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得趣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最好的短篇小说大全集-第26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没什么。我待在什么地方,活在什么年代,我都觉得无所谓。既然我觉得无所谓,这岂不是说,我无所不在,永远存在吗?”

    医生莞尔一笑。

    “真是少有的逻辑,”他说着站起身来,“也许您是对的。再见。您不想来一支雪茄吗?”

    “谢谢您,”病人停下脚步,接过雪茄,神经质地咬下一小截烟头,“这有助于思考,”他说,“这是个世界,是个小宇宙。这一头是碱,另一头是酸世界的均衡也是如此:对立的因素互相中和。再见了,大夫!”

    医生继续朝前走去。大部分病人都笔直地站在床前等候他的到来。一个精神科医生在他的患者中所享有的崇敬,那是任何长官都不能企求于他的下属的。

    只剩下病人一个人的时候,他重又急匆匆地在小屋里走来走去。工友给他送茶来了。他不待坐下,咕嘟咕嘟两口就把大杯子里的茶喝个精光,几乎转眼之间又吞下了一大块白面包。随后他走出房间,迈着他那急促而沉重的步子,不停地从走廊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来来回回一连走了几个钟头。这一天老下雨,不让病人到花园里去。当医生到处找这个新来的病人时,有人给他指了指走廊的尽头。病人站在那里,脸颊贴着那扇通往花园的玻璃门,眼睛直愣愣地瞧着花圃。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一朵鲜红的罂粟花吸引住了。

    “请去量一下体重,”医生拍了拍他的肩头说。

    病人转过脸来冲着医生,吓得他差点踉跄而退:那双疯狂的眼睛里迸发出多么强烈的憎恶和仇恨的凶光!但是病人认出是医生,立即换了脸色,一声不吭,仿佛陷入了沉思似的,顺从地跟着他走了。他们来到医生的办公室,病人自动站到十进位的小磅秤的踏板上。医生给他量过体重,在一个本子里他的名字下记上一个数字:一百零九磅。第二天是一百零七磅,第三天是一百零六磅。

    “要是老这样下去,他就活不成了。”医士说罢便吩咐尽可能给病人改善伙食。

    尽管这样,尽管病人的胃口还特别的好,但他还是一天天瘦下去。医士照样每天在本子上记下他的体重,那数字却越来越小了。病人几乎不睡觉,成天在不停的运动中度过。

    四

    他意识到自己在疯人院里,他甚至意识到自己又犯病了。有时候,就像头一夜那样,他经过一整天狂暴的活动之后在寂静中醒来了,感到浑身骨头酸疼,脑袋昏昏沉沉,但神志却完全清楚。也许是因为夜里很静,光线暗淡,缺乏观感,也许是因为刚刚醒来,脑子不太活动,所以在这种时刻,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而且几乎跟健康人一般。可是天一亮,随着阳光的到来,随着病院生活的开始,种种印象又如潮涌般向他袭来;他那患病的脑子对付不了它们,于是他又疯癫了。他的心境是正确见解和荒唐念头的古怪混合物。他明白,他的周围全是些病人,但同时他又发现每个病人的面貌都是他从前认得的,要不就是在哪本书上读过或者听人说过的,现在却暗自伪装起来或被人伪装起来了。医院里住着古往今来世界各国的人。这里有活人,也有死人;这里有名流显贵,也有在上次战争中起死回生的士兵。他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摄取了天地精灵的神奇的魔力圈中,而且高傲地、固执若狂地认为自己就是这个圈子的核心。所有他的那些病友之所以汇集到这里,是为了完成一桩事业,在他朦胧的意识中,那是一种旨在消灭人世间一切恶的壮举。他不知它的具体内容有哪些,但他感到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去完成它。他能看透别人的思想;他能纵观事物的来龙去脉;医院中那些老榆树把以往岁月的全部传说统统跟他讲了;那幢确实相当古老的楼房他认定是彼得大帝时代的建筑,而且确信在波尔塔瓦战役1709年俄历6月27日,彼得一世指挥的俄军,在波尔塔瓦附近击溃查理十二世统率的瑞典军队。从此俄国开始在北方战争中取得胜利。期间沙皇陛下就在这里下榻。他是根据楼房的墙壁和掉下来的灰泥,根据花园中发现的破砖碎瓦得出这个结论的:整个建筑和花园的历史都写在上头了。他想象着小小的停尸房里躺着几十具乃至几百具尸体。他仔细察看着停尸房的地下室冲着花园一角开的一扇小窗,在摇曳的反光中,看到那老式的彩色脏玻璃上有许许多多他在生活中或画像里见过的熟悉面孔。

