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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要自由了啊。
花莫言的喉间发出诡异的大笑。
听起来,有如山谷间看不到的暗处有岩石在崩碎,而且碎裂的速度越来越快。
忽然,岩石碎裂的声响卡住了。
花莫言的喉咙像卡了根巨大的鱼刺,笑声变成了“呃呜”的沉鸣。
他脸色慢慢从焕发着灿烂春|光的淡粉色沉淀成了死鱼般青色。
眼睛瞪出了两道不敢置信的寒光,像是平静的夜空猝不及防的划过两道照亮长空的闪电。
“怎么会?”花莫言脱口而出。
旋即咬紧了牙:“怎么会!”
刚才他明明将那片坚硬的天灵盖撕出了一条几不可见的裂缝,有如被深锁地牢的囚徒重见天日。
但转瞬间,那道裂缝竟然以他无法抗拒的力道重重地合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裂缝像伤口愈合一般,果然完全消失。
任他重新撕裂多少次,这副他不屑一顾的躯壳竟能在他将裂缝撕开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愈合,他连探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怎么会!!!”花莫言嘶吼起来。
很快,他发现他的妖骨比之前少了一些,而且正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在减少。
确切地说,他的这副宝贝妖骨正缓缓地消蚀于陆少爷这副皮囊之中。
如同一块麦芽糖正慢慢融进盛满糖水的碗里。
“怎么会?!”花莫言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吼叫,一次又一次。
愤怒地咆哮着,咒骂着。
“一定是那个老怪物一定是他!他留了什么后手”
“不然不可能可恶!”
他不敢相信事情临了居然会出现这样不可思议的现象。
就像一个自以为摸清了路线,悄悄挖了百里暗道要越狱潜逃的死刑犯,明明曙光就在眼前,明明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却无意中挖通了汪洋。
所有的希望瞬间被淹没。
只留下无边的愤怒,不解,和绝望。
渐渐的,花莫言的声音带着不甘消失了。
如同一只破茧失败的蝴蝶,他沉睡了下去。
陆少爷的身体像只被剪断了控线的提线木偶,瘫倒在床榻上。
过了许久,陆一鸣才带着惊悸的粗喘重新爬起来。
全身仿佛刚刚从水里被捞起般,湿了一层。
里衣带着湿重。
身上的痛楚全然消失了。
驴妖走了?
——是离开了,还是藏进皮囊的哪里去了?
陆一鸣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也说不清楚。
在天灵盖被撕开那一刹那,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幼时,自己每次受伤,祖父总是给他贴一片膏药,不消半天伤口便痊愈了。
可惜祖父过世后,便再没有那种膏药了。他从来没有把它用在其它人身上,只说金贵,死了也没有把秘方传下来。
——如果能像那时候那样便好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伴随着这个念头,天灵盖竟自动愈合起来。
痛楚也渐渐消失。
陆一鸣从地上捡起白天被他摔碎成好几瓣的镜子的一块碎片,借着煤油灯照了照自己的脸,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侧过头,微低,扒开头发,也没发现任何伤口。
窗外有一道黑影低低掠过。
陆一鸣瞥了一眼,借着月色,认出那是一只乌鸦。
那只乌鸦竟也不怕他,而是徐徐落在了窗台上,与他对视。
“有种来抓我呀。呱。”它说道。
陆一鸣听懂了它说的话。
有些啼笑皆非。
这只黑鸟竟然在挑衅他?
他皱着眉将全部视线锁定在乌鸦身上。
灯光和月色之中,乌鸦浑身的黑羽泛着淡淡的白光。
一双乌亮的眸子里,煤油灯的火苗在跳耀。
从它喙的形状和眼珠子的大小,陆一鸣认出了它。
那是之前,他变成铜蓝鹟时,送过他一条蚯蚓的那只乌鸦。
不由咧嘴:“呵,是你呀。”
“呱。”乌鸦莫名地有些心虚,心想:怎么好像他认得我?
“你主子是金叵罗吧?”
记得上次,这只乌鸦亲口说过什么“主人”,陆一鸣再怎么样也能猜得到八成了。
毕竟,金叵罗身上长年笼罩着一种晦暗的气息,跟乌鸦这种生物倒是极其相似。
一种浓浓的同类感。
尤其金叵罗在的时候,院子上方总是盘旋着一堆乌鸦。
难不成,金叵罗是只乌鸦精?
陆一鸣忍不住有些好笑。
“呱,呱呱。”乌鸦看着陆少爷脸色似笑非笑,不由得有些发毛,急忙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过路乌鸦,不敢再说话。
他怎么猜到的?!我明明掩饰得很好啊。
“跟金叵罗说,今晚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陆少爷的声音淡淡地从窗户里传出来。
…
煤油灯已经熄灭。
月亮也掉了个头,从房子的另一面坠去,照不到这边的窗台了。
房中一片漆黑。
床榻上的人发出均匀的呼息。
衣袂翻飞的声音从窗台响起。
很轻。
如同苇叶蹭过窗叶。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头。
伸出手,想轻轻抚过榻上人的脸颊。
伸到半途却顿了一下。
仿佛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团火焰,触到他便会腾起扑不灭的烈火,将自己烧成灰烬。
冷不丁,床上腾起一个东西,攫住了他的手。
温暖,柔软,带着纤长的指骨。
是陆少爷的手。
陆一鸣把金叵罗的手拽到自己悄悄睁开的眼前,有些沙哑的声音笑起来:“气消了?”
