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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位公主殿下，她……”
“唉，太后娘娘她掐尖要强了一辈子，临了临了，也绝不肯服输。”
老御医沉沉一叹。
今日这萨拉拉公主抬进皇宫后，他一看她脸上溃烂到几乎被完全消融的鼻子，就知道是太后出的手。
毕竟太后她用着这腐蚀性极强的药粉，这么多年来不知残害了多少后宫妃嫔。
可谁也没有预料到，太后的双手没了后，她竟然还不死心，在嘴里装了一个牙囊，将这药粉又偷偷藏在这牙囊之中……
“时也，命也。”
老御医想到此，也只能不住地摇头。
“公主性命无碍。只是这脸……怕是无法恢复如初了。”
第273章 太后驾崩（一）（）
当夜子时，秋冬两季一贯干燥的宛阳城，突然落起淅淅沥沥的秋雨。
在暗夜雨幕中，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顶着狂风冷雨，自皇宫的北面一路向南，在拐过几处暗角、踏过几片瓦顶后，一个敏捷的闪身，终于落进一处隐蔽的房间内。
房间内没有亮灯。
但却置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放在铜鹤长明灯的顶端，代替火光，照亮了这并不宽敞华丽的小房间。
房间内，夜惊鸿和百里沉疴二人正面对面坐在罗汉榻上，各捧着书卷安静默读。
当这一身寒气湿透的蒙面男子一进房间，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他。
蒙面男子一扯脸上的黑巾，正是他们的暗卫统领——江墨流。
“殿下，王妃。”江墨流单膝跪地，沉声回禀道：“长乐殿传来消息，太后刚刚驾崩了。”
“嗯。”百里沉疴将双手交叠静放于腹部，垂眸思索了片刻，说道：“看来百里雄昆打得不清。”
“听说当时他的脖子都被咬出一个大窟窿了，能不下死手打吗？”
夜惊鸿闻言，插嘴道。
“确实，大皇子的脖子被咬出两个血洞，而太后则被打成重伤。”
江墨流补充道，抬眼看向百里沉疴，又说道：“至于那位萨拉拉公主……鼻部全腐蚀没了，一半的脸也被太后的毒粉毁了。”
“最毒妇人心。”
百里沉疴闻言不过冷笑一声，再未说话。
但夜惊鸿却心有疑问。
“既然太后驾崩，这萨拉拉公主也被毁容重伤，胡狄那头会怎么应对？难道还会再派人过来吗？”
百里沉疴扭头看她，轻轻摇头。
他从纹着祥云纹的宽口袖里，摸出一封写满字迹的密信，递给夜惊鸿：“这是关于萨拉拉的生平事迹，你看了就全明白了……”
夜惊鸿接过密信，接着幽光一看，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半晌后，夜惊鸿才叹着气将密信缓缓放下。
面甜心苦、暗下黑手、草菅人命、性格阴毒……
这位萨拉拉公主的累累暴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她简直是那个苏雪云的恐怖加强版啊！
她伸手揉着紧乱的眉心，眼神落在江墨流的身上，却出乎意料地询问道：“春卷和阿乖都还好吗？”
江墨流一愣，却迅速反应过来，冷硬的脸上露出温柔而傻气的笑容。
“阿乖很好，吃的多。春卷也很好。”
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慌乱，有些结巴，但更多的却是初为人父的甜蜜和幸福。
夜惊鸿看着他晕红的脸，扶额大笑道：“我记得那天春卷发动时，头一次见到头头你激动地哭了。”
“结果稳婆说孩子头大，不好生时，你哭得更厉害了……”
“还是春卷争气，一口气给你生了个七斤多的大胖小子。”
“我抱着孩子看了看，正准备回头递给你，结果……”
夜惊鸿越说，笑声越大，两眼都笑眯成一条细缝：“结果怎么着？我一回头就找不到你人影了，我正纳闷呢，一低头就见你哭趴在地上，被良富他们拉着扯着，死活起不来！”
百里沉疴听着夜惊鸿夸张的演说，平素冷漠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来。
江墨流被她打趣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摸着头不断傻笑。
“唉，夜深了，还是赶紧回去陪陪春卷和阿乖吧，还没出月子呢。”
夜惊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家了。
江墨流亦是归心似箭，不疑有他，告辞后马上转身离去。
江墨流刚一离去，夜惊鸿就收了笑脸，将密信往榻桌上一掷，疲惫地摇头道：“是个狠辣角色，心机深沉。”
“她别说是毁容了，怕是同吉雅格一般缺胳膊断腿，也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离开宛阳。”
夜惊鸿眸中锐光闪闪，如此笃定道。
“判断准确。”百里沉疴点头，旋即看向夜惊鸿，蹙眉道：“从今日这萨拉拉的队伍进入宛阳城……你可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夜惊鸿今日虽并没有亲临城门现场，但却也听了暗卫详细的报告。
她再次努力回想暗卫的报告……
隆重的欢迎队伍、华丽奢侈的胡狄毡帐，一身丑态的百里雄昆，以及被自己和百里沉疴设计成疯子的吉雅格……