    这些天风和日丽,一直是好天气。病人们成天在花园里度过。园中供他们活动的地方虽说不大,但浓荫覆盖,树木很多,所有的空地都种上了花草。医院里规定,凡是多少能干点活的人都得在园子里劳动。他们成天扫地,抬沙子铺路,给他们亲手开出的花圃、黄瓜畦、西瓜地、甜瓜地除草和浇水。花园的一角长着一片密密的樱桃林;一条榆树的林荫夹道穿过整个花园;园子中央有一处不大的假山,山顶上有一个园中最漂亮的花坛。土台的四围长着各种鲜艳的花卉,正当中一株大丽菊亭亭玉立,那花硕大,丰满,而且十分罕见,黄色的花瓣上撒着点点红斑。它高踞于整个花园之上,成了全园的中心,而且可以看出,许多病人赋予它某种神秘的涵义。在新来的病人眼里,这花自然也不同凡响,俨若花园和大楼的守护神。所有的小路两旁也都由病人种上花草。凡是小俄罗斯旧时俄国政府对乌克兰的称呼。花园里常见的花草这儿都应有尽有:长得高高的玫瑰,色泽鲜艳的喇叭花,开着粉色小花的高杆烟草,薄荷,万寿菊,旱金莲和罂粟。离台阶不远的地方长着三小丛罂粟。这种罂粟品种特别,比常见的矮小得多,但开的花却鲜红欲滴,不同一般。病人住院的第一天隔着玻璃门观看花园时,这花就叫他感到震惊了。

    他头一回来到花园,还没有走下台阶,首先注意的就是那鲜艳的红花。花一共才两朵。这几丛罂粟凑巧单独长在一块没有锄过的草地上,所以四周尽是密密麻麻的滨藜和杂草。

    病人一个个走出门来,站在门旁的工友给每人发一顶前沿带红十字的粗布白帽。这种帽子原本是给伤兵准备的,后来由这家医院廉价买了进来。但是,不用说,这位病人却认为这个红十字非同小可,神秘得很。他从头上摘下帽子,瞅一眼红十字,随后又看了看罂粟花。那花显得更红些。

    “它得胜了,”病人说,“不过,咱们走着瞧。”

    他走下台阶,四面张望,没有发现站在身后的工友。他大步越过一片菜畦,朝一朵红花伸出手去,但一时又拿不定主意,是摘还是不摘。他感到伸出去的那只手发烫,像针扎似的疼痛,随后这种感觉传遍全身,仿佛那些红色的花瓣放出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刺透了他的整个身躯。他朝前跨了一步,把手伸到红花旁边,可是他觉得那花在自卫,放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毒气。他的头发晕了;他拼死拼活地鼓起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已经抓住花枝,突然间一只沉重的手压在他的肩头。一名工友抓住了他。

    “不准摘花,”那个上了年纪的霍霍尔说,“也不许踩到菜畦里去。你们这种疯子这里多的是,一人摘一朵,整个花园就摘光了。”他仍然抓住病人的肩头,恳切地说。

    病人瞧瞧他的脸,默默地摆脱他的手,神情激动地沿着小路走去。“啊,可怜的人们!”他想,“你们视而不见,眼睛瞎到这种程度,居然还保护它。不过无论如何我得除掉它。今天不行,那就等明天咱们再来较量一番。哪怕我牺牲了,也在所不惜”

