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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赶忙几步走上前去扶住阿弃,将小云放下地来,打量了阿弃几眼,眉头皱了皱:“不会死?”
阿弃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还沾染着血渍的牙齿,双手在满是油污的衣衫上擦了擦,也没觉悟到其实衣服比手更脏,轻松回道:“死不了。”
萧然点了点头,死不了就没甚大碍。
除却已经死去的老乞丐,阿弃便是萧然在平民窟最亲近的人了,萧然苏醒后卧病在床时,阿弃没少帮着老乞丐照顾他。那时阿弃在外行乞难免被恶人所伤,这不会死与死不了的问答已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萧然这时才有心思问起梦蝶:“你如何惹到徐家少爷那等纨绔公子了?”
梦蝶似是做错了事的孩童,不敢抬头看萧然,教人看不到她的神色,只听得她声音细如发丝,怯怯道:“回萧公子,我爹染了风寒,久不好转,贱婢只好挑了些竹货去了城中卖了给我爹买些药。我……我是听说城中卖得起价钱才去的,不料,不料第一次去就遭遇了徐家的少爷……”
“好了,好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贱婢奴婢的了,听着别扭,你还是循着以前唤我萧哥哥吧。”萧然不耐地挥了挥手,这才打量起蜷缩在芦草席上的老头,皱眉道:“你爹不要紧吧,我给你些银子,你去寻个大夫过来。”
萧然在怀里掏了掏才想起自己没有零碎的银子,褡裢中都是十两一锭的纹银,他虽是有些不舍,还是拿出了一锭放到了梦蝶门前。
“啊!”
梦蝶和阿弃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银子,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震惊之色,梦蝶缓过神后猛地摇头,连连摆手:“这使不得,使不得……”
这十两银子估计给老汉治好病后还能让父女俩吃穿好几年,萧然心道确实是多了些,沉吟少许道:“我没有零碎银子,你先拿去给你爹医病,剩下的还我便是。”
眼见梦蝶面露犹豫之色,犹自在挣扎,阿弃只好帮腔道:“梦蝶姐,你就拿着吧,医病花不了多少钱的,实在不行等你爹好了编些竹货卖了还给我萧哥儿便是。”
梦蝶心忧父亲的病情,几番犹豫下终是收下了银子,俯身给萧然磕了个响头。
萧然最是见不得堕民们这一幅卑微的模样,又是轻斥一番,叮嘱几句,便扶着阿弃走了出去。
眼泪盈盈地看着萧然模糊的背影,梦蝶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她们父女二人与萧然并未有打过许多交道,说是萍水相逢也不为过,对方却如此心善地帮助自己。
梦蝶是堕民,打小便被灌输了卑贱的思想,仿若与生俱来。如今的萧然对她来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高到了云端之上。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与对方有任何的交集,只好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贱婢愿折寿十年,只望上天保佑萧公子,一世安好。
萧然浑然不知有一名女子对他铭感如许,他扶着阿弃走出了狭窄的小巷,看着周遭破败的土房,幽幽叹道:“还是老家自在。”
“你这是讽刺,这破烂邋遢的地方还比不上苏家的茅厕,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阿弃面露鄙夷之色,打趣着说道。
“放屁!”
萧然的眉宇间涌现出一丝无奈,他的语气便也有些无奈:“你知道我的,过那样的生活,我不欢喜。”
阿弃拍了拍萧然的后背,不小心扯动了伤势,不由得咝了一声,依然不忘风趣道:“我知道这世上重情之人我属第一,你属第二,你就算当了皇帝也会回来的。”
“你才是二!”萧然松开了扶着阿弃的手,兀自走到了前头,潇洒地说道:“不过后面这句我爱听,皇帝最不自在,**才当皇帝。”
“走,去看老头!”
阿弃不知萧然为何一直对二字那么反感,更不知**何意,只道萧然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也懒得去猜想。听着萧然洒脱地说着去看老头,他心中叹息一声,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堕民窟的南面有一片缓缓的山坡,浓春时节的山坡上爬满了盎然的青草,野草们在春风中摇摆起伏,掀起阵阵绿浪。
山坡中央有一株柳树,很突兀地一株柳树,碗口粗细的枝干险些被万千绿绦遮掩,看上去便是一堆蓬松的绿。柳树下有一座坟茔,很突兀地一座新坟,墓碑是一块厚实的榆木板,上面有人用劣拙的手法歪歪斜斜地刻着七个丑陋不堪的字:老头之墓,萧然立。
许是这座坟茔堆得还不算太久,周遭的野草还没来得及蔓延上去,于是绿色的山坡上的这抔黄土便显得突兀了。
今日这座孤寂的坟茔前,突兀地出现了两个人。
“老头,我来看你了。”萧然看着那高不过两尺的土堆,笑着说道,那笑容一如久在他乡的游子回到了故里,笑容有些浅,笑意很深。
阿弃没有说话,而是瘸着腿走到一旁的草丛中,艰难地蹲下身来,拿着一块尖石在地上刨动着,不知在刨些什么。
萧然闭上了眼睛,恍惚间老乞丐似是佝偻着身子从坟茔中钻了出来,笑意蔼蔼地看着他,苍老的皱纹便在脸上堆叠起来。
“我吃过了,有好心人赏了碗疙瘩汤,这馒头是留给你的。”
“燕京城的好心人还是多啊,今日又讨了两个馒头,喏,剩的给你。”
“你快些吃,我可指望着你给我养老呢!”
