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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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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招呼道:“这位师父是要购置成衣?”

    老板娘心里直犯嘀咕:这和尚的僧衣还要来成衣铺子买?

    玄悯也不多做解释,“嗯”了一声,便径自扫了一圈铺面里打出样式来的衣袍。

    老板娘默默紧了紧手炉,心说这僧人性子还真是冷,冻得人想热情也热情不起来。

    她用手肘捅了捅算账的老板,道:“别拨弄算盘珠子了,待会儿再算,先招呼人。”

    老板是个慢性子,揉了揉腰眼,便抬起头,用慢悠悠的语调道:“小师父要何种样式的成衣?僧衣小店没做过,但若是需要,也可以连夜裁制一件出来,只是得丈量一下师父的衣袍尺寸。”

    “不必。”玄悯答道。

    老板娘:“”总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这生意让人怎么做?

    玄悯一看便是个没进过这种店铺的人,一身白袍站在铺面里,颇有些格格不入。他也不多挑,顺手翻了翻近处的两间冬袄衣袖,扫了眼大致袖长,又粗略回想了一番那孽障变回人形时的身长模样,打算随便要上几件。

    结果盘在他腕上的那位祖宗不乐意了。

    “这袄子厚得能去堵城墙眼了,穿上了下地就能滚。”薛闲嫌弃得不行,“反正我是不要,买回去你自个儿穿去吧!”

    他也知道在这铺子里不能太过放肆,声音压得很低,瓮瓮的顺着衣袍间隙传进玄悯耳里。

    老板娘抱着手炉打量了玄悯片刻,目光又跟着他的手落在了那几件袄袍上,顿时了然:“师父是帮人买?”

    玄悯“嗯”了一声,依旧兀自看着那些成衣。

    “可有什么要求喜好?”老板娘想了想,又道,“冒昧问一句,是帮什么样的人买?兴许我们也能帮忙推荐几件。”

    玄悯目光落在一件颜色颇为伤眼的袄子上,回想了一番薛闲皮闹起来一地鸡毛的性子,挑了个简略的形容:“雉鸡精那样追着人啄的。”

    老板娘:“”

    薛闲:“”

    慢性子老板有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他指着那件辣眼睛的袄子道:“师父面前那件袄子就不错,颜色亮,看着新鲜。”

    混了一堆颜色,仿若刚从一只山鸡身上剥下来的,当真合适。

    薛闲幽幽地道:“你约莫是不想活了”

    最终,在这祖宗连掐带咬的威胁下,玄悯还是帮他买了三套成衣。一水儿的黑色,薄得跟玄悯自己身上的僧衣差不多,放在柜面上时,跟玄悯那身奔丧服刚好凑成了一对黑白无常。

    老板娘给他包起来的时候,面色颇为一言难尽,似乎觉得光看着都冷,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手里的暖手炉。

    玄悯把银子放在柜面上时,她更是嘴角一抽。心说这僧人大约没怎么出过庙门,对市井物什的价格真是半点儿没数。在这县里买间宅子不过才二十多两银子,哪有买三件衣服就往外扔这么多钱的。

    老板默默拎起小铜秤称着银子分量,一边指使老板娘给玄悯拨找铜钱。

    玄悯手搁在柜面上时,薛闲刚巧看到了柜面上的绳结。

    他盯着那完成了一半的绳结看了片刻,用爪子戳了戳玄悯,趁着那对夫妇没注意,一溜烟爬到玄悯脖颈边轻声道:“意外之喜,你看那绳结,像不像石锁底下雕着的那个图纹?”

