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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伦扶着老人在上首铺着厚厚的锦绸的大榻上坐下,恭敬的立在一旁,四名青衣小童则走到老人身旁,轻轻的锤捏着老人的腿肩。
“呼,总算是到了。”老人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这个老人便是谢明伦的二叔谢世成。谢世成自幼便极为聪慧,只因不是长子,所以没能继成家主的位置。后来更因为家族的需要,七岁便被送入宫中,一直在大陈皇宫呆了五十年,也曾显赫一时。直到上任皇帝陈惬组建征北军征讨匈奴,才悄然离开皇宫,转而为家族筹划复国之业。
谢世成在宫中五十年,见识极广,朝野内外很多鲜为人知的秘闻他都知之甚详。再加上他本就极为聪慧,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在宫中这些年更是处心积累,宫中的藏书几乎让他翻看殆尽。论谋略和心机,在谢家首屈一指,被誉为谢家第一智囊。只是身体残缺之人,难免有些怪异的行为,谢世成不仅穷极奢豪,架子极大,更有好男色之习,在家族中恶名极著。
而且他认为自己为家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心理上极为偏激,更因谢明伦的父亲仅比他大几个时辰,便有着与他截然相反的命运,因此对谢明伦也是多加责难。是以谢明伦羽翼渐长之后,便一心想脱离他的掌握,这次也因形势危急,才迫不得已请他出山。
洗手、洗脸、喝茶,三件事情直花掉半个时辰。看着一直恭敬的立在一旁的谢明伦,谢世成满意的点了点头,懒洋洋的说道:“立即把白虎军调回来,唉,也不知道铁雄这小子还有没有命,这么个标致的小伙子,可惜了啊。”
“二叔是说裴成奇这几天消失不见,是往南去了?”谢世成的第一句话便已让谢明伦动容,他并不奇怪谢世成为何知道这些事情,这十年里他一直忍辱负重,却仍是看不透他这个二叔的深浅,每每都能给他出人意料的惊奇。
“这是当然,裴成奇一走你就该马上召铁雄回来,年青人啊,总是考虑不周全。”谢世成摇头叹道。
“可是铁雄手下足有三万人,而且都是我军最精锐的勇士。裴成奇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打败白虎军啊?”谢明伦轻言驳道。虽然他已见识过裴成奇手下的黑甲雄兵的厉害,但那天他派出阵的,并不是最为精锐的部队,是以虽然也曾想过裴成奇会找白虎军的麻烦,却并没有放在心中。
“白虎军是不错,不过对手若是黑甲雄兵,便是十死无生。”谢世成淡淡的说道,语气却是异样的坚定。
“黑甲雄兵就这么厉害?”汤怀武见谢世成说得如此肯定,疑惑的问道。虽然那天他也在场,亲眼见识过裴成奇的两千黑甲雄兵如同切菜一样的屠杀己方的五千士兵,却抱着和谢明伦一样的想法。
“真是初生牛犊,黑甲雄兵可是宣武皇帝亲封的,若是你们知道他们的来历,就不会这么乐观了。”谢世成叹气说道。他口中的宣武皇帝,指的正是陈惬的父亲。
“还请二叔指教。”谢明伦恭敬的说道,虽然谢世成曾给他讲过一些关于黑甲雄兵的事,但却只是告诫他在战场上遇到要马上撤退以及黑甲雄兵的一些特征,其他的却是绝口不提。谢世成对他便是这个样子,每件事只告诉他一些片断,详细的缘由却难以提及。
“也罢,虽然你父亲对不起我,但你现在毕竟是我们谢家的家主,助你成就大业,本就是谢家子弟的责任,我就多费点口舌,给你们讲讲黑甲雄兵的事吧。”谢世成懒洋洋的说道,看了看凝神倾听的二人,缓缓的张开了口。
