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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一看，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夹带着不可言语的肃寒和沮丧。
他亦低下头，走过去，拍拍多年老搭档的肩头，低声叹息：“去吧，王妃让你一直陪着乙七，这边的事你暂时不用管了。”
良富无言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偏殿。
半刻钟后，巴尔先进了宫。
夜惊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一说，巴尔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江墨流要出城去殿下身边，你来操作暗卫营的事务，主要是安排人手，密切监控宛阳城各处的情况，及时汇报上来。”
夜惊鸿把话说完，巴尔沉着脸点点头。
巴尔离去后，沈琅紧接着从内阁赶来。
夜惊鸿素手轻轻一抬，请德高望重的沈琅落座。
亲手给他奉上一盏香茗后，夜惊鸿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从昨日起，宛阳城陆续出现女子被剥皮致死的凶案，不知沈老大人可有耳闻？”
沈琅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准三皇子妃。
虽时常听闻他人的传言，说三皇子对这位东璃出身的夜姑娘珍爱如宝，宠溺非常，但终是百闻不如一见。
沈琅极为守礼地目视前方，眸光闪烁，眉头深深蹙起：“昨夜，老夫还未入睡，就听得京兆尹速来密报，顺城中有数名女子被害。”
说完，沈琅掐着须尖，思忖道：“在夺位的关键时刻，宛阳城内任何一点纰漏，都可能引起政局的变化。”
“所以老夫当夜便调集人手，下令全城戒严。”
“但这幕后主使还是如此猖狂，又将手从西城伸向东城。”
夜惊鸿神情肃然，清冷中带着沙哑的声音，却异常遒劲有力：“如果这幕后主使的目的，就是通过制造恐慌乱了民心，从而搅乱夺位战局，我们必定不能让他们如愿！”
“沈大人！”
夜惊鸿面向沈琅，双手平举至额前，深深揖去：“民女恳请沈大人，与我合力将这幕后主使揪出来，还死者一个公道，还全城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沈琅眯眯眼，突然一拍桌子，起身叫好：“难得夜姑娘有如此仁心，老夫必当全力以赴。”
“老夫马上加派人手，在全程巡逻，皇宫这头，就有劳夜姑娘主持大局了，事不宜迟，老夫告辞！”
话音一落，沈琅干脆向夜惊鸿一拱手，一撩袍角匆匆离去。
夜惊鸿待他离开后，摸着“突突”乱跳的额角，垂头慢慢走回座位，坐下。
她眉心深深地蹙成一团，闭眼沉思，脑袋里将昨夜第一起案件发生的脉络点滴开始，一点点地梳理、推敲。
小猫也纵身跳上书桌，满脸严肃地蹲在她面前，低头摆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
就在此时，果香满脸惊恐地从外头推门而入，一口气跑到夜惊鸿的身边，结结巴巴地嘀咕了几句话：“大姑娘，四姑娘她……”
夜惊鸿霍然睁开厉眼。
“她怎么了？”夜惊鸿立即追问道。
与此同时，宛阳城东，淮八里巷中的一座茶坊内。
一辆低调的酸枝木马车，静停在茶坊的后院。
掀开车帘，夜灵芝从马车上轻轻跳下，仰头看着这座外观沉朴的茶坊，纤眉渐渐拧成一团。
一名身着棉衣比甲的丫鬟从门阶上快步走下，恭敬地向夜灵芝福身行礼：“夜四姑娘，请随奴婢往里走。”
“唉唉唉！”夜灵芝一把揪住这丫鬟的胳膊，疑问道：“我和你家小姐非亲非故的，她找我来聊什么天啊？”
