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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沉疴一听,脸色更沉了。
他倒是不惧,只是冷静道:“惊鸿,不要慌张。”
说完,他用力地捏紧她湿漉漉的掌心,随着她走向一处被几棵高树所遮掩的视觉死角处。
他往下仔细一看,就见一对几乎无法用肉眼观察到的靴印,出现在微湿软的泥地上。
夜惊鸿小心地避开那对靴印,蹲下,神情冷峻地指着这对脚印,思忖道:“最近宛阳落雨,但来的快去的也快,其他透风的地方早已干涸,只有这些不见日光的死角,还带着湿泥。”
“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小心地留下脚印。”百里沉疴也肃了脸色,跟着夜惊鸿蹲下,看着这新鲜的印记,冷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敢置信:“我进这太和殿前,早已将殿内的每一处都细细排查了一遍,并无机关暗道,怎么可能还会有遗漏,让他人钻了空子能随意进来呢?”
“那说不定,是哪个武功卓绝的高手秘密潜伏进来呢?”夜惊鸿伸手,略比了比这靴印的长宽,马上精确地报数道:“从脚长来看,此人的身高大约在八尺三寸至四寸之间……”
她转头一瞄百里沉疴,眼眸闪闪,撇嘴道:“就和你差不多高。”
“但从他留下的靴印深浅来看,这人的体格并不强壮,还很瘦弱……”
夜惊鸿忽地止语,眼神一滞,有些心头惴惴地小声呐呐道:“莫非……”
“惊鸿,你怀疑是他?”百里沉疴知道她想到谁了,不由蹙眉,冷声道:“可我观他并无武功在身……”
“可,你忘记了他那手出神入化的机关术了吗?”夜惊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口开始“嘭嘭”乱跳。
不知为何,她只要一想起百里君落这个人,总觉得自己看不穿他。
“……惊鸿,还有苏晟的那条机械臂。”百里沉疴冷静地思索片刻后,又提出道:“如果是他为苏晟改造了机关臂,那么即便自己是天生残疾,那他想要四处走动,只要为自己装一对机关双腿,也是可以做到的。”
夜惊鸿闻言,心中却被更激烈、更紧张的情绪所覆盖,脸色也难看起来。
“不管那人是谁,但我和你两人,尤其是你,武功那么高强,怎么会发现不了有其他人在这里窥视呢?”
她有些急躁,“腾”地一声站起,坚决道:“不行。我们还是要再检查一遍!”
不由分说,她又拉着百里沉疴开始在四周翻找、排查起来。
小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和角落,全都被他俩翻了底朝天。
确定小院子里,实在是找不出任何的异常后,两人才出了院子,又继续在大殿里其他的地方快步走去。
可就在他俩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的那一刻。
一道鬼魅的雪白影色,忽然从院子的一角处,一闪即逝。
次日,太和殿外,两架并排而立的金漆马车前。
夜惊鸿一身素雅的淡蓝色镂金织锦长裙,头上只戴着三支玉雕玲珑芙蓉簪,面上还蒙着一方纱巾,美人面被掩去大半,却依旧难掩其稀世难寻的国色芳华。
而百里沉疴亦是装扮庄重,而不失潇洒倜傥。
他今日着一身玄色龙纹对襟长袍,墨鬓的两缕长发随意地飘飘而坠,顶上的碧玉冠在正阳的光芒下炫华流丽,却不失玉质的温润华贵。
百里沉疴捏紧握在手中的玳瑁折扇,沉吟片刻后,抬眼看向即将登上马车的夜惊鸿,还是决定要先送夜惊鸿去公主府:“惊鸿,还是让本王送你过去吧。”
一只脚已踏在马车边上的夜惊鸿闻言,回头看向他。
见他脸上略带紧张,眉头都不自觉地蹙在一起,夜惊鸿反倒彻底释然,对他轻柔一笑,如画的眉眼里,俱是化不开的浓清蜜意:“逸竹,你那头是大事,不可耽误。”