她想了又想，手指不由自主地曲起，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榻桌上，发出沉沉的木响。
倏地，她正在敲击的手指瞬间顿住。
“胡狄铁骑！”夜惊鸿猛然扭头，脸色凝重地看向百里沉疴，低声道：“她这次过来，既然是来代替吉雅格的，必然会择一位愿意归顺胡狄的皇子嫁去。而历来护送胡狄公主的队伍中，都会有大量的胡狄铁骑出现，作为威赫北泱皇族的重要力量！”
“可今日就她一人，带着些奴隶过来，这说明……”
夜惊鸿的话还未说完，又是一封密信递到她的眼前。
夜惊鸿一愣，看着不辨喜怒的百里沉疴，轻轻接过这封密信，打开细细一看。
“她倒是聪明，还将查尔干达打晕过去，伪造惨状，让血狮不敢轻易再派大军过来。”
夜惊鸿撇嘴，却慢慢牵唇，冷笑道：“可惜如血狮那般睿智精明的人，哪里是这么容易被这种小把戏骗到的呢？”
“但血狮还是派她过来了。”百里沉疴眸中杀光一闪，“明明已不再信任这个女儿，却由着这个性格狠毒的女儿来我北泱搅乱浑水……”
夜惊鸿摸摸下巴略一思忖，立即果断说道：“她就是枚棋子，既是来制造混乱，也是来拖延时间的吧。”
“逸竹，他一定会再次兴兵南下！”夜惊鸿一拍桌子，从罗汉榻前站起，神情沉肃地注视着百里沉疴。
“是。”
百里沉疴简单干脆地给了夜惊鸿肯定的答案。
“但北泱的军权还握在赫连烨的手中，而此人心思不纯，怕不是真心投靠本王。”
百里沉疴亦一手支额，闭眼默默地思索起对策来。
夜惊鸿也收敛了激动的情绪，又坐回榻上，眼神温柔而担忧地看着静思不动的百里沉疴，缓缓叹气。
第274章 太后驾崩（二）（）
一个时辰后，丑时一刻。
长乐殿内外的五彩装饰全部取下，一应素缟。
大殿内，一具黑沉沉的金漆凤纹棺椁，停靠在正中央。
大殿外，狂风啸地，寒雨更盛。
在这具棺椁前，跪了一地身穿生麻孝服、头束丧髻的人们。
跪在棺椁最前头的，是百里沉疴，还有坐在垫子的百里君落。
两人皆披麻戴孝，脸上却无多少悲戚之色。
一样的纯白，穿在百里君落的身上只觉莹洁光华，温润如玉。
而穿在百里沉疴身上，却如寒刀出鞘，万里冰原都仿佛集于那片森然肃杀的白色之上，令人心底发怵。
两人虽相隔甚近，肩头还差点挨蹭在一起，但彼此之间却冷漠无言。
棺椁前摆着一个貔貅兽头黄铜祭鼎，上头整齐摆插成一排的三支檀香，正静静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火苗动响，衬得整个大殿气氛更为压抑。
夜惊鸿就跪在百里沉疴的身后。
她敏锐地察觉到萦绕在两人间，越发激烈的无声战意，不由略略抬头，扫向两人的背影。
“萨拉拉公主殿下到——”
就在此时，殿门外突然传来内侍尖利而突兀的吟唱声。
除开百里沉疴、百里君落及夜惊鸿三人外，其余人纷纷忍不住回头，带着好奇而惊讶的目光向殿门口望去。
就见一名穿着蓑衣、头戴蓑笠的曼妙女子，正步履蹒跚地向大殿走来。
她整张脸都被层层白纱紧密包裹住，甚至连左眼也被白纱遮蔽。
但唯一的那只右眼，却只是淡淡地向大殿里一扫——
那茶色眸子里所蕴含着的冷静、镇定和无可匹敌的高贵，瞬间就震慑了这些守灵大臣们的心。
萨拉拉缓缓抬手，慢慢够到蓑笠湿冷的边缘，旋即果断一掷！
蓑笠滚落于柔软地上的声音，几不可闻。
可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在她干脆利落中，还带着决绝意味的动作里，似乎听到了那重重的一声巨响！
萨拉拉抛下蓑笠后，又慢慢解下蓑衣，扔掷在地。
紧接着，她一步一步向棺椁，亦向着他们三人轻而摇晃地走来。
直到她昂首挺胸，伫立于棺椁前，至始至终，重伤在身的她都没有让人搀扶一下。
此时，夜惊鸿才轻轻抬头，悄悄看向她——这位来者不善的胡狄公主。
却见她眼神平静地看向棺椁，举起双臂交叉放于胸前，一点点匍匐下去。
至于百里沉疴和百里君落这两人，却是连头都没转过来。
萨拉拉向棺椁行完礼后，才将探究而冰冷的目光，投向跪于最前头的两位绝世英豪。
她先看的，是百里君落。
只一眼，萨拉拉就再也挪不开自己惊叹的视线。
而她原本惊艳而倾慕的目光，却在移动到他残缺的双膝下之时，骤然收了回去。
稳住自己的情绪后，萨拉拉又佯装若无其事地向右，看向跪如稳钟的百里沉疴。
这一次，她注视着百里沉疴的时间格外的漫长。
而她的眼神，也自审视和挑剔后，一点点地变换成惊喜和悸动。
但百里沉疴却受不了萨拉拉这般挑肥拣瘦的眼神注视。
他纹丝不动，只是从曲起的指尖里，突然射出一道快速的金光，甚至快到连旁边的百里君落，都没反应过来——
“啊！”
萨拉拉只觉一道光耀扑来，不知右眼窝里冲进来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立即双手捂住自己的右眼，惨叫着往地下重重一倒。
“公主身体本就不适，为何还要让她过来祭拜？宫里的人真是不长脑子！”
百里沉疴在萨拉拉倒地哭嚎后，才抬头，面无表情地环视一遍周遭的宫人们，冷声喝斥道。
随即，不少被他这冰森眼神惊骇住的宫人们，立即缩头小跑来，一把就将萨拉拉往后拖，急急忙忙抬抱着不断挣扎扭动的她，迅速出了长乐殿。
百里君落看着萨拉拉痛苦的身影，又回身一瞥脸色阴沉的百里沉疴，睫羽微颤，忽而长眉一扬。
他慢慢绽开绯色的薄唇轻柔一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