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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县正堂,知县大人孙显生端坐在大案后面,一身墨绿色的官服看起来官威十足,此刻的孙大人正皱着眉头批阅手中的一张状纸,在他的左方,坐着本县县尉王少荆,右手边则是主薄顾东江。这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长乐县本地人氏,对县里的风土人情可谓了如指掌。有这两人相助,孙显生处理起县中事务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棘手,经过几个月的熟悉,现在已经渐渐的掌握了一些窍门。
正堂内,写着“知县”“正堂”“肃静”“回避”等字样的朱漆大牌高高竖立,牌子下方,是两排身着皂衣的衙役,手中扶着半红半黑的水火棍,一个个板着脸不阴不阳的看着跪在中间的当事人。
宋时,根据各地的具体情况,县衙每月固定处理公务的日子并不多,像这长乐县,每月仅仅初一、十五两天会齐了衙门内所有人手将半个月之内的公务一起处理,并安排下半月的相关计划,公开问案的日子则安排在初二、十六两天。如有特殊情况则视事情大小相机办理。
这时的民风还很淳朴,百姓们即使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也没几个人愿意闹到衙门里去,往往由乡里村正一类的地方小吏出面调解一下便告了事。因此孙显生每月升堂两次也并无多少案件可以办理。
出于对百姓的体谅,孙显生并没有硬性规定百姓递状子必须要由官府指定的状师代写,只要是词能达意也就受理了。这半年来,他所处理的案子,大多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样的小事情,像两家争地界、赖账不还一类的案件,已经算的上是大案了。现在拿在他手里的,是兄弟二人为了争遗产互相告对方侵占的案子,已是最近两个月来接到的最严重的民事诉讼了。
对比了两份状词,再看了一眼跪在正堂下忐忑不安的弟兄二人,孙显生心里十分不爽。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只会窝里斗的家伙。兄弟两人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合法的遗产继承人,极尽污蔑之能事,将对方说的臭不可闻。
平抚了心中的厌恶之情,孙显生将两份状纸推到一旁,开口将二人狠狠的训斥了一顿,然后判将两人各打二十大板,家中一应财物尽数判由两人尚在人世的母亲所有,两年之后,再由母亲根据两人表现重新分配。之所以如此判决,那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影响之后才做出来的,别看他貌似当堂随意处置了,实际上这个案子却是他和两位同僚商议之后才做出的。
这种兄弟不和,家庭内斗的事情,在民间可谓比比皆是,但是大家都还为了个面子问题,没几个人愿意将这种丑事捅到县正堂上来。像今天这哥俩闹成这样,已是极少见的了。为了让大家明白本朝以孝悌治国的道理,孙显生与几位同僚商议之后,决定将二人各打一顿,训斥一番,也好给大家做个榜样。
他这里张口当堂宣判,右手边坐着的主薄马上下笔如风,将他的判词一一批于状纸之后,再由他过目一番,用过官印,便交付给了下面的衙役去办理了。
这里批完了,下面也打完了,兄弟俩垂头丧气的由候在堂下的家人搀扶着,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狼狈而去了。堂下许多前来旁听的百姓纷纷为孙大人的判决叫好,还有人大声唾骂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罪有应得。
根据惯例,这种比较难断的官司一般都压在最后,经此一案之后,这半月来的案件应该已经全部处理完毕了,孙显生看了一眼堂下为他叫好的百姓,心中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这就打算宣布退堂了。
县尉王少荆皱了皱眉,将手中的一份状纸又递了过来轻声道:“大人,还有一个王冯氏请判改嫁状。”
孙显生一愣:“我记得今早上掷还了呀?怎么又来了?这女子看起来也颇有端庄之相,怎么如此水性杨花!这嫁的不好,便要改嫁,那这天下还有谁肯陪着穷夫过日子了?这等无良之事,居然还有脸连递三次状子!若非本县见她身有热孝,定将要狠狠打她一顿才是。将状子掷还!不必理会!”
王少荆小声道:“大人,还是看一看的好……”说着将状子轻轻向孙显生面前一推。
一想起那早上那状子上洋洋洒洒万余言的样子,孙显生就觉得脑仁子生疼。似这等意图悔婚请判改嫁的状子,大多将自己写的有如被拐卖一般可怜,还不就是为了将让婚事作罢。一旦接了下来,又要与婆家对质,到堂上又是一番互相抹黑,最后丢的还是她自己的人呐,如今将状纸掷还,也还是为她留了几份脸面在内的。罢了,既然她不领情,今日手头又无其他案子,就将此事了结了吧,也省的她过半个月又来一趟。
孙显生脑子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的话理顺呢,就被眼前的状子将目光牢牢吸住了。急忙将状子捧了起来,再看了一眼,心里一声苦笑道:“这个王冯氏,你要早递此状……”也不顾堂下站的两班衙役和左右两位助手,自顾自的捧着状纸匆匆下了堂转过了屏风进了内堂,剩下堂中上下几百号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内堂中大桌前,吴念周正捧着一份朝廷的邸抄看的入神,孙显生匆匆而来,将手中的状纸向他面前一放大声道:“二弟,你看看这份状子~!”