“说起黑甲雄兵,还得从六十年前说起。想当年先皇在世时,匈奴出了个千年难得一见的绝世之材,这便是威震中原、大漠和西域的柯里撒大单于。这个人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才,仅用五年的时间,便由一个不入流的小部落,一统草原所有匈奴部落,扩土千里,建立起一个强横的匈奴帝国。”说到这里,谢世成叹了口气,心神飞回了自己年青时的岁月。
“统一匈奴之后,柯里撒又花了五年时间,令东西数十个小国臣服于匈奴,然后便挥军直犯大陈,无人可挡。大陈边境百里之内再无一完整的城池,一时朝野惊恐,不到三年,大陈的精锐几乎丧尽,士卒伤亡百余万。”提起柯里撒,连一向不服于人的谢世成也是一脸由衷的敬佩。
“既然柯里撒如此厉害,为何没有挥军扫灭大陈,入主中原呢?”听到谢世成如此称赞柯里撒,谢明伦忍不住发问道。
谢世成不满的看了谢明伦一眼,显然对他的插嘴极不满,看着急忙低下头的谢明伦继续说道“本来扫灭大陈可以说是已成定局,不过却出了个章盛。唉,这些千年难现的人才,竟然一出就出了两个,是以你父亲胜你百倍,也只落得个郁郁而终的命运。”想到自己的大哥早已死了十几年,谢世成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章盛当时不过是个城门小兵,在朝中众臣纷纷力劝先帝南迁避祸时,却趁着先帝出城祭天之际,拦驾进谏。当时我也在场,亲眼看见近百名欲上前捉拿他的羽林军,片刻之间便被他打得再无一人可以站立。先帝赞其勇猛,便赦他无罪,准他进言。章盛当街献上拒敌十二策,先帝惊为天人,连预定的祭天也马上取消,邀章盛与自己同车回宫,在五羊宫谈了三天三夜。”谢世成感叹的说道,当时他就在想,若是以他之才,由正道入仕,说不定也能受到重用,可惜他却再没有这个机会。
“后来呢?”谢明伦见谢世成低呤不语,轻轻的说道。
“后来,后来章盛从五羊宫一出来,便立即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全权负责对抗匈奴之事。同时先帝下令,敢言迁都者,立斩不赦。那道圣旨还是由我来宣读的呢。”想着自己入宫不到三年,便成为宣武帝的亲信,谢世成不由微微得意。
“章盛刚被封为骠骑大将军,柯里撒的五万精骑已攻至安定,兵锋直指长安。章盛仅率五千羽林军相抗,在泾水连战十场,场场皆胜,直将匈奴击退数百里。一直打到武威,五千羽林军仅剩八百,又遇到柯里撒亲率的十万铁骑。”谢世成赞赏的说道。
“啊!”听到这里,谢明伦不由发出惊呼,章盛现在仍位居大将军,莫非以八百抗十万匈奴铁骑仍然取胜?以他之能,实在难以想像,当下已是惊讶不已。
“事在人为,看你这个样子,如何成得了大事。”谢世成白了谢明伦一眼,对他的表现心生不满。
“这一场他也胜了?”谢明伦却顾不得谢世成不责怪,急急的问道。
“章盛先是硬撼匈奴三万前锋铁骑,在重重围困中突围而出,其后兵锋一转,将紧随在柯里撒身后的牛羊粮草全部掠走。柯里撒分兵十路前去追击,反被神出鬼没的章盛击溃其中两路,最后粮尽兵疲,叹息而退,三年不敢犯陈。”谢世成一脸的向往之色,当初捷报传来时,还是由他亲手奉给宣武帝,并在大殿当众宣读。
“呼,他是怎么做到的?”虽然知道谢世成没有必要编造谎言来骗自己,但谢世成所讲的,简直超出了两人的理解范围,是以同声问道。
