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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亭离开桃花林之后,或许因为心头突如其来的心绪不宁,不知不觉间便走入了竹林深处,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只是静静走到了这里,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身旁一大片犹似泪痕点点的湘妃竹,陷入了思索——或者也可以说,是回忆之中。
竹林的机关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无法避开的致命利器,只是因为一时失神,而被尖锐的竹叶划伤了手背,流出了一点鲜血。
自然,这对他来说,也并不算什么,除了让他分神看了一眼之外,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只是,手背上鲜红的血液,却让他不期然响起了倚雪破指取血的举动,一时竟有些怔然。
轻轻以手指拭去那一点并不太疼却刺眼的红色,谢长亭转开眼,负手于身后,眸光静静注视着眼前大片的湘妃竹,眸心深处,似有暗黑色的漩涡涌动。
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如潮水一般倏然涌上心头——
刚出生时的小娃儿,小脸皱巴巴的看不出美丑,那时的他忙于政务,几乎很少有机会刻意去亲近这个娃儿。
除夕之夜,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面与尚未满月的小人儿对视,忆及彼时,还是小小婴儿的公主温顺而安静地躺在臂弯之中,灵动的双眸散发莹润剔透的光泽,时而令人看得移不开眼。
若彼时只是因为主子的原因,才让他分神关注着这个小小的人儿,后来的三年,他却是一日比一日更深地喜爱上了这个如山中精灵一般的女娃。
周岁之前的人儿从来不曾发出过一丝声音,连樱唇的轻微蠕动也是没有,只是在旁人察觉不到的须臾,那看似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眸心时常闪过一道晶亮的光芒,让他偶尔捕捉时心里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只是,那时却不过以为是孩子聪明伶俐胜过常人——有一对不同寻常的父皇,孩子天赋异禀也并不是一件奇怪之事。
然而,小人儿周岁那日抓阄时,面对琳琅满目的各色珠宝、令牌、玉佩、胭脂水粉、文房四宝,她全部视而不见,步履蹒跚走过摆放着各类物什的桌子时,一声清晰的“长亭哥哥”让他心房一震。
那是她自打降生之后第一次开口发出声音,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后”,甚至不是简单的爹娘二字,吐字清晰,嗓音轻灵悦耳的“长亭哥哥”四个字,让他心底划过一股无言暖流的同时,亦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只是彼时,任他如何惊才绝艳,如何通晓世事,如何掌控江山全局,却全然没有猜透一个年仅周岁的小人儿方表露了尖角的玲珑心思。
三年来,除了在九华殿与群臣议事,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即便是在御书房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时,也总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无声的坐在一旁,以极度温顺的姿态守候在身侧。
若当初以为这只是她的兴趣,她的快乐所在,或者是因为善解人意地不愿打扰父皇与母后的耳鬓厮磨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亲近着谢长亭……
那么现在,长亭当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
三岁的孩子,究竟应该有着怎样的眼神和表情?
天真稚气,单纯而干净,犹如一张白纸,会因开心而咯咯娇笑,会因一点疼痛而泪眼婆娑,会有受了委屈被瘪着小嘴,也会因吃到喜欢的食物而满足地眯起双眼,笑得像个月牙……
但绝不会如倚雪那般,露出冷静敏锐到让人心惊的犀利眸光,眸心也不会流露出似是历经过万千痛苦最终达成所愿时才流露出的执着与无悔——
就在方才,他从那个孩子的眼底,清清楚楚看到了这样令他心惊的神色。
长亭哥哥是本宫未来的夫君……这样一句听起来完全当不得真的童言稚语,在接触到那眸心如磐石坚定的眸色时,在长亭心里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过的滔天巨浪。
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方才是刻意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在他们心湖投下一块可以激起千层浪花的巨石,并且,轻描淡写地向众人宣告了她无人能够改变的决心。
摒退了所有人,只单独与自己的父皇说话,是因为,只要说服了苍昊,其他任何人的意见,都将不再是意见。
这一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长亭,也终于体会到了一种深沉的不安。
仿佛有个被埋藏千年的秘密,将要破茧而出……
“长亭哥哥。”
不改轻灵稚嫩的嗓音带着仿佛历经了千年岁月淬炼之后沉淀下来的平稳与静谧,从身后蓦然传来,谢长亭一怔,几乎不敢置信一般缓缓转过身,慢慢低下头,垂眼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前仅仅四五步远的小小人儿,眸光以电速扫视了她全身,没有看到丝毫伤口才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隐隐涌上心头,让一向从容淡定的眉眼也倏然染上冰霜,他神色沉冷地道:“此处凶险之地,你竟如此胡来?”
倚雪平静地看着他难得失了镇定的表情,和眸心一闪而逝的忧色,淡淡笑道:“长亭哥哥,我此刻既然站到了你的面前,你便应该相信,倚雪不是一个普通的三岁娃儿,若不然,你大概也只可能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半残不缺的小小尸首了。若那时再来担忧,岂不是为时已晚?”
谢长亭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懊恼,眸光微敛,神色悄然恢复了平静,“你想说什么?”