    那石锁着实沉重,总不能带着四处跑动。玄悯便借了陆家的一点儿简陋工具,将那石锁底端的图纹拓了下来。薛闲在玄悯的暗袋里呆久了,简直把那处当窝了,有点儿什么都毫不见外地往里塞,包括拓好图纹的纸,以及他在江底卷来的那一些铁牌。

    好在都是些小而轻巧的东西,否则玄悯的僧袍都得坠坏了。

    玄悯从暗袋里摸出那张纸,不动声色地对照了一番——

    纸上的纹样像个古怪的图腾,圆形,顶上趴着个张着脚的虫兽,也不知是蝙蝠还是什么,下面是卷云纹。

    绳结编织出来的效果和雕刻出来的毕竟有些差异,乍一看并非一模一样,但仔细辨认一番,确实相像。只是雕刻的虫兽古朴中透着一股子狰狞感,但绳结编出来的却颇为圆润,温吞了许多。

    玄悯和薛闲从没见过这种纹样,甚至已经做好了难以查找的准备,却没想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些眉目。

    “这绳结是缠来做什么的?”玄悯收起薄纸,点了点柜面。

    老板娘正依照老板的话数着铜板,闻言“哦”了一声,答道:“保平安顺遂的福寿结。”

    她抬头看到玄悯的神色,又补充道:“不常见是不是?这纹样是我前些年学的,我在别处也没见过,但是真的灵。我儿带着这绳结,挡了几回灾了,只是绳结总坏。”

    玄悯:“从何处学来的?”

    “石头张的媳妇儿。”老板娘说完,又想起玄悯多半不是本地人,解释道:“石头张是咱们县里有名的石匠,雕工了得,被不少京师里来的老爷请去过。他媳妇儿是个手巧的,喜欢编些漂亮玩意,我从她那儿学来的。”

    石头张?

    薛闲想到那沉在江下的石锁,心说那边也是石,这位也是石,总不至于那么巧吧?

    玄悯自然也没错过这样的巧合,他拿起包好的衣服和铜钱,问了一句:“那石头张住在何处?”

    “顺着街往东走,胡瓜巷里,门口堆着一堆石料的就是。”

    徽州府里雕工是出了名的,不少人专程来找这里的手艺师父雕些玩意。所以老板娘不疑有他,痛痛快快就报了地方。

    玄悯不像薛闲一样弄不清方向,出了门三转两转便到了胡瓜巷里。

    老板娘说的特征果真显眼,站在胡瓜巷头,便能看见里头有一间宅子门边石料堆成了小山。

    他抬脚走到那宅门前,敲了敲铜门环。

    然而门内久久没有动静

    “这位小师父也是来找石头张么?”有位从玄悯身边经过的中年人出声道,“他不在家,我住在他隔壁的宅子里,他家空了半月有余了,整日黑灯瞎火的,半点儿声音也听不见,兴许又被哪个外地来的老爷请走了。”

    中年人说着,又兀自嘀咕道:“不过他媳妇儿也不在,兴许是出门走亲戚去了?说不准,总之敲门不管用,这半月里来了好几拨人了,都白跑了一趟,隔一阵子再来吧。”

    他说完看了眼天色,也不再多言,匆匆便走了,没几步,便进了不远处一间宅院的门。

    玄悯见他进门便收回了目光,垂着手站在石头张家门前。

    薛闲不太舒服地动了动爪子,左右无人,他便从袖口里探出脑袋喘了口气。

    玄悯手指撩了撩他的尖细尾巴,蹙眉问道:“怎的突然浑身发烫?”

    “不仅热,还胀得很。”薛闲细长的舌头从半张的龙口里挂了出来,颇有些半死不活的。

    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并不算陌生,上一回这样周身热胀,还是在坟头岛里。热胀的结果,是他终于真灵归体。这回又起了这种感觉,他怎么可能随意略过?

    薛闲大着舌头,冲玄悯道:“劳驾你撞个门,翻墙也行,这石头张家藏了东西。”

    玄悯:“”

    薛闲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翻进去之后,最好找个空屋把我放下来,连那衣服包裹一起。”

    玄悯手掌已然覆在了张家大门上,闻言一顿,问道:“为何?”

