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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副官介绍了一位从大不列颠留过洋回国的医生,能诱人说真话。”文渊轻描淡写地大致说了下案情,“他私下托人去找敲钟老头儿套话,让敲钟老头多喝了几盅。虽然敲钟老头儿什么也没说,但他不放心,等敲钟老头一落单,他就过去问话,不曾想敲钟老头认出他,大喊一声‘凶手’转身要跑,醉了站不稳自己跌到了河里,他本想拉上来,但鬼使神差地,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恶向胆边生,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把敲钟老头儿彻底按进了水里。”
李飞云眉头锁起,拍桌大骂:“这个臭小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和主案陈府五十九口有关系没有?”
“似乎并没有。”文渊淡淡道,“他确实真的只是顺走了那只金表,隔天出了灭门案,他怕敲钟老头儿招出自己,担上大案才结果反倒弄巧成拙。”
其实很多命案的导|火|索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人往往为了掩饰一个错误而下意识地去犯下更多的错误,后面那些错,倒比原先犯的错要严重得多。
“这个蠢货!要是一开始老实招了能有什么屁事!白白培养了这么久!还左右了我们破案的方向,横生枝节!”李飞云暴躁地骂了一通,骂完惯性地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道,“你小子,近来和刘副官似乎走得很近?”
文渊不以为意地笑笑:“倒底是上面派来的长官,他有什么吩咐,我只能照办啊。”
“但你似乎,总是跳过我这边,去为他办事?”李飞云瞟了他一眼,“我把你当自己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刘文远,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提防着点。”
“明白。”文渊连连点头,“有些事,听起来不是很要紧,而且您近来也时常出去办案,顾不上跟您请示。”
从李飞云的办公室走出来,文渊背上不知不觉已是一层薄汗。
李飞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他已经不能回头。
他下意识地松了下衬衣的领口,去自己的座位上拿水杯。
一个人急匆匆地冲过来,跟他撞了个满怀,掉了一地的资料。
是赵东来。
“啊啊,抱歉抱歉。”赵东来漫不经心地道了个歉,蹲下来捡自己掉落的文件。
文渊随手帮他捡起几份,扫了一眼:“上次那个漂在河里的箱尸?还没找到来源?”
上次他还以为是陈谨之一号的尸体,可陆一鸣说近期有见过。
赵东来把捡好的文件整了整,抱起来,没精打采地说道:“哎,把整个县城近期报失踪的汇总了一遍,也没有对得上号的。实在不行只能当无名尸处理掉。”
文渊瞟了瞟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笑了:“累坏了吧。”
“现在给我一张床,不,一把椅子,我就能睡着。”赵东来倦倦地道。
文渊接过他的材料,朝旁边的警员呶呶嘴:“没听到?给他一把椅子。”
他走到自己位置上,一边翻阅着这打资料,一边寻思着自己还是得去金陵镇一趟。
他觉得自己得找陆一鸣一趟,确认一遍。
文渊背着一身的阳光,骑着他新近攒钱买的一辆二手自行车,鹞子般飞向了金陵镇。
不等他赶到陆宅,远远的就见着陆一鸣和金叵罗一前一后走在出镇的桥上。
叮铃。
文渊拨了下车铃,跳下车。
走在前面的陆一鸣循声望来,略有些惊喜:“哟,你又来办案了?”见文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该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文渊默认,瞥一眼陆一鸣身后的金叵罗。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陆一鸣脸色稍沉,整了整自己衬衣上的立领,清咳一声,道:“带他去看牙医。”
附近最好的牙医在县城和金陵镇的交界处,再往前走一小段就能到。
文渊忍不住一笑:“长虫牙了?”
“没有。”陆一鸣皱了下眉毛,咧嘴,“觉得他有两颗牙长得太丑,看能不能磨掉。”
文渊打量了下金叵罗,他现在虽然面无表情没有张嘴,但文渊也见过他张开嘴的样子,并不记得哪里长得丑。
如果这幅模样也能挑出瑕疵来,也真的是吹毛求疵了。
第114章 信件()
两人找了个最近的茶点小铺;随手点了些甜点和茶水。
文渊一回头;发现少了个人。
“哎;阿金呢?”
“他啊,”陆一鸣不以为意地指指脑门;“他这里有问题;轻度自闭,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别理他。”
其实金叵罗临走前跟他咬了下耳朵,说太无聊;自己找乐子去了。
由他去吧。
知道陆一鸣在调侃;文渊也不放在心上。
径直拿出了怀里的小本子,打开第六十七页;把标了红线的字指给陆一鸣看。
陆一鸣一扫;不自觉地念出声:“白芍,三七”
念了一半,疑惑地抬头:“这些药有什么问题?”
文渊淡淡道:“还记得上次那具箱尸么?这是装尸体的箱子里的药材。”
陆一鸣脸刷地一下白了。
他想起来了。
陈谨之死了。
死在了他为陈谨之准备的大箱子里,漂尸河上。
那时候是陈谨之亲自求他,让他用藏在药箱里的法子,把他送上春秋苑的货船,好掩过众人的耳目去省城。
结果陈谨之随着春秋苑的货船一去不返,下落不明。
再见已死。
陈谨之做了鬼后明明有找过他,却没有告诉他死因和凶手。
现在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也有了嫌疑?
毕竟那口箱子是他的。
尤其这件事;他很难向旁人解释和证明。
——谁能向别人证明自己见过鬼呢?
