍卫和西林锦春顿时僵在原地。
景宁听得那声音像是净月,转身看到一身狼狈的女子伫立眼前,不是净月又是谁呢?一时间,满心欢喜溢于表,立时奔上前去将她抱住,“嘤嘤”地似哭、似笑,没个正形。
净月见到景宁,有一瞬间竟是不敢相信的。直到景宁拥她入怀,触摸到景宁那温软的肌肤,闻到舞香苑里熟悉的香味,净月的眼睛像是开了闸,泪水像泄洪般怎么样也止不住,惹得景宁也是泪水涟涟。
“公主,净月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公主了……”松开景宁的怀抱,净月抹着泪说道。
“傻样儿,若是论年龄,你比我还年长两岁,该我唤你声姐姐才对,怎的到我面前也这般的矫?”景宁擦了眼泪,伸手又去抹净月的,嘴里劝慰人的话说出来,老成地竟像个大人。
被景宁这么一说,净月倒不好意思起来,眼瞧着郝不归疾步过来,停在她们眼前,一双眼睛盯在她脸上,净月霎时间烧红了脸,那摸样好似一树红梅绽放在雪间,娇美异常,端的惹人怜爱。
景宁人小鬼大,瞧着两人的模样早已明白了几分,心里没来由地偷笑,不消西林锦春提醒,已然悄悄隐退,拉着西林锦春往山下走去。
从后山到荷谷,要绕经药草园,那地方虽然没有栅栏、围墙什么的圈起来,却是各样药草齐备得很。昨夜郝不归带伤回来,淋了雨,高烧不退,也是多亏了有这个园子在,否则是死是活也难料定。
此时既是要经过这里,西林锦春少不得要进去查看一番。
走到临近雾竹林的那一方紫云英田里,景宁扫眼看见旁边的矮棚里躺着个人影,唬了一跳,连忙唤了那厢正扶着昨夜被风雨打翻了的花苗的西林锦春。
“师傅,快来瞧!”
听见景宁的声音,西林锦春顾不得擦手,连忙赶了过来,倒瞧见花棚里躺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披头散,遮去了大半的面容,叫人辨不清楚,身上的一袭披风却是让西林锦春觉得眼熟的很。
上前拨开她散乱的丝,一张秀气的面庞显露出来。
“是微烟!”景宁瞪大眼睛,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惊呼出口,片刻的怔愣之后,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素白的手指颤抖着无力地垂下,景宁霎时间面如死灰,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也失了焦距,涣散成一片。西林锦春刚要伸手去扶,景宁身子一歪,已经挫败地跌坐在地上。
这样的景宁,让西林锦春感到莫名地心疼。他晓得,微烟的死,对景宁的打击有多沉重。可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西林锦春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从前,景宁一直被捧在手心里,不曾经历过什么磨难。便是丹香国灭,亲人离散,至少也还有故人可以相依相偎。而此刻,往日时时相伴的微烟,就这么直愣愣地躺在眼前,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这样的冲击,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是致命的。
西林锦春隐隐后怕,他害怕这次的打击重新引出景宁心里好不容易才放下的伤悲。若是如此,那伤害会像暗影一样时时尾随,纠缠不休,每每在空寂的时候作。
一旦景宁心低落,悲愁就会如约而至,泛滥成灾,挥之不去。这一切就像隐藏在身体内部的暗疾,时刻都有爆的可能。只要想起来,就会苦痛不堪,生不如死。
“公主……”净月和郝不归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景宁目光涣散,表呆滞;西林锦春面色凝重,神思俱飞;而躺在地上的微烟昏迷不醒,苍白的面容隐隐透出死亡的讯息。
郝不归看到景宁和西林锦春的模样,心中早已了然。知道他们会错了意,便举步上前,伸手在微烟身上连点数下,解了她的穴道。