“章盛与柯里撒之战,究竟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相信除了他们两人和参战的那些战士,天下已无人知晓了。”谢世成叹道,他事后也通过各种途径想打探章盛是如何逃脱能在柯里撒的追击下获胜的,要知道,柯里撒最让人恐怖的,便是每战之始,必先射杀敌军将领,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的箭下逃生,均是一战毙命。而传闻柯里撒曾经追上章盛,却没有像以前的数百次战斗一样,一箭将章盛射杀。
“那黑甲雄兵是怎么回事?”谢明伦见谢世成说了这么多,却只字未提黑甲雄兵之事,不由好奇的问道。
“此次大胜后,朝野为之一振,先皇大喜之下,出城五百里相迎,古今未有。”谢世成却不理谢明伦的问话,自顾说道。“不过能随章盛回来的,也仅剩百余人。先帝赐与他们乌金铁甲,人人封千户侯,尊荣无比。章盛更被命为大将军,统全国兵马。”
“这些人就是黑甲雄兵?”谢明伦问道。
“算是吧,柯里撒虽然退兵,但毕竟不会死心。章盛出任大将军后,便在大陈的百万兵将中精心挑选,在那百余人的基础上,建立一军,因其每人均身着精心打制的乌金铁甲,是以先帝亲赐为黑甲雄兵。黑甲雄兵是全国最为精锐的部队,其中最低级的士兵,其职级也超过一营统领之职。不过进入黑甲雄兵的条件却非常严格,花费了三年时间,在百余万人中也仅有不到一千人入选。”谢世成叹道。
“一千人!”谢明伦惊讶的说道,大陈在当年应该算是盛世,还没有经过这十年战争的摧残,兵员远比现在庞大,却只能挑出不足一千人,任谁也知道所能挑出来的这些人,是何等的威勇。
“不错,入黑甲雄兵有三道考验,全部通过才能过关。第一是体魄。身着五十斤重的乌金铁甲,并且装备长刀、铁弓及六十支羽箭,携三天军粮还能连续行军百里,并能马上投入战斗;第二是步骑皆精,步战骑战均要在军中一流;第三是精通各种武器和战阵。过此三关,才能进入黑甲雄兵。大陈拥兵百万,从成立到先帝驾崩这二十年里,黑甲雄兵的规模也没有超过四千人。”谢世成如数家珍的说道,他也曾以类似的手法想在谢家子弟中挑选部份精英,却是一个也找不出。
“竟是如此厉害,怪不得匈奴一直没能进入中原,最后反被覆灭。”谢明伦吸着冷气说道,想着当日那一战,心中不由庆幸自己没有将兵力全部压下,否则损失将更大。
“那是当然,凭着黑甲雄兵,章盛在其后的十几年里与柯里撒针锋相对的不断相斗,虽然说不上百战百胜,但终柯里撒一生,却始终无法踏入长安半步,最后郁郁而终。”谢世成不无羡慕的说道。
“但是,黑甲雄兵到现在已经数十年了,那些勇士应该都以老迈。征北之战也未见黑甲雄兵的身影,为何现在会出现在安平,而且是水寇裴成奇率领的呢?”谢明伦疑惑的问道。
“说来话长,章盛自知功勋太盛,虽然深得皇上信任,但也自知为官之道,是以柯里撒死去后,边境一平他便将黑甲雄兵交给当年那百余人之一的裴青恒统领。裴青恒虽然是个战场的良将,为人却太直,又毫不知变通。最终被他得罪的人设下圈套,竟被诬以里通匈奴的谋反之罪。设局者是个非常高明之人,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这人是谁,本来是件无中生有的事,竟被弄成了铁证如山,让裴青恒百口莫辩。”谢世成面带疑惑的说到,当年他也算得上京中显要,但饶是他全力追查,却仍是毫无头绪,心中对这人不由异常佩服,同时也暗自警惕。
“章盛竟然能将黑甲雄兵交付给他,应该是交情深厚的啊,怎么没出面帮他呢?”谢明伦不解的问道。
“唉,设局之人的厉害,你是想像不到的。铁证如山,章盛又敢如何?况且谋反历来是皇家最为忌讳之事,就算是错杀,也不会放过。”谢世成叹道。
“难道裴青恒就这样死了?”谢明伦问道。
“我也当初也是这样以为。当年裴青恒被判全家抄斩,但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