“这个，等您见了我家小姐，就什么都清楚了。”
小丫鬟人小可心眼子挺多，几句话就把傻里傻气的夜灵芝给糊弄过去。
夜灵芝只好跟着她从后门进去，绕过不少假山游廊，终于走到一处百叶窗木制拉门雅间前。
“大小姐，夜四姑娘到了。”小丫鬟立在门口，声音清亮。
拉门被从中间轻轻推开，里头走出另一名神情僵硬的小丫鬟。
“姑娘就在里头，你带夜姑娘进去吧。”
她模样普普通通，但说话时别说下巴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夜灵芝盯着这有些奇怪的丫鬟看了几眼，才抬步走进雅间。
第294章 追杀与逃亡（一）（）
夜灵芝力求端庄，抬头挺胸，摇着莲步向里走，就见雕满孔雀罗纹的窗棂下，正坐着一位素衣佳人。
只见这位容颜姣好、眉眼婉柔的女子，单手抚额，微微眯着狭长上挑的柳叶眼，似乎正在沉思什么。
虽只是穿着最低调朴素的单色长襦裙，并无更多的装饰打扮，可她通身温婉贵重，犹如美玉在华的世家女气质，却让一贯没规没矩的夜灵芝，瞬间自惭形秽。
她鼓鼓腮帮子，努力将小胸脯往前挺挺，绷着脸走到这贵女对面，一屁股坐下，严肃道：“不知沈大姑娘突然请我过来，所谓何事？”
原来，这女子就是沈琅的嫡亲孙女，沈府的大姑娘——沈月瑶。
沈月瑶睁大流光若水的美眸，款款看向夜灵芝，先是抱歉地向她一揖，轻声道：“确实是鄙人冒昧，打搅了夜姑娘。”
“但……此事确实是关系到夜四姑娘您的终生幸福，所以，鄙人不得不请你出来，面谈重事。”
她的声音并不大，如上好的筝弦一般脆而悠扬，听得夜灵芝心里舒坦极了，对这突然发请帖邀自己出来的沈月瑶，亦消去不少戒备之心。
夜灵芝倒也利落，直接点头说道：“那你说，我听着。”
沈月瑶闻言，长长叹息，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她垂下头，纤长的睫羽开始剧烈抖动，恍如蝶舞，看得夜灵芝心里痒痒，又羡慕不已。
但斟酌又斟酌后，沈月瑶还是咬牙，下定决心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托盘而出：“夜四姑娘，那赫连烨不是什么可托付终身的好人，你莫再与他往来了。”
夜灵芝呆了呆，瞪大眼睛反问她道：“你今天把我喊出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沈月瑶听着夜灵芝奇怪的语气，还以为她心中不信，只能微红着脸继续解释道：“我也知道，如此说，夜四姑娘你必定会厌恶我，觉得我是有心这拆散你们的坏人、恶人。”
“但我自从从祖父那里无意听闻，这赫连烨主动接近姑娘你后，便一直寝食难安，心头惴惴……”
“夜四姑娘，你可知道？”沈月瑶的语气加重，脸上也露出一丝痛恨的神色来：“赫连烨他……其实在六年前，便与我定下婚约了。”
“啥！”夜灵芝的屁股如被火烧一般，整个人就从座位上弹跳而起，一蹦三尺高，连声惊呼：“他都有婚约了，还跑过来勾搭我干什么？”
沈月瑶勾唇苦笑，摇头道：“虽说早有婚约，两家也商议了，待我及笄后他便迎我入门。但在三年前……”
“三年前？”
夜灵芝边问，边重新坐下。
她扫一眼面前小案几上的干果糕点，拿起一盘子枣糕，两眼一错不错地瞪着沈月瑶，鼓起腮帮子，就开始悉悉索索地开吃。
活像一只正在积极吃食的小仓鼠。
没办法，她一紧张就想吃东西，现在听着沈月瑶明显是要追忆往事，来个狗血爱情恩仇录之类的，能不紧张吗？
沈月瑶：“……”
看起来这位夜四姑娘，还是很单纯的一个孩子啊，赫连烨这畜牲怎么能下得去手，去蒙骗这样的一个（无知）少女？
沈月瑶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夜灵芝逃离赫连烨的毒爪！
“夜四姑娘，”沈月瑶清清嗓子，两眼诚挚地看着夜灵芝，正色道：“三年前，在皇家游会上，灵犀长公主殿下看中了赫连烨……”