景宁被郝不归的行为惊怔了,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在他鼓励的眼神催动下,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复去探微烟的鼻息。
一丝几不可知的气息缓缓呼出,景宁的手立时僵在那里,眼睛里的泪水汩汩涌出,肆意地蜿蜒而下。
“咳咳……”微烟轻咳出声,慢慢地从“假死”的状态下苏醒过来。
景宁听了喜不自胜,急急忙忙地拉住微烟的手唤她:“微烟微烟,你醒了,你快看看我,我是宁儿……”
听见景宁的声音,微烟的面上已经浮出了暖暖的笑意,摸索着将景宁的手攥在手中,微烟的心终于松快下来,硬撑着开口道:“终是让我见着公主了……”
话还未说完,微烟头一歪,就又昏了过去。
郝不归知道景宁又要提心吊胆,遂抢先一步说道:“她伤得太重,只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并无大碍。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先把她移到荷谷。”
几个人相互搀扶着到了荷谷的雾竹居,等郝不归和净月、微烟都收拾妥当了,净月这才歪在榻上开了口,将丹香国灭后两人的遭遇娓娓道来,一时间听得景宁唏嘘不已,泪水涟涟。
末了,景宁抓住净月的手,道:“从此后,你们就住在荷谷吧,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们受半点儿委屈。”
净月点点头,两个女儿家少不得又要抱来抱去地亲热一番,倒叫郝不归和西林锦春不好意思进去,只得在外间候着。
第十二章 从长计议()
秋风骤紧,刹那芳华落尽,荷谷里凋残一片,落在眼里凄清一片,叫人心里少不得跟着喟叹。***
眼瞧着秋去冬来,荷谷里储备的各样衣食所需也已经所剩无几,西林锦春少不得要和郝不归商量着预备些。
只是外头的形依旧不容乐观,前些时候,西林锦春还听闻郝不归说,吴珠国已经派了他们的皇太子风衍灏前来接管丹香的疆土,对丹香国旧朝皇室人员的搜寻也并没有放松。
这样的况实在于他们不利。荷谷虽然离香城偏远了些,可到底临近旧都,周围荒山野岭的,不见个人烟,郝不归和西林锦春时不时现身一回,时间长了难免叫人注意。
依西林锦春的意思,荷谷里的人最好是能够谋了新的身份住在香城里,这样若是真被搜查到,也好有个说法。荷谷虽然隐蔽,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所谓“小隐隐于山林,大隐隐于市”,正是这个道理。
郝不归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篓鲜活的鲈鱼。景宁见了甚是欢喜,兴奋地接过来拖进厨房,“噗噗嗵嗵”地倒进了一旁蓄水的池子里,瞧着它们摇头摆尾的样子直拍手。
“郝哥哥,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鱼?”景宁朝外面的郝不归叫道。
西林锦春口吻里带着醋意,从里间走到厨房里来:“叫你叫我一声哥哥,你只说叫不出口,怎的遇上郝不归,你这‘哥哥’就叫的这么顺溜了?”
“哼~”景宁知道西林锦春又来了劲逗她,扭过脸去,压根儿不搭理。
郝不归进来瞅见这一幕,“呵呵”一笑,对景宁说:“瞧你这么喜欢,咱们就养着吧,往后屋里也多道儿景儿,省得你总喊闷。”
景宁头一歪,看着郝不归的眼神有些迷离:“这些鱼,可不是捉回来叫咱们吃的么?”
见郝不归和西林锦春不答话,景宁心里不悦地撅起嘴,似是埋怨,又似自自语:“雾竹居里总不见荤腥,害得我原来最大的乐趣也失却了。”
闻,一屋子的人皆是哈哈大笑。
“我原还以为你今日转了性子,要慈悲放过这篓子鲈鱼。”郝不归调笑着把目光转向池子里的游鱼,叹息道:“诶,不想,你们终是难逃口腹之欲,我倒是为鱼儿悲呼……”
郝不归说完,屋子里又是一阵嬉笑。
景宁明知道郝不归并没有恶意,只是脸上挂不住,便借着句小性子逃了开去:“你们就只会欺负我!哼!”
走到门口,正遇上从药草园回来的净月、微烟。净月不明就里,瞧着郝不归和西林锦春脸上带笑,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