倚雪抿唇微笑,视线微转,眸心一点神色,定格在那一株湘妃竹身的斑斑泪痕上,淡然开口,是比长亭更平静的语调,“逃避现实,不是长亭哥哥的作风。”
第677章 自欺欺人(。com)
谢长亭闻言,静默了良久,才慢慢蹲下身子,唇边溢出一丝无奈的叹息,“小雪儿,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长亭听得不大明白。”
“长亭哥哥,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装傻。”倚雪上前两步,小手缓缓抚上谢长亭儒雅的面庞,眼底是令人心惊的锐光,嘴角微勾,露出了狐狸似的狡猾小笑容,“雪儿说的话是真心还是戏言,是执着还是童言稚语,雪儿明白,你自己心里定也清楚——长亭哥哥,就是因为清楚,所以你心里不知所措了,是吗?”
谢长亭眸光微闪,没有说话,垂了垂眼,不知道心里是怎生复杂的滋味。
装傻,或是自欺欺人,都不是谢长亭一贯会有的作风,只是此时,面对这样一件完全超乎想象也无法控制的情感表白,自欺欺人却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
只是心里的逃避,却终是无法诉诸于言语。所以,他只能沉默。
而主导了一切,以三岁之龄给了所有人一个巨大惊吓的苍倚雪,在这一刻,却显然已经不在意他是否回答,淡淡道:“长亭哥哥,你不相信你是我命定的夫君吗?”
轻灵悦耳如百灵鸟的嗓音,沉静而平淡的语调,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带上了些许咄咄逼人的味道。
命定的夫君?
若在以往,淡然而睿智的谢长亭,怎么可能会相信所谓的“命定”之说?
“……小雪儿,你才几岁?”谢长亭敛着眉眼,无法再沉默下去,便以云淡风轻的口吻试图说服于她,“就算长亭哥哥把你的话当真了,也不可能现在就如何。待你十五岁及笄之后,我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到时候你再想起今日所言,必然就会知道自己说的话完全是小孩子的戏言,当不得真——所以,长亭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可不成。”倚雪淡淡一笑,隐含无言的霸道,“长亭哥哥,雪儿今天所说的话,你必须得时时放在心上,一时一刻也不可或忘。”
谢长亭闻言,瞬间又陷入沉默之中。
面对这个娃儿不动声色的步步紧逼,他今日似乎已有些词穷。
苍倚雪微微仰首,静静凝视着眼前这张无数次魂牵梦萦的面容,看了良久,才收回发涩的双眼,原地席地而坐,浑然不管有些潮湿的地面会弄脏颜色素净的裙摆,拍了拍身旁仅容一人坐下的空地,“长亭哥哥,坐下来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好不好?”
谢长亭因她的动作而眉头微锁,很想说不好,他有预感,这个故事一定会让许多事情——包括一向淡定不起波澜的心扉也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淡定从容。
不过,拒绝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无声地应着她的要求在原地坐下,随即动作很自然地一手抄起她娇小的身子,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了下她的衣裙,将她整个人揽在臂弯。
苍倚雪无声笑得眉眼弯弯,眼底的涩意一扫而逝。
“长亭哥哥,你相信投胎转世吗?”
谢长亭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若是在以前,长亭只会以为投胎转世一说,只是无稽之谈。”
苍倚雪唇边泛起无声的笑,“那现在呢?相信了?”
“……我不知道。”长亭叹了口气,嗓音也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沉静。
“那么,长亭哥哥相信天上有神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显然完全超出了谢长亭的意料之外,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儿,这次沉默得更久了些,才不答反问,“雪儿觉得天上真有神存在?”
小孩子相信神仙的传说,一点儿也不奇怪,但是发生在苍倚雪的身上,却总是会让人不知不觉地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苍倚雪视线锁住眼前几株斑竹,眼底神色幽深难辨,却只是淡淡笑道:“听长亭哥哥这样的语气,大概是不相信天上有神仙的。”
谢长亭没有说话,苍倚雪又继续问道:“那么,雪儿问长亭哥哥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长亭哥哥可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真地回答我?”
谢长亭缓缓点头,“你问。”
“长亭哥哥觉得,是天长地久受人敬仰的长生不老比较重要,还是鸳鸯双栖死后同穴的爱情更令人艳羡?”
纵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长亭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仍不免有些无语。
这个问题不算刁钻,答案亦是因人而异,自古以来就不乏君王权贵费尽心思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亦有众多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流传至今令人向往。
只是,对于谢长亭而言,这两者却皆不是他会费心去思考的东西。
倚雪果然很有先见之明,问问题之前,便表明了让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再回答。若不是这一句话的前缀,大概长亭只会回答一句“这个问题长亭从来没刻意去想过”。
可即便深思熟虑了,谢长亭依旧无法给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答案。
一番长久的沉默之后,倚雪神色自若地道:“长亭哥哥被难住了?”
谢长亭点头,“长生不老之说,只存在于人的想象之中,相比起拥有与天同齐的寿命,爱情显然来得更实际些。但是,许多问题的答案并不是绝对的,不同性格的人,自有不同的答案和选择。”
“如果长生之术真的存在呢?”倚雪不依不饶,抬眼直视谢长亭,“长亭哥哥,你会做出何种选择?被世人敬仰,于九天仙境中无拘无束享万万年之寿,还是在凡尘俗世与血肉之躯的良人匆匆度过短暂的几十年光阴,然后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小雪儿。”谢长亭眉头深深皱起,万分不解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