“若是让沈大人他们知晓,你连自己的女人都看得如此紧张,怕是会质疑你太过感情用事。”
夜惊鸿冷静地分析着,最后还是轻声安慰他道:“逸竹,你不是还让那么多暗卫跟着我吗?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钻进马车,又掀开车帘,对还站在原地凝视着自己的百里沉疴,灿烂笑道:“我很快就会回太和殿的。”
她的话音落后不久,马车很快就行驶向前,出宫门而去。
百里沉疴一直目送这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宫门口后,才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
第238章 挑拨离间()
“王妃,公主府到了。”
江墨流低沉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
夜惊鸿缓缓睁眼,打开车厢门,弯腰钻了出去。
昂首立于公主府前,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那巍峨庄严的铜皮府门,而是府门口,两尊石雕精琢的骏马雕像。
只见两匹骏马肥硕魁梧,前头两蹄皆高高腾空而起,只留两条壮硕的后腿支撑点地。
夜惊鸿黛眉一扬,又走到前头仔细地打量去。
就见石马的马鬃,根根笔直向上,刚硬似针;又见石马的额上鼓囊似圆锥,隐隐透出一点尖锐的石角尖,心中一动,想起那天入城之时,拉车的汗血宝马来。
这位北泱公主倒是很有意思呀,她想到。
平常的皇亲贵族,放在门口的门当石雕,不是狮子就是麒麟,但这公主府门口,却特意摆放了一对奔驰的汗血宝马,作为门当石……
夜惊鸿一时间也猜不到这位绯烟公主的意图。
但她心里却记下了这古怪的一处,等着回宫问百里沉疴去。
江墨流已走到府门口,拉起镀金门环,敲响铜门。
不一会儿,府门打开。
两排衣着精美、神情恭肃的丫鬟自府门内鱼贯而出,分列两侧,跪地叩首,齐声高呼:“恭迎夜姑娘。”
不一会儿,又走出一位高鼻深目,带着胡狄血统的漂亮大丫鬟,径直来到夜惊鸿的面前,福身拜见道:“奴婢是公主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塔娜,请夜姑娘随奴婢进府。”
羊皮大袄,衣襟左衽,头戴毡帽。
夜惊鸿在她一身传统的胡狄装扮上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点头颔首。
塔娜见此,竟也冲着夜惊鸿点头微笑,然后转身往前走,为夜惊鸿引路。
江墨流在夜惊鸿迈腿前,悄悄向她打了个眼色。
夜惊鸿眼眸里锐光一闪,迅速转头,跟上塔娜。
进了府门,入眼则是一块巨大而沧桑的黑色耀光石,作为玄关影壁。
此石上没有一字一画,亦或是粉漆金饰。
整块巨石棱角粗糙却浑然一体,上头俱是斑斑驳驳的石纹脉络,与北泱皇宫古朴的气韵一脉相承。
夜惊鸿抬头看了这端景石几眼,又默不作声地跟着塔娜继续向前走。
绕过这端景石,塔娜带着她一路经过静谧的池塘,穿过几条曲折的抄手游廊,停在一座高高的翠竹阁楼下。
夜惊鸿抬头往上一看,就见那阁楼上四面全被冰蚕雪丝织成的薄纱轻轻覆盖,阁楼上除了八面檐角上各悬了一串普通的铜铃之外,再无任何的饰物。
一个身姿婀娜的人影,隐隐自白纱帐内透露出一点动人的曲线来。
夜惊鸿左看右看,却没发现有那条楼梯,可以直上这阁楼上头。
直到笑脸吟吟的塔娜,拿着一把木椅走来,对夜惊鸿歉意道:“夜姑娘,公主殿下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和您对面相谈,所以您就坐在楼下,公主她说的话在底下都听得见的。”
夜惊鸿闻言,心中警玲大作。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直接派人取消这次会面好了,为何还要硬撑着和她见面呢?
