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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人是鸾梓阳,另外一人面孔陌生,但与鸾梓阳几分相似的长相,倒是让苏末立即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苍月的新科状元,现屈就御前侍墨一职,暂任统合纳伊兵马的临时将军,冀北。
真正的名字叫,鸾梓冥——东璃的三皇子。
苏末黛眉一挑,目光迳自落在十四身上,待他走近了些,才发现他身上穿的居然是同舒河一般款式的雪蚕丝战袍,轻薄却极端坚韧,比起舒河那一身亮瞎人眼球的夺目火红色,宝蓝色泽看起来同样不失俊朗潇洒,端的是无比帅气。
月萧果然没有食言,价值连城的一件战袍就这么轻轻松松送给了十四,是想当成兄弟相认的见面礼么?
十四脸上的笑容神采飞扬,一眼便可以看出他发自内心里的开怀,“九嫂嫂最近过得好吗?有没有不知死活的耗子骚扰到你?有的话,九嫂嫂说一声,我马上去料理了他!”
苏末失笑:“要料理也轮不到你。”
说起来,十四与冀北到了此处已经将近七八日了,只是每次不是被苍昊派去纳伊收缴兵马大权,就是去山谷整顿已经融合了的大军,便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苏末。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那股兴奋的劲儿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九嫂嫂离开皇宫之后宫里可是发生了很多好玩的事呢,等一下我讲给九嫂嫂听好不好?”
苏末勾着唇角点头。
视线在他身上稍稍打量了一番,苏末笑道:“这件战袍不错,穿着很帅。”
“真的?”十四两眼放光,“我也这么觉得,三皇兄对我太好了。”
说罢,才猛然想起负手站在一旁的苍昊,转眼看去,立即单膝跪地,扶着剑行了个礼:“九哥。”
行的是军中的礼仪,标准的姿态,看起来还当真有那么几分大将风范。
苍昊淡淡抬手,十四恭恭敬敬站起了身,侍立一旁。
苏末懒懒笑道:“以前可没见十四你这般规矩,怎么这才两月不见,打算改性子了?”
十四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苍昊,才朝苏末道:“九嫂嫂有所不知,我现在是将军了,要树立威信,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不知规矩了。”
苏末闻言,眼神霎时变得怪异。
“怎么了?”十四皱了皱眉,眸光有些暗淡,“九嫂嫂觉得我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将军?”
“怎么会?”苏末忙安慰他道,“只有你有这份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说不定不用一年时间,你就做得比舒河还好了呢。”
对于满怀信心与希望的孩子,是坚决不能给予打击的,一盆冷水泼下去,他得有多伤心。
十四撇了撇嘴:“算了吧,与舒河相比纯粹是自找苦吃,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等我真正成为将军的那一天,大概这天下也没有战乱了。”
嗯?苏末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不但稍稍沉稳懂规矩了些,似乎心智也成熟了些许。
苏末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叙完旧,然后去用晚餐,淡淡一笑,嘴上漫声应道:“不用妄自菲薄,这样无忧无虑也没什么不好,做什么非得做那累死人的将军?”
十四闻言,低声咕哝了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声音虽小,苏末却一字没落地听到了,不由眉梢跳得老高:“十四,你胆儿肥了?”
敢讥讽她是燕雀?当真是活腻味了。
十四傻傻一笑:“没。九嫂嫂听错了。”
一声嗤笑清晰传来,十四与苏末同时寻声望去,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这个时候发出这般不屑的声音。
谢长亭淡淡的眸光也顺着声音扫了过去,冀北神色一敛,在这般淡然的眸光之下也不由绷紧了神经,再不敢放肆。
苏末的视线在那男子稍显桀骜的面容之上扫了一圈,须臾,却是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朝十四道:“走吧,陪你家九哥一起用晚膳。”
十四应了一声,乖乖随着苏末进了偏厅。
苍昊与谢长亭对视一眼,后者清淡一笑:“时间已经早过了七日,长亭还没有想好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任凭主人发落了。”
话音落下,鸾梓阳与冀北同时抬头,脸色隐隐变得苍白,不安的视线只在自家皇兄面上停留了须臾,便齐齐移到苍昊身上,眸底是无法掩饰的忐忑。
冀北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鸾梓阳却以眼神及时制止了他——
皇兄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容不得他们二人多言。
这段时间各自相处,不论是鸾梓阳还是冀北,都稍稍了解了这个年轻帝王不容冒犯的性子,以及眼里揉不下半粒沙子的脾气。
倘若他觉得你做错了,即便天下人都认为情有可原,也同样无济于事。
若他不放在心上的事,哪怕是谋逆大罪,眸光一挑,事情也就轻描淡写一般揭过去了。
所以,鸾梓阳并不认为自己与三皇兄有足够的资格可以替自己皇兄说上几句话。
苍昊眸光淡然地掠过鸾梓阳与冀北隐含不安的脸上,看向谢长亭,淡淡道:“记在账上。”
说罢,负着手转身往偏厅而去。
谢长亭眸光低垂,看不清眸底神色,唇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两位已经封了王的皇子殿下不动声色地觑着自家皇兄,见他神色间似乎很是放松,甚至还隐隐带着几丝愉悦的神采,二人不由微微舒了口气。
“皇兄……”冀北轻声喊了句,带着些拘谨的恭敬,“臣弟冲动,给皇兄惹了麻烦,请皇兄治罪。”
说罢,身躯笔直跪了下来。
第397章 支离破碎(。com)
谢长亭看了二人一眼,举步朝凉亭里走去,嘴里淡淡道:“穆国日前情况如何?”