吴念周被他一声吓了一跳,奇道:“没听到你退堂啊,跑这来干嘛?多大事啊,还来问我?这回不嫌丢人了……咦,这状子,唔,妙!真妙!呵呵,这是谁写的……冯世琪?没听说过,是个人才,呵呵,可算挠着你的痒处了。”
孙显生笑道:“这半年来,也接过不少状子,都是恨不得把能说的都写上,像这么言简意赅的状子,我还是头一回见。也算是开了眼了。呵呵。”
说着,将状子又轻轻拉了回来,低声念道:“夫亡妻少,翁壮叔大,瓜田李下,当嫁不当嫁?呵呵,写的妙,这么几个字,看起来似乎文理不通,却将所有事情说的明明白白,有这几条在里面,改嫁自然在情理之中了,看来之前是我误会了。这王冯氏也是,早早如此写,不就早早拿了判词了吗?非得递什么万言状。”
吴念周道:“那万言状怎么说的?莫不成与此不符么?”
孙显生道:“什么符不符?我连看都没看!扫一眼求改嫁我心里就有火,哪里还耐得下性子去看状词?她递了三次都被我掷还了。这妇人也糊涂,自己又不识字,非得让状师将状词写的洋洋洒洒,不是找不自在么?”
吴念周笑道:“看来还是你着脾气太急啊,要是早早看了状词,哪里还犯得上让人连递四次状子?这可也算得上摆足了官谱了,呵呵,对了,你打算怎么个判法?”
孙显生道:“似这等情由,自然是由得她改嫁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这瓜田李下四个字,便不须再找婆家人再对质了。我这就去宣判了吧。”
吴念周道:“我知道是要准了她的状,我是问你打算如何个批还法?判词如何写?”
孙显生道:“当然是准其所请了,这还有什么?”
吴念周一脸高深状:“我的兄长啊,此状如此新奇,你就不想日后为史书留下一段佳话?难道你想日后县志里提到这份绝妙状子的时候,将你那有如嚼蜡一般的判词也记在上面吗?”
孙显生两眼精光一闪:“你是说……”
…………
正当县衙正堂上下所有的人为县太爷不辞而别猜测不已的时候,孙显生板着脸又回来了。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堂下诸人,将主薄案前的朱批红笔拿过,刷刷刷写上几个大字。回身坐下,猛的一拍惊堂木:“带诉状人王冯氏!”
下面几个衙役连忙将早已候在堂下的冯雪英带到了堂前。冯雪英自打状子递上去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等到收状子的衙役向她打了个手势表示轮到她了,却见大老爷拿起状子一言不发转到后堂去了,正在揣摩究竟高少爷这份状子出了什么问题使得大老爷如此反应,会不会连累自己当堂受罚的当口,大老爷又回来了。
听到又轮到自己上前了,冯雪英提心吊胆的随着带引的差婆子后面,轻车熟路的走到正堂,提衣下拜。
“王冯氏!”孙显生的声音中气十足却毫无喜怒之情内,听不出是好还是不好:“本县念你有热孝在身,免了大礼吧。”
冯雪英心头一阵疑惑,没听说过还有见官不拜的事情呢,正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那婆子已将她轻轻扶了起来。
冯雪英也不知道这时应该说些什么,就听得孙显生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诉求改嫁一案,本县准了!念你家境贫寒,又在孝期,本县赠你布一匹、钱五吊。待守过了父孝,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不光只堂下来听审的百姓一下差点炸了堂,就连坐在右手边的主薄也不明究里,不可置信的望了大人一眼,见他一脸正经,毫无做作之态,再一看刚才还和自己一样忐忑不安的县尉,脸上露出少许的赞许之色。
号称见多识广的顾东江有些转不过弯了,自古到今,打官司没有不花钱的,从没听说过递了状子还能从县衙领到钱这么一说的怪事。何况还是个女子要改嫁的官司,更是匪夷所思了。可既然已经听闻大人宣判了,自己就得将判词补上,然后交由记室将状纸记录存档,再让下面办事的衙役们照着执行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状纸,能让大人做出如此破天荒的判决?他不动声色,将孙显生已递到自己案边的状子接过,入目所及,寥寥数语,将诉求原由讲的明明白白,更妙的是那代笔人所书:“家贫如洗,无力用戳”八字,更是让人顿起怜悯之心。再看空白处,孙显生龙飞凤舞的批了一个大字:“嫁!”
“妙!”顾东江心中赞叹一句:“状词写的妙,大人批的更妙。这可难为我了,他那里还有赠下来的东西,让我如何写法才好?如此绝妙的状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名扬天下的,要是被我的补语坏了格局,那可大大不妙了,这让我如何是好哇,真真愁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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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党不过瘾,试试冲击6。
可是最近要忙着搬家的事,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搬到新家才能安定下来。下午要出去找房看房。估计晚上那一章很危险。这一阵子只能尽量稳定更新了。虽然次数可能会从两更变成一更,但绝不会少于5千字。尽量每章超过6千。
希望在9月25号之前顺利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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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世事如棋()
小镇十里铺因位于泉州东官道,离泉州东城门正好十里而得名。因此处正是泉州府通往东边沿海几县的必经之路,所以,经常免不了有过往的行人客商为了图个方便在此处打尖休息。于是,这个原本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镇上,便陆续的开办了大大小小的客栈饭庄茶楼几十处。
虽然地小店多,由于处在交通要道,若是到了那新茶上市的季节,也常常会出现客满为患的火爆情况。但毕竟是在城外,不比城中,平日里生意也只是马马虎虎罢了,还有许多门脸小的店面到了淡季干脆就关门歇业了。如今正是冬季客商来往最少的时节,往往连着好几天路上连个正经商人都没有。莫说小店,连几个大店也门可罗雀,有心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