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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地散开,蓬蓬松松地披散在两只肩膀上。形象的变化完成了:身穿制服的天使,化成了一个无拘无束的、神经质的、轻佻的女孩子。她不晓得怎样消磨这个夜晚,但她已打定主意,绝不在家里过夜。
事实上,我在摧毁空中天使的形象之后所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去打电话;按照我那小本子上记的号码,以一种惯常的、放荡不羁的态度,一个接一个地打给那些独自生活、需要女人陪伴的男子们,直至物色到一个正好晚上需要女伴的男人。不过,请你们别朝坏的方面去揣测,因为航空公司严厉的规章制度使我成为一个完全能自我克制的女人。在我跟将要陪伴我的男人之间,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哪怕是一丁点儿情感奔放的举动。那男子邀请我做伴,只不过是在大庭广众之前向人们炫耀,他有一个美貌绝伦的女朋友,正如人们所说,是借此机会“出出风头”。从我这方面来说,我以向他提供“出出风头”的机会为代价,换得跟他一起上餐厅、看电影和逛夜总会的乐趣。
不过,为什么我晚间的一颦一笑,全部言谈举动,会让人产生疑窦,怀疑我在进行一种微妙的、圣洁的卖淫呢?在空中飞行时,用情欲来解释我的举止是完全被排斥的,而现在,这种观点却如此地咄咄逼人。不错,我接受男朋友的邀请,出卖我的存在,实际上跟一个农民在市场上与顾客握手寒暄,出售一头优良品种的奶牛完完全全是一样的。再从另一方面来看,出卖确实是存在的,因为客观情况恰恰表明了这一点:每当我跟陪伴我的男子来到餐厅,他并不留神瞧我,而是用目光扫视整个大厅和别的餐桌,以便检验我“产生的效果”。嗨,我了解这些男人们,或者说得更清楚些,当一阵自怨自艾的伤感攫住我的心灵,我就明白,我开始了解他们了。
这个晚上,我决计留在家里,打定主意不仅在天上要像个天使,而且在地面也是如此。天气闷热极了,我光着身子,因为我的房间在底层,不便打开窗户。我在电视机前面的大椅子上坐下。快八点钟了,不一会儿将播送电视新闻,然后是一部五十年代的旧影片,完了是播映关于动物世界的纪录片,最后又重播电视新闻。整个电视节目不断被广告打断,天晓得为什么,这些广告节目一致宣称,人的幸福始终是跟使用某种消费品相联系的。于是,我先看电视新闻,然后欣赏影片。我要乘广告节目的空隙,匆匆地吃顿晚饭(一块煎牛排,一只西红柿,是我前天出勤去以前留在冰箱里的);然后我将又回到电视机跟前看纪录片和第二次电视新闻;一般来说,这两次电视新闻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有时也出乎意料地会播出刚刚爆发的某场战争或者某个不幸的事件。
我打算这样磨蹭到十一点钟。那时我将在右边套房死一般沉寂的黑暗里,踮起脚尖,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屋子,逐一检查百叶窗、水龙头和门锁。最后,我将带着轻微的、但令人心神不安的倦意上床睡觉。我有一张双人床,可从来没有人跟我在一起睡过。我时常在睡梦中烦躁地辗转翻身;假如我睡下去的时候躺在右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左边。这些都是孤独对我的戏弄。
我决心闭门静养,虽然这是一反常态的举动。一切都或多或少正常地、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九点钟,也就是说,直到其他晚上我“外出”的时候。我把“外出”这个词打上引号,因为引号中的“外出”,对于我和许许多多妇女来说,完全不能等同于没有引号的外出。没有引号的外出,意味着出门采购物品、散步或者探亲访友;相反,带引号的“外出”则意味着生活。今天晚上,我留在家里,实际上正是意味着拒绝生活,或者至少是拒绝我那生活中唯一充满生气的部分。眼下,我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娇艳动人,但孤寂的生活竟使这出众的姿色显得那么卑琐慵懒。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银色纸盒里还残留了一块绛褐色的煎牛排,旁边是一只孤单的红绿色的西红柿。突然,我对这一切统统失去了兴趣,又回到客厅里。我蜷曲身子,胸脯贴紧膝盖,活像一头饥不择食的饿狼,在我的脑海里急速地选中了一个我很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是谁呀?”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嗲声嗲气地说:
“我是露琪拉,今儿晚上你可有什么有趣的打算?”