他根本没有睡着,也根本睡不着。
他只是在等待。
谁知道这个畜生还回不回来?
“没有。”
黑暗中,金叵罗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却没有抽回他的手。
“那你回来作什么?”陆一鸣奇道。
金叵罗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恨恨地道:“你叫的。”
陆一鸣发出爽朗的笑声。
笑完,他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想过了,有些事其实你不说就不说吧。”
见金叵罗没有回话,陆一鸣便偷偷往上扫了他一眼。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轮廓,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陆一鸣继续说道:“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东西,是猫也好,是鸟也好,哪怕是根蚯蚓,反正都归我养着了,又有什么差别?”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东西?”金叵罗听他说的话,嘴角嘲讽的勾起。
“不知道。”陆一鸣闭上眼睛,喃喃地道。
反正现在困得就像一碗浆糊。
金叵罗他身边侧身躺下,懒懒地看着他,有些倨傲地问道:“哪里像猫了?”
陆一鸣把沉得的眼皮挑开一半,略有些惺忪地笑着说:“现在就像得很。”
至于哪里像,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金叵罗顺势拥他入怀,舔过他的上唇。
“还像吗?”
陆一鸣没有吱声,只是把脸侧开。
金叵罗把他的脸扳回来,轻轻张|嘴|含|住他的唇珠,用尖牙轻碾了两下。
低低的声音带着磁性。
“这样呢?”
等不及听到他的答案,金叵罗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双唇。
陆一鸣退了退,皱起眉头道:“不是说了吗,不要总是搞得黏乎乎的。”顿了下,他挑起眉梢,“像猫怎么了?难不成像根蚯蚓比较好?”
金叵罗淡淡地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第120章 捉弄()
清早;外面一向安静的小巷子里有些喧哗。
赶着去铺子的陆一鸣推开大门;看到隔壁空置了许久的秦家老宅门前停着几辆漂亮的黑色小汽车。
一些家丁模样的人井然有序、训练有素的从汽车后备箱里不断地往宅子里面搬东西。
——有裹着黑色长布的家具;大型的青花瓷,还有一些红木箱子。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袭精致的青色旗袍站在门边;清丽秀致的面容与袅娜的身材让她看起来仿佛一株含着朝露在绿叶间微绽的白色蔷薇;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有着一流的画家也画不出的灵动。
她如玉雕成般的纤纤素手交叠在纤腰前;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纤细;楚楚动人。
时而有家丁上前低头小声地与她交谈;她便不时点头;恬淡的神色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从容与迥异流俗的清冷。
陆一鸣怔了怔;想起前几天秦家姐弟说;有人要买他们秦家老宅。
想必这便是新主人入户了。
那么;那名年轻女子应当就是新主人家的女眷。
因为无论是她的气质,或是她衣料的材质、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白嫩得令人惊叹的皮肤,都显示出她的体面与地位。
感觉到不远处的陆一鸣投来好奇的视线,那名女子眸中水光一动,大大方方地将目光迎了过来。
到底是新邻居。
陆一鸣礼貌性地朝对方抿嘴一笑;点头示意。
那名女子回了一个淡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微笑,便转身婷婷袅袅地迈进了宅子。
陆一鸣心头浮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明明这五官只是初见,却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身后传来金叵罗懒洋洋的脚步声;陆一鸣这才收回落空了的视线;回头。
金叵罗今天穿着陆一鸣挑给他的西式白衬衣;外面套了件灰黑色的马甲;染黑了的头发出往上梳出了一个三七分,显得格外精炼。
即使背着阳光,他俊美的五官仍将空气描绘出了刀削般的轮廓。
他平常很少笑。
不笑的时候,神色冷峻得有如万年孤峰,让人莫名地肃然屏息。
陆一鸣看着面无表情慢慢走近的金叵罗,一时无法将他与刚刚缠着自己赖床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笑了笑,招招手。
“快点儿。”
…
文渊在上头安排的新办公室里,坐在那张铺了真皮的八仙椅上,眼前的这张红木办公桌他用得还不太习惯。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感。
他升官了。
就在今天。
上头一纸文书,他就成了高级督探,简直就像开玩笑一样,说升就升。
位置仅次于李飞云。
还得到了一个专属的办公室,解锁了一些特权,比如,可以调动更多的人马。
文书中对他破了敲钟老头儿的案子颇为认可。
这么快的升迁令文渊还是头一次见过。
就连李飞云当上高级督探都花了四五年的时间,破了近十个大案才得到的机会。
他知道,这其中,刘副官的作用不可小觑。
刘副官曾经许诺过他一些东西,他当时并不太放在心上。
长辈们说过,人生在世,别人的许诺不要太当真,但自己的许诺却一定要当真。
所以,文渊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刘副官的许诺来得这样快。
这显然是刘副官对他的一次激励。
但文渊并不会就此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