“灵犀长公主？”夜灵芝匆匆咽下口中的糕点，惊诧道：“不是，咱们北泱不就一个绯烟长公主吗？怎么会出现一个灵犀……”
“灵犀殿下，是绯烟殿下的亲姊姊，也是我……闺中密友。”
沈月瑶的脸色渐渐苍白，声音也低沉下去：“我和灵犀殿下同岁，当时她也是在皇家游会上突然遇险，被赫连烨搭救，从此对他一见倾心。”
“她知道我和赫连烨早有婚约，不顾公主的威仪，跪在我脚下，哭着求我放手。”
沈月瑶说到此，终是红了双眼，泪如雨下：“我……自然也万般难受，无法接受好友，会如此不顾颜面地抢夺我的未婚夫婿……”
“我哭着跑到赫连烨面前，质问他是不是亦变了心……结果……”
沈月瑶再也忍不住心中撕裂的痛楚，趴在案几边沿，香肩耸动，嘤嘤啜泣：“结果，我至今还记得他脸上那副冷漠的表情，看着我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堆破铜烂铁。”
“……他反问我，我又是什么身份，拿什么和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比？”
“我……”
夜灵芝见她哭得都快背过气去，赶紧放下盘子，收了听戏的心思，一边打嗝，一边伸手拍拍她的背，笨嘴拙舌地安慰她道：“别，别这么伤心啦，为那种人渣何必哭……唉哟我说好姊姊啊，你别哭那么大声，会被人认为我在欺负你啊！”
沈月瑶旋即扯了帕子，按在哭肿的双眼上，继续哽咽道：“几天后，赫连烨就命人送回婚帖，退了婚，然后宫中很快颁布圣旨，赐婚他与灵犀。”
但沈月瑶话锋一转，恨恨道：“但赐婚没多久，皇后……也就是已崩的太后，深怕灵犀与赫连烨的结合，会让灵犀的母妃淑妃重新得势，于是干脆毒杀了淑妃和灵犀。”
夜灵芝拍着她的手一颤。
“我虽然生气灵犀不顾多年的好友之情，但听闻她突然暴毙的消息，心里还是很难过。”
沈月瑶重新直起身子，红扑扑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夜灵芝，一字一句，皆是恨之入骨：“我在宫中为灵犀哭灵时，不小心在偏殿外，听见赫连烨和绯烟的对话。”
“当时绯烟质问他，问他明明已经向他发出求救信息，为何没赶过来救灵犀和淑妃？”
“结果赫连烨这个狗娘养的东西，”沈月瑶磨着牙，痛诉道：“他说，自己为何要帮着已失势的淑妃，去对抗出身阿狮兰部落的皇后？”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这个男人满脑子里全是权势利用，他根本就没有心、没有情……”
“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沈月瑶彻底爆发，突然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凄厉大吼道。
“嗞……”
沈月瑶的余音还飘荡在房间里，一抹赤红鲜血，突然撒在那扇薄纸所成的拉门之上，瞬间浸透这扇雪白的门。
紧接着，门扉被一脚暴力踹开，那个神色木讷的丫鬟，一手提着一张人脸皮，一手提拎着引路丫鬟血肉模糊的尸体，一步一蹦跳地向夜灵芝和沈月瑶。
“咕呱，咕呱……”
她吊着四白眼，一边蹦，一边发出极轻微的蛙鸣，突然咧开惨红的嘴巴，冲她俩阴阴冷笑起来。
第295章 追杀与逃亡（二）（）
夜灵芝只呆愣了仅仅两秒钟，立即扑到沈月瑶的那头，一把拉住她的手，使劲一扯——
“嘭！”
就见这可怕的丫鬟，如炮弹一般飞速冲来，瞬间就撞翻了案几椅子！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夜灵芝早在数次的血雨腥风中被操练出来了，反应奇快，拉着还回不过神的沈月瑶，就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