    薛闲干笑两声,不冷不热道:“身体胀得厉害,怕是维持不住这个形态。不变人,我就得变回原型,压塌半个卧龙县都不成问题,你会变成饼的小和尚。”

    玄悯:“”

第33章 石敢当(一)() 
玄悯会不会变成饼这暂时无法知道,反正说完这句话的薛闲,是被提溜着尾巴进的张家院子。

    “若不是我浑身不舒坦暂且顾不上,你现在便已经在被天雷追着劈了。”薛闲威胁道。

    他大约有心做出张牙舞爪的架势,然而正热得昏昏沉沉的,实际出口的效果懒懒的,堪比哼哼,爪子也只是像抽筋似的动了两下,总之是半点儿威风都不在。

    先前在江里,玄悯半晕,错过了他直上云霄的模样。这会儿单看这细细一根的小龙,着实是撑不出什么威慑力。

    玄悯原本大约是打算一进门便随便找一处屋子将这小细龙放下,然而当他真正站在院里时,他又改了主意。

    薛闲正热得不知今夕何夕,脑里煮着浆糊。他隐约觉得玄悯一进门便停住了步子,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半点儿没有要动的打算,似乎在静观其变。他感觉到玄悯松开了捏着他尾巴的手指,将他重新搁在了骨骼突出的手腕上。

    只是薛闲此时爪子打滑,虚软无力,连脑袋都抬不起来,更别说好好地将自己盘紧了。他几乎是刚一落在腕子上便顺着手臂往下滑,挂都挂不住。

    不过玄悯皮肤温凉,于热得几乎要喷火的薛闲来说,贴在上头倒是能舒服一些。

    他连滑了两回,便感觉玄悯给他换了个地方,似乎是托在了掌心里,以免他掉落在地。

    寻常人手掌心连着心火,总是要比别处暖一些的。薛闲翻腾了两下肚皮,觉得这处不如腕子上凉快,便昏昏沉沉地想腾挪个地方。他近乎本能地趋着一点儿凉意走,仅是片刻工夫,便沿着玄悯的指缝游来绕去,缠在了玄悯的手指上。

    尾巴尖一晃一晃地垂在小指上,脑袋却贴在拇指边,五根手指,四处指缝,哪儿哪儿都有他,真是半点儿凉快地方都不曾放过。

    那细软的腹背鳞皮从指缝间摩挲过去时,玄悯微微蹙眉垂了目,一看那祖宗半死不活的模样,又颇为无奈地收回了目光,随他去了。

    这石头张不愧是个石匠,院子里的石头堆得比门外还厉害,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几乎在院子里围了一圈,仅仅在门廊出让开了一点儿间隙,堪堪够一人走动。而玄悯之所以一进院子便站定了静观其变,是因为这院子里围了一圈的石头可都不普通。

    除了一部分未完工的或是废弃的石料,这院里围了一圈的大多是兽形石雕。兽还不是普通的兽,玄悯粗粗扫了一眼,里头有头顶单角似鹿似马的天禄、有状似狮虎的辟邪,有鬃毛丰厚而无角的桃拔,无一不是些驱邪化厄的猛兽。

    这石头张手艺确实了得,雕工精湛,栩栩如生。这些猛兽大的约莫有一人多高,小的也能过腰,或垂目或平视,眸目或半阖或圆睁,均看着大门的方向。在这些石兽的脚边或是背顶,但凡有缝隙的地方,还搁着诸如旋龟、天狗之类的石雕,总之,填得满满当当,近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但凡是个寻常人,一进这门宅,就得先被这一院子的玩意儿吓出一个尿惊。

    邪不知能不能避,反正人肯定是能赶跑的。

    这就有些怪异了

    一个靠手艺吃饭的石匠,在院子里堆放点儿能证明自己本事的雕品无可厚非,可非要摆得这么吓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玄悯仔细看了眼石雕脚下的青石板,又抬手摸了一把最近处的石雕——

    从石板上的青苔来看,这些石雕放置在院里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左右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且这石雕中有一部分是新雕的,尽管透着灵气,但细节之处还是能看出一些匆忙。

    真是想招揽来客,是决计不会将这样的成品摆在如此显眼之处的。

    “你怎的傻站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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