需要说明一下,我正在电话里交谈的对象,兴许是我跟他一起外出时,我不会觉得出卖自己的唯一的男子。情感向我作了这样的启示:在众多的男人中,唯有他是确确实实对我倾心相爱的。可我是多么不幸啊!这个男子的家境过于贫困寒酸,我几乎从来不曾给他打过电话。这或许主要是我对他毫无爱慕之意的缘故,何况,我晓得他囊空如洗,没有可供挥霍的钱财。坦率地说,我只有在真正爱上某个人的前提下,才会作出牺牲,破格去光顾某个价格低廉的大众餐厅。是的,把这一切都讲清楚以后,最终我必须承认,出卖我的存在的冲动,在我身上似乎比我的羞耻感更加强烈,几乎像一株硕果累累的果树的主人,当他看到果实掉落在泥地里,在草丛里腐烂时揪心似的难受一样。
我在电话里提议跟他一起出去吃晚饭,他理所当然地欣然表示同意。我不晓得他将如何行事;他会花掉他的一部分工资,随后再向他的同事借债。我无法猜测,因而对此漠然处之。
为了杜绝他把我带到小饭馆去的念头,我煞费苦心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一件款式稀奇古怪,色彩艳丽的盛装,裙子的褶边一直拖到地面,衣领敞开,一边开口到胸脯,另一边几乎把上半背裸露在外边;平常上豪华餐厅去的时候,我总是穿这件十九世纪的美国礼服的。是的,这正是让男伴“出出风头”所需要的盛装艳服。我一面穿着这件衣服,一面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出卖自己的女人,因为我分明晓得,他是个穷光蛋,没有本钱带着穿这种服装的我出门去。
在汽车喇叭的阵阵催促声中,我用双手把过长的裙子褶边提高到我那美丽的双腿上,匆匆奔下楼去。可是,当我走到大门口,我蓦地大吃一惊,像木头人似地站在那里痴痴发愣。眼下的景象就像一幅描绘圣母马利亚站在两个圣徒中间的宗教画,我如今也被两名男子汉夹在中间;一个在右边站着,另一个立在左边。
他们中的一个是真心实意地爱我的青年,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不错,他是知识分子,哲学教员),但他委实穷得可怜,穿着寒酸。他的背后停放着一辆最普通不过的汽车,他想用它来把我带走。
站在另一侧的是个小丑似的家伙,我暗暗称他为“侏儒”,因为他长着一只既扁又大的红鼻子,臀部肥胖而松弛,两条粗壮的腿却是罗圈的;乍一看,陌生人准会认定他是白雪公主故事中的一个小矮子。原来,一个星期以前,我被害怕独自留在家里的愁绪所缠绕,曾约他今天晚上相会。但这些日复一日的飞行,使我忘记了这件事。他身后停靠着一辆香槟酒色的豪华轿车;应当坦率地承认,这辆轿车陪衬着我这个活似香烟广告牌上风姿楚楚的美人儿,是十分和谐的。
我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功夫,佯装出考虑如何解决面临的难题的样子。真是弄虚作假!自然,两相权衡,让富翁破费他家产中微不足道的少许钱,要比让穷人倒空钱袋更合适些。我总算找到了替自己辩护的口实。于是,我朝着真正爱我的年轻人伸出手去,说道:
“请原谅,我弄糊涂了。我必须跟他一起去,因为一个星期以前,我就跟他定好了今儿晚上的约会。再见,请你明天上午给我打电话。”
我随即钻进了那辆豪华轿车,在白雪公主故事里的小矮子身边坐下。他双手握住方向盘,一面非常吃力地把车子从这条大街倒出去,一面询问我这个年轻人是何许人。我不晓得为什么,竟然这样回答:
“他是我生活中的男人。”
“为了跟我在一起,你甘心抛开你生活中的男人?”
“是的,他是我生活中的男人,但不是眼下这种生活中的男人。”
唉,是的,生活中最可怕的东西,正是生活。
吕同六译
作品简析
第七章 莱奥纳多·夏侠()
莱奥纳多夏侠(1921—1989),意大利家,出生在西西里,并在那儿生活了二十六个春秋。文学创作始于40年代。早期的雷加佩特拉教区、西西里大叔使他扬名文坛。他在很多中,把笔为枪,犀利地揭露了统治者的腐败无能,以及黑手党的残忍与暴行,并通过西西里这面镜子,凸现出意大利严峻的社会现实。其他代表作还有白天的猫头鹰、各得其所、千方百计等。他的每一部作品几乎都被搬上银幕,并在政界和文化界掀起轩然大波,被誉为“写黑手党的巨匠”。
勾心斗角
正当他伸手去按门铃而又有点犹豫不决的一刹那间,门却突然地开了。一个女人微笑着说:“请进,我正在等您哪。”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好似怀着激动而欢快的心情,等待所期望发生的事情那样。他想,这准是一个误会,他在忖度这误会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茫然地站在门槛外,有点迷惑不解。他想,她准是在等待一个什么人,她不认识的一个人,或者是她刚刚认识不久的人,抑或是已经多年没有见到过的一个故旧。而且,她也没有戴眼镜,谁都知道,通常她是戴眼镜的。
“您在等我吗?”
“是呀,我是在等您请进来吧。”
她的嗓音仍在震颤。
他跨进门槛,踏着刻有古航海图的瓷砖地面,迈了几步;两脚沉重得犹如陷进了泥潭。当他抬头看她时,她关好了门转过身来,脸上仍然露着笑容。她指了一下长沙发,让他就座。此刻,他仍然在捉摸着怎样弄清这一误会,他想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于是又问了一句:“我说您究竟是在等谁呢?”
“究竟在等谁?”她带着讥讽的冷笑反问。
“是这样的,我”
“您”
“不管怎样,我以为”
“您以为我把您当成另外一个人了吧。”她收起了笑容,显得更年轻了。“不,我等待的正是您是的,我没有戴眼镜,我只是在看近物时才戴的。在您刚进大门时,我就一眼认出了您。现在靠近了,也许需要戴上眼镜。这样,不论是您还是我,就都不会有半点误会可讲了。”
她的那副眼镜放在窗台上展开着的一本书上。她在等他时,一边竖耳静听大门的动静,一边开始阅读那本书,但仅仅读了几页就搁下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好奇心驱使他想了解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在等待他的时候,为了消磨时间,她选读的是什么作品?但他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等他呢?难道是他陷入了圈套?莫非他被出卖了?或者是指派他来的那个人,突然反悔,改变了主意?
奇怪,镶在厚重黑框架里的眼镜,竟然使她显得更为年轻了。透过镜片放大的眼神,似乎表露出惊讶和恐惧的情绪。不过,她自己却既不惊讶,也不恐惧;相反,她扭转身