    天黑以前,他一直在花园里走来走去,结识病友,同他们进行着奇怪的谈话。从言谈中对方听到的只是病人疯疯癫癫的自问自答,那些胡言乱语简直荒唐离奇。病人忽儿跟这个人,忽儿跟那个人并排走着,直到黄昏来临,他更加确信:“一切准备就绪。”——他正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很快很快铁牢就要崩塌;所有的囚徒就要冲出樊笼,远走高飞;整个世界将要震动,甩掉它陈腐的外壳而获得新生,变得美丽异常!他几乎忘了那花,但当他离开花园,踏上台阶时,他又看到那片茂密的、黑糊糊的、开始沾上露水的草丛中,仿佛有两颗烧红的火炭。于是病人放慢脚步,离开众人,站到工友背后,等着合适的时机。谁也没有注意他如何跳过菜畦,摘了花,慌慌张张把它塞进衬衣里面,藏在怀里。当罂粟略带露水的新鲜叶子碰到他肉体的时候,他变得面如死灰,恐怖地睁大了两只眼睛。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医院里上灯了。大多数病人躺在床上等着开晚饭,只有少数几个不安分的病人还在走廊里和大厅里急匆匆地走来走去。揣着红花的病人也在他们中间。他来回走着,两只交叉着紧紧压在胸口的胳膊不停地打战:看来他想压扁、想揉碎那朵藏在怀里的花。每当遇见什么人,他老远就躲开他们,生怕自己的衣角碰到他们。“别走过来!别走过来!”他大声嚷嚷。不过这类喊叫在疯人院里极少引人注意。他走得越来越快,步子也越跨越大,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就这样愤怒若狂地一直奔走着。

    “我累死你!我闷你死!”他瓮声瓮气地、恶狠狠地说。

    有时他把牙咬得咯咯响。

    饭厅里开饭了。一张张没有桌布的大桌子上放着几个木头做的金边花钵子,里面盛着稀稀的麦粥。病人坐在条凳上,每人分到一大块黑面包。每八个人就一个钵子用木头勺子舀粥喝。一些享受伙食优待的病人单独就餐。我们这位病人很快就吞下自己的一份晚饭,——饭是工友把他叫回病房吃的。他觉得没有吃饱,便来到了公共饭厅。

    “请让我坐在这儿,”他对管事说。

    “这么说,您还没有吃过晚饭?”管事问,他正挨次往钵子里添粥。

    “我很饿。我需要增加力气,我的身体全靠饮食维持:您知道,我怎么也睡不着。”

    “吃吧,亲爱的,请随便吃吧!哎,塔拉斯,给他勺子和面包。”

    他在一个碗前坐下,又喝了很多粥。

    “嗳,够了,够了,”管事最后说,这时其余的人都吃完了,而我们的病人还守着那碗,一只手掏里面的粥,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您会吃撑的。”

    “啊,要是您知道我需要多少力气,多少力气!再见了,尼古拉尼古拉伊奇,”病人说着从桌旁站起来,紧紧地握住管事的手,“永别了!”

    “您这是上哪儿去?”管事笑盈盈地问他。

    “我?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留下来。不过,说不定明天咱们就见不着面了。谢谢您的好心。”

    说罢,他再次紧紧地握住管事的手。他的声音发颤,眼眶里涌出了泪水。

    “安静点,亲爱的,安静点,”管事回答说,“尽想这些不痛快的事有啥用呀?快去躺下,美美地睡一觉吧。您应该多睡睡,只要睡得好,保险您的病就好得快。”

    病人放声大哭。管事转过身,吩咐工友赶紧收拾饭桌。半小时之后,医院里人人都入睡了,只有拐角那个房间里有一个人和衣躺在床上。他像发寒热病似的浑身打战,还发狂地抱紧自己的胸口,他觉得他的胸部已经浸透了一种闻所未闻的、致人死命的毒汁。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2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