……
“你教我如何给你养老……”萧然忽而跪了下来,重重地跪了下来,将坟土砸得陷下去几寸,他将怀中的银子全部掉落在坟头,神情似哭似笑,“你看,我有银子了,你从来没见过的大银子,大得可以买下整个燕京的馒头,你再也不用顾忌我,我给你养老……”
绿草还在起伏着,似是在对着那座孤坟不停地跪拜,那株孤柳发丝乱舞,似是想要静下来默哀片刻,奈何,风不止……
“阿弃,我想喝酒。”萧然有些呆滞地说道,每次他烦闷时,总是会这么说。只是他们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哪里还会有酒喝。
“喏,酒。”
阿弃如同变戏法一般将一个沾满了泥土的酒坛递到了萧然的面前,萧然愣了片刻才接了过去,拍碎泥封当头灌下。
“老头走后的那些日子里你总是嚷着要喝酒,而我们这群乞丐哪里有酒供奉你。有次我好容易从城西老张头的酒坊里顺了一坛,琢磨着你身子没大好,便没有拿出来,而是埋在此间,没想到今次还真派上了用场。”
萧然一声不剩地灌完了整坛酒,轻微咳嗽了几声,用衣袖揩去嘴角和下巴上的酒水后,他又将洒落在坟头的银锭小心地收进了褡裢里,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黄土,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头道:“走吧。”
“怎么样?”阿弃问道。
萧然细细地回味了一番,道:“度数低了,估计不到三十度。”
“度数?”阿弃先是一怔,稍后便知晓萧然是指酒不够烈,他早已习惯萧然偶尔冒出的新鲜字眼,挥挥衣袖道,“能有酒喝就不错了,还管他劳什子度数。”他凝了凝眉头,复又问道:“那天见着那对狗男女了吧?”
“嗯,见着了,你的消息挺准儿。”萧然想起了那对神仙般的男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自然,咱堕民窟的乞丐讨饭手段不咋地,打听消息可是一流!”阿弃顿时面露得意之色,拍了拍胸脯,沉吟片刻后,他颇为关切地问道,“如何?”
第十三章 今夜有雨()
日已西斜,眼看着就要沉落下去,不甘被黑暗侵蚀的余晖在做最后的挣扎,仿若淌出了鲜血,将西边的云彩染得殷虹一片。
春日傍晚的风有些凉了,萧然紧了紧衣衫,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座似是闪烁着金光的坟茔,转头回答阿弃的问话:“很强……我需要时日。”
阿弃自然明白眼前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哥儿所说的很强是何种意思,那自然已经强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步,既然无法想象,他便不去想象,而是拍了拍萧然的肩膀,老气横秋道,“你还年少,多的便是时日。”
“你个小屁孩在我面前装什么老!”
萧然掸了掸肩膀,并没有掸起些许尘埃,他挥了挥手,道:“不说这个了,还很遥远,方才说起了酒,我这次来便是想要在堕民窟办一个酒厂。”
“酒厂?”
“就是酿酒的作坊,不过是一个很大的作坊。”萧然解释着,脸上布满神往之色,“我要酿全天下最好的酒。”
阿弃双眼放光,丝毫不顾身上的伤势,拍掌大赞道:“好啊,以前你总是有诸般想法想要造福堕民窟却苦于没有银子和门路,如今银子有了,你又成了苏家女婿,办起事来便少了许多阻碍。”
阿弃丝毫不怀疑萧然的话,在他看来,萧哥儿说要酿天下最好的酒,那自然是别的酒无法僭越的。
“你别得意得太早,酿酒这种事儿我也是头一遭,没那般容易。待会儿你将堕民窟的人都召集起来,我与他们说道说道。”
……
日头彻底西沉,只余天边暗红的投影,暮色中,几团乌黑的云翳自南边缓缓飘来,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夜雨。
堕民窟与燕京西城相连的那座破败石桥上,萧然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头,以及暮色中或惊或喜或茫然的面孔,心中暗暗叹息。
同为天下众生,总有一些人在云端,一些人在深渊。
堕民窟的堕民和流亡的乞丐加起来约摸有六百来人,在阿弃遣发一众乞丐奔走相告下,他们得知萧哥儿要找他们谈话,哪里敢怠慢,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到桥头这片草坪上。
在萧然入苏府之前他在堕民窟就颇有些威望,如今他成了苏家女婿,这些堕民乞丐对他更是敬畏有加。众人看着石桥上那名风度翩翩、发丝随风而舞的少年,竟是感到有些拘束,一时间连手都不知往何处安放。
“大家不必感到局促,我萧哥儿的为人大伙应该知晓,他一直将咱堕民窟视为自己的家,哪怕他如今贵为苏府女婿,这一点也不会改变。今次唤大伙过来,自然是有好事,下面就让萧哥儿与你们说吧。”
经阿弃这么一说,堕民们果真稍稍放松了神色,而是有些期待地注视着萧然,心中纷纷想着是哪般好事。
萧然理了理被晚风掠乱的发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两排白牙在暮色中特别显眼:“一如阿弃所说,堕民窟就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从堕民窟走出去,一朝翻了身,自然不会忘却大家。然则我过得好不算什么,大家好才是真好。”
萧然的话有些煽情,直把好些堕民煽出了泪花,人群中的梦蝶更是热泪盈眶,他们的卑贱身份是自祖上传来,与生俱来,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温暖。如今萧然于他们而言高到了云端之上,却还视他们为家人,怎教人不心生感动?
“熟知我的人都知晓,我这人不喜约束,如今我入了苏家虽是腾达了,但终究是倚靠了他人的尊荣。因此,我想要有自己真正拥有的一些东西。如今我打算在堕民窟建一个很大的酒坊,酿天下最好的酒。我要让堕民窟不再贫贱,让大伙都脱去奴籍,不必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萧然的话还未落音,堕民窟的众人便震惊了,然后是惶恐与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