而且,生病了还坐在那么高的地方吹冷风,怎么说都有问题!
夜惊鸿双眼眯了眯,又看向那把木椅。
塔娜见夜惊鸿只是看着这木椅,并没打算坐,也收了笑容,干脆利落地将木椅往后一撤,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道:“不坐便不坐了罢,本来公主殿下召唤你过来,就是告诉你几句话的。”
夜惊鸿见塔娜终于撕了表面上那层,虚伪的和善面皮,语气极为傲慢地如此说道,唇角也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来。
她面向阁楼,扬声问道:“不知公主殿下,特意召我来此,有何话说?”
半晌无语。
只有风吹动纱帐的簌簌轻音,还有铜铃“叮当”不断的乱响。
“夜姑娘,本宫听闻你深受三皇兄的宠爱,所以特意邀你入府。”
绯烟的声音甜糯似蜜,比之夜惊鸿,比之夜灵芝,都要更软更柔。
仿若世上最好的百灵鸟,也啼不出她娇音里一分半点的甜蜜来。
但夜惊鸿就是从这份令人闻之陶醉的蜜音里,觉察出一股扑面而来的威吓之意。
她眸中的暗光倏地流转,又很快沉了下去。
“但今日本宫过来,只是提醒你一句话。”绯烟的声音高高在上,里头充满了蔑视和不渝:“本宫的三皇兄身份尊贵,正妃必须是从北泱的世家贵女中遴选才是。”
“而你……”她略微停顿了片刻,突然轻轻地笑出声,那笑声又柔又凉:“如果甘愿为侧妃,或者就做良妾的话,皇兄纳你之时,本宫到时送你礼物,为你添妆,如何?”
夜惊鸿听了她,这番实在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挑拨话,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她认为百里沉疴的正妃必须出身北泱勋贵之家,这是很多朝臣统一的想法,夜惊鸿也知一时半会,很难转变。
不过这小妮子认为,随便拿几个破烂玩意就能打发自己为妾为奴,那可就是很傻很天真了呢。
夜惊鸿绷着笑意,眸光大闪,却没有说话。
上头的绯烟似乎也觉察到夜惊鸿的沉默对抗,静默一瞬后,她忽然反问夜惊鸿道:“你可知,今日三皇兄和沈大人密会交谈,谈的是何事?”
“那公主又是从何知道,三皇子殿下他和沈大人今日,会密会交谈一事的呢?”
夜惊鸿不急不慌,也反口怼了回去。
“本宫当然知道。”绯烟闻言,却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因为……沈大人的嫡孙女,沈月瑶沈大姑娘,就是本宫的闺中好友。”
“而今日,沈大人要和三皇兄谈的,就是立月瑶她为三皇子妃一事。”
另一头,宛阳城东,玉华楼的长虹包间内。
包间里陈设简素,一方紫檀八仙海棠纹翘头案桌,两把紫檀清漆太师椅,再在案桌后置一面落地黄花梨插梅兰竹菊四君子广图屏风,也没有其他繁杂的摆饰了。
案桌的左侧,正坐着百里沉疴。
右侧,则是老而成精的御史大夫沈琅。
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却在瓷盘边,只放了两盏还在冒着热气的清茶。
沈琅捋捋胡须,看着百里沉疴不怒自威的淡漠神色,心里忍不住苦笑数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得亲自出马干这种事……
不过为了沈家的前途,他哪怕要把自己的老脸赔光了,也得上啊!
“三皇子殿下,”他还是硬着头皮主动出声,郑重地问百里沉疴道:“不知前些时候老夫所提议之事,殿下可还愿意再转寰余地?”
第239章 直言拒绝()
百里沉疴淡淡地瞥了沈琅一眼,不动声色地摇开手中的折扇。
只不过是这么冷清随意的一眼,却让历经无数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