“你上次说;你在前几天晚上见过陈谨之。”文渊吃了块红豆糕,提醒他,“可是我们发现的这具死了半个月的尸体,我感觉他就是陈谨之。他身上还有支钢笔,订制款,有英文落款,去省城查一查应该能查出身份。”
陆一鸣抿唇不语,沉默了半晌,他终于艰难地开了腔:“那天晚上我根本看不到东西,碰到的有可能并不是陈谨之,兴许只是一个声音很像他的人在装腔作势唬弄我也说不定。”顿了顿,“可能又是那个三号,在故弄玄虚,把我也给骗过去了,实在是可恶!”
文渊咀嚼的动作顿住。
他抬眼看向面如纸色的陆一鸣:“我就说嘛,这个箱里死的应该就是陈谨之一号跑不了。整个箱子的信息和你当初说的基本吻和。”
陆一鸣眉头锁紧,作出错愕的样子:“他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呢?”
“你再好好想想,那个时候,那口箱子是你亲自送上船的?”文渊循循善诱。
“除了我还能有谁。”陆一鸣叹口气,心底隐隐的有些懊悔,“兴许当初就不该帮他这个忙!
这样,他或许还死不了。”
一边叹气,他一边努力地回想着那个时候的情形。
箱子,是陆记药铺常用的那种老红木贴铜二层大箱。
分两层本来是为了方便不同药性的药材分层,但应陈谨之的要求,他把人藏进了下面的暗层,还备好了好几个被箱外铜贴片微微遮盖的透气孔,干粮和水。
如果能正常被送进货舱,照理应该够里面的人活个至少三五天才对。
那天,陆一鸣先是雇了辆车,和司机一起将早早收拾好的红木箱子放进了后备箱。
到了岸边,是司机把那只箱子抬了出来。
周小生还让条狗验了下里面有没有活物,验过后说没有活物才让把箱子抬上货船。
之后
陆一鸣蓦地心头一跳。
等等。
倒回去。
——没有活物!
是他疏忽了这个细节。
“也就是说,当时有四种可能。”文渊听他说完,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提出自己的分析,“第一种:箱子里面的人已经死了,所以狗没发现什么异常,戏班子把装着尸体的箱子照常送到了你原先指定的地方——但这样一来,尸箱不会出现在金陵镇旁边的河里,由此,第一种不成立。”
“第二种:当时箱子里面的人已经死了,戏班子过后发现了异常,看到了里面的尸体,吓了一跳,怕惹祸上身,便直接把尸箱给扔了,还唬弄你说东西已经送到;
第三种可能:箱子在上船之前就被掉了包,这样戏班子自然把被掉包的箱子送到了指定的地方,而下手的人则直接杀人灭了口。”
陆一鸣脸色煞白地接道:“第四种当时箱子里的人还活着,但春秋苑的人心怀叵测私下做了手脚?”
“不错。”文渊点点头,“所以这件事情有两个调查方向,一个是戏班子,一个是掉包的人——如果有的话。”他想起一个细节,“那种大箱子,只有你们家才有么?”
“不是,那是镇上过世的一个老木匠的手艺,除了我们家,好多人家都订过,因为用途多得很。”
“那就好。”文渊脱口而出,自觉有些不太妥当,便笑着解释道,“至少,你的嫌疑就大大降低了。”
虽然事情尚不明朗,但他内心已有了非常强烈的倾向。
“对了,那天,那封信你还留着么?”陆一鸣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陈谨之说写给未婚妻的那封。”
文渊从怀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
他神情微妙地把信封口朝下倒了倒,掉下一小片巴掌大的米白色纸壳。
明眼人一看那不规则的形态,便能知道这是一团纸浸过水后形成的纸糊被压扁所形成的东西。
…
陆一鸣心神不宁地回了家,坐在桌边发了半天呆才缓缓回神,急急地从床头昨天穿过的外套里翻了翻,找出那本金陵地方志,径直把那封陈谨之的‘信’塞进书页里。
脸色阴沉:“读。”
书妖嘟囔:“都糊成这样子了我怎么”
“不想进火里就快点。”陆一鸣平日里的温润不知哪里去了,脸上凉色垮垮。
书妖勉为其难,吃力地从那糊成了一团的信里断断续续读出了一些字。
“燕云妻,吾许久,未见圈圈叉念,想,是,甚”
陆一鸣赶紧找来笔纸,把书妖念出来的字一一记录,等它念完,将那些颠三倒四的字根据人的表达习惯和逻辑组合重新排序。
花了不少功夫,才终于拼成大半封勉强可读的信。
“燕云吾妻:
mydear(字符断层)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字符断层)我在这边尚好,只是案子暂未解决”
陆一鸣深锁的眉头锁得更紧。
这通篇,勉强算得上一封表达思念的情书,不少字符已经因为长期浸泡无法辨认。
从现存的字符来看,信中并未提及凶手。
从语境来看,丢失的字符与凶手也没什么关系。
他满怀希望地以为,也许陈谨之会把线索透露在信中,结果现在看着这封来之不易的信,他只余满怀失落。
忍不住焦躁不已,喃喃自语:“为什么不写?为什么不写凶手的线索?”
书妖笑起来:“这封信的墨很旧,估计写得比他死期还早几天呢。”顿了顿,“再说,又不是每个冤死鬼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