鸾梓阳与鸾梓冥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垂眸,如随从一般跟在谢长亭身后,进入凉亭之中。
冀北垂着眼睑,半是淡然半是讥诮地道:“臣弟以为,皇兄已经不会再想关心九国之事了。”
“的确是没什么好关心的。”谢长亭不怎么上心地淡应了一句,左手手指随意地搭上右手的脉门,感受着其中隐含的似要破茧汹涌而出的内力已在蠢蠢欲动,似极力欲挣脱束缚——然而,七根金针刺入了气海穴,却生生阻止了内力的凝聚。
天下大势已定,苟延残喘最多也不过再区区三两月而已。
鸾梓冥呼吸滞了一滞,待听明白了自己皇兄话里的意思,眸光渐冷,唇边浅浅勾起冷笑:“皇兄虽名义上还只是东璃储君,然而东璃所有朝政大权已经全然掌握在了皇兄手中,算来已与天子无异……皇兄一意孤行也好,胸有谋略也罢,臣弟皆没有说话的余地。东璃是皇兄的,皇兄想臣服于谁,便臣服于谁,想把东璃拱手让给谁,也无人敢反对,如此,还请皇兄给个指示,臣弟好回去准备降书——”
“三皇兄!”鸾梓阳神色大变,慌忙打断他大逆不道的一番话,紧张不安的目光不由转到谢长亭身上。
此际天色将黑未黑,凉亭里一片昏暗没有灯光,谢长亭一身玄色的衣衫于暗色之中更先出几分沉着而从容的气息,沉静淡然的面容透着几分熟悉的疏离缓缓落座于栏边长凳之上,撩了撩衣摆,淡淡一笑:“你说的也是没错,一意孤行或者胸有谋略,凭你,确实还没资格干涉。如果心里不服或者怨恨,我不反对你们联手,只要有本事夺了位,东璃便由你们说了算。”
语气是从容的,漠然的,也是凛然不惊的。
这样的话,谢长亭也曾经对鸾梓阳说过,此时以再平静不过的语调再度说出来,依旧让他觉得心惊胆战。
鸾梓冥一瞬间表情有些僵硬,所有于人前表现出的沉稳,每每在自家皇兄面前支离破碎。他深深吸了口气,似豁出去了一般不管不顾地自嘲:“若东璃没有皇兄在,臣弟定然是会争下那储君之位的,可东璃皇族数百年没出过真正惊才绝艳之人,到了这一代,偏偏就生出了皇兄这般似乎集了上天所有荣宠于一身的绝世少年,在臣弟还身处襁褓之中时,便硬生生夺了皇族之中所有光芒与万千关注,让其他皇子从此沦为陪衬……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众多皇族兄弟没有养成自卑孤僻的性子已经算是万幸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和足够的算计去谋夺早已贴上皇兄标签的江山?臣弟纵然有心,也断然不会拿身家性命去赌那连半分都不到的可能性!”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静寂。
鸾梓冥表情沉肃,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鸾梓阳震惊地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三皇兄这是不要命了?这一番话莫说在皇兄面前说出来,哪怕只是存了一点点心思,于任何一位帝王来说,都是足以死上一百次的大罪。
诚如他所说,东璃目前当家做主的是皇兄,纵然尚未登基即位,也无人能动摇他的地位分毫,那么这样一番带着发泄意味的话说出来,除了惹怒皇兄,还有什么意义?
谢长亭没有说话,眸光自始至终淡然如常,望着偏厅方向的灯火通明,一贯平和的面容看不出半分情绪。
过分的沉默总是能教人下意识地产生不安,鸾梓阳脸色隐隐发白,他看着凭栏悠然闲坐的皇兄,动了动唇,却几番欲言又止。
想开口说上几句话缓解一些气氛,或者为三皇兄辩解几句,然而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自家皇兄的性子他们已经熟知,甚至于,他也从来不是愚蠢之人,鸾梓冥的一番话铿锵有力地砸下来,任何辩解又有何意义?
良久的沉默,让鸾梓阳心里的不安愈渐加深,他犹疑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皇兄……”
谢长亭转过头,面上并不见丝毫怒气,眸光只淡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语气沉静地道:“诚然如你所说,东璃已经贴上了我的标签,所以你不会拿性命去赌那根本半分也不存在的可能——那么,你可知道这九国天下,又早已贴上了谁的标签?”
鸾梓冥表情一滞,竟不由自主垂下了眼,想起了这段时间接触到的那个人——那位世间绝无仅有的风华与尊贵并存的绝世帝王。
与他相比,集上天荣宠于一身的皇兄,似乎也只能成为一块无华的璞玉,在那人面前敛尽所有光芒。
心底已经明白自己皇兄的选择,也同样清楚,就如自己方才所说,东璃已经注定为皇兄所有,所以他不会明知不可能还要拿性命去做赌注。而皇兄呢,是否也是因为早已看透了这将来的天下注定为谁所有,所以才放弃了所有毫无意义的谋算,选择臣服而保全了东璃?
除此之外,定然也还是有别的原因的——然而,鸾梓冥却并不是那么深刻的想知道。
垂眼静默,天色已不知不觉完全降下了黑幕,黑暗之中,鸾梓冥的表情已经看不分明,只有已经褪去了犹疑变得坚定的语调能听出他来自骨子里的妥协:“……凤御熙三十六岁的生辰已经过了六日,皇兄拆人送去的大礼他也已经收到,但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照旧给凤临渊与即墨莲赐了婚,并且发了诏书派了使者,邀请九罗女皇、东璃陛下、西域皇帝、恒国皇帝、澜国太子,还有琅州苏澈,一同参加皇宫里特意为二人举行的大典。